42、第一折：敲竹杠 ...
-
【3】
房间里光线很暗。
他没有去开窗，也不打算开窗。阳光从红木窗外打进来，光影交错间细碎斑驳。暗红的光斑闪闪亮亮的跳耀在他素净的脸上、雪白的衣袖上、持着汤匙朝自己递来的手上……寿长生愣愣的瞧着他。今日的他，看起来如此不一样。有那么一瞬间，他又觉得有些不认识他了。
许是太少见他这般素面朝天的样子吧。
印象中的他，都是扮起来的，妆容齐备的，那么娇艳精致，那么完美无瑕。
可如今突然得以近观他本来样貌，寿长生却意外的发现原来他这张堪称“老天爷赏饭”的脸上也会生出疲态，原来他的脸上也会冒出痘疮。而且一长就是两颗，两边脸颊，一边一个，红通通的，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特立独行的冒进着，看起来既突兀、又惹眼、还有点好笑。
于是寿长生就颇有些失礼的笑了。
就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原来已经俩眼直勾勾的盯着人家那俩痘笑了好一会儿了。
以至于后来那百乐笙都被他笑的有点恼了，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寿公子，您不好好吃东西，却一直盯着我笑什么？乐笙很好笑么？”
“没有没有，”寿长生摇摇头，终于收回了目光道：“爷只是……突然间有些感慨。”
百乐笙：“感慨什么？”
寿长生轻叹一声：“哎，百乐笙啊百乐笙！算起来，咱们自那日晚宴重逢也有大半个月了吧？可你知道吗？爷今天才算是真正看清了你的真正样貌。不容易啊，真不容易！”
百乐笙闻言也笑，反问道：“是吗？寿公子真的看清了吗？”
寿长生瞅着他那笑颜，身子不由地往前倾了倾，还真愈发仔细的打量起他来，“这屋子里光线不好，或许的确是还有些地方没看清。要不你再近一点？让爷再好好看看……”
可他刚动了一下身体，胸口就传来钻心一般的疼痛。寿长生疼得好一阵龇牙咧嘴，捂着胸口浑身蜷缩在床上。
“您还是好好看看你自己这样子吧！”
百乐笙嘴里骂道：“你就不能老实点？”
寿长生明明已经痛得曲着身子，却还不忘抬起头与他互呛道：“不能，爷对不老实的人老实不了一丁点！”
百乐笙：“谁不老实了？”
寿长生：“你。”
百乐笙：“我怎么了？”
寿长生：“爷劝你以后还是少把那些东西往脸上涂，就像现在这样素素净净的多好，也让你的脸歇歇。倒也不用整天台上演完，台下继续演，累不累？至少在我面前，你不用这样。”
百乐笙闻言一愣，转瞬又笑道：“寿公子在说什么？乐笙听不懂。乐笙只知道自己既已入了戏行，那就只能专专心心的做一个戏子。定是不能比寿公子您潇洒快活，想歇的时候就能歇，想指使人的时候就指使人。乐笙自知没有这指使人的命，如今也只能配合不是吗？”
寿长生也笑：“看吧，你果然还是在与我演。你明明就不想来伺候我的，可你还是来了。你明明就不想喂我的，可你还是喂了。但如果是因为那天的事情，你大可不必。爷救你，不过是闲着没事举手之劳，也并不想以此来要求你什么。”
百乐笙：“好的，那您受累吃口粥。”
他举着汤匙的手又往前凑了凑。
寿长生：“爷的意思是，你若不愿，就可以走，倒也不用在这装模作样。这次爷可没逼你，爷也不会拦你。”
百乐笙：“寿公子，乐笙的手酸了。”
他举着汤匙的手依旧没放下。
寿长生就见不得他这种明明听见了，偏装没听见的样子，于是登时就有些恼了：“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故意来膈应爷？你明明就那么不情愿，那还留在这儿做什么？爷不用你在这里装模作样，你演的不累，爷看的还累呢！爷……”
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塞了满满一口。
目瞪口呆。
“堵不上你的嘴！”
只见那百乐笙终于一副不想再装的表情，趁着寿长生喋喋不休的时候，终于将那勺举了半天的粥飞快送入他的口中，满脸不耐烦道：“啰嗦什么？吃点东西那么费劲！赶紧的！麻溜点吃完拉倒！没那么多好脸色给你啊！”
莫名的……
经由他这么一喝，寿长生反倒是通体舒畅了。
咽下粥后，哈哈大笑。
“张嘴！”
百乐笙又命令道。
寿长生终于老老实实的张了嘴。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一个就这么一勺勺恶狠狠的喂，另一个就这么一口口囫囵的吃。
但实际上，寿长生其实吃了半天都没咂么出吃的是个什么味儿。只觉得每次他那汤匙带出来的时候，门牙都会被撞的一震。
那力道，明显是带了点私人恩怨的。
寿长生最终还是忍无可忍的捂了嘴，冲着他忿忿抱怨道：“诶，百乐笙！你就是这么伺候伤患的吗？你就不能温柔点吗？”
“不能。”百乐笙一副没得商量的样子，“要温柔，你刚才怎么不让平儿喂你？”
寿长生哼哧一声，“平儿？得了吧！这丫头如今被你教的，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百乐笙：“那你就自己吃，你不挺能的吗？”
说完他就把碗递给寿长生。
寿长生没接，“手上没力，拿不动。”
百乐笙点点头，“是，手上没力，但嘴皮子是挺有力的。那您就像我上次在你府上喝酒那样，直接用你嘴皮子叼着喝呀。不过是把酒换成了粥嘛，您也不用下腰去喝，不算过分吧？”
寿长生一听这个，立马心虚半截。
“什么下腰、什么喝酒……”
寿长生支支吾吾、吞吞吐吐，无比心虚道：“上次是爷喝多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百乐笙冷哼一声，“是吗？真不记得了？”
寿长生闷闷的嗯了一声，一直眼神回避道：“的确是不大记得了……那天晚上真喝太多了，怎么就喝了那么多呢？哎，真的是……”
寿长生原以为他会就此事与自己好生理论一番。可没想到一阵装傻充愣之后，竟再也没再说什么。而是又舀了一勺递来道：“张嘴。”
寿长生这回立马乖乖吃了。
一勺接一勺。
碗空了之后，百乐笙二话不说起身就走。寿长生见状，立马一把将他拽住。
百乐笙回头，不耐烦道：“您又怎么了？”
寿长生欲言又止，脸已臊的通红，“嗯，乐笙啊……那天晚上，寿某实在喝的太多……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啊？如果真的有对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做了什么不该做的……寿某这就给你赔罪了！那天实在是喝酒喝糊涂了！酒后乱性，分不清谁是谁了！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百乐笙哼笑一声，“酒后乱性？”
寿长生点点头，“对！肯定是这样的！寿某那天实在是喝太多了！整个人晕晕乎乎的不太清醒……眼前一花，就把你给看错了……看错成女子了！而且本来你那天就是女子扮相嘛……嗐！你瞧这事儿闹的！的确是太不像话了！”
百乐笙听后又是冷哼一声，“哦？看错成女子了？那么如此说来，寿公子可是惯常对女子做出这种强人所难的事情是吗？”
“什么？”寿长生见越抹越黑，连忙解释起来：“不是！这什么跟什么啊！爷可没有这种嗜好！乐笙，你不要因为那一次的事情，就这样想我嘛！爷虽不敢说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定不会是喜欢做那种强人所难之事的人！实在是喝酒误事！喝酒误事了！让你见笑了……”
百乐笙哼哧一声，话中有话道：“不过寿公子眼神儿虽不太好，但身手还挺不错的嘛~”
寿长生一愣，随即干笑两声道：“没没没，小打小闹，小打小闹而已，三脚猫的功夫。你看，如今还不是伤成这副鬼样子？”
百乐笙：“是吗？那您这三脚猫还真挺有两下子。听说，您还中过武举？”
寿长生：“呃哈，是……中过。不过……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如今可不行喽~如今这功夫都好久没练了，整天还大吃大喝的，你看看爷这一身肥膘，这喝酒喝出的大肚腩……”
说着他就掀开被子。
作势要撩给百乐笙看。
“得得得！”
百乐笙见状，立马扭头闭眼。
寿长生大笑：“怎么了？干嘛不敢看呐？”
百乐笙斜眼瞅他：“既是如此，乐笙还是想劝寿公子您以后还是少喝酒吧。毕竟您喝醉酒闹出的笑话，可都不止一两出了。”
寿长生连连点头，打心眼里忏悔道：“是是是，那晚的事情……寿某真的十分抱歉！以后真的再不敢沾酒了，这酒太害人了！百老板，您就说要我如何补偿你？寿某都愿意的！”
“补偿倒不必了，”百乐笙瞅着他笑笑，“您已经帮了乐笙许多了，乐笙都是记得的。再说了，寿公子您毕竟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有时会做出一些荒唐的事情，其实乐笙也是理解的。”
寿长生闻言愣住。
听他这话音，倒像是已经认定自己是个淫/魔了。但被当成是淫/魔，总比被当成是个断袖好吧？于是寿长生一阵干笑后，也只能摆出一副花间老手的样子与他胡扯道：“是啊是啊，都是男人嘛，有时候旱久了，你懂的。”
百乐笙一听此话，却是满脸不可思议：“噢，原来寿公子您也会旱着啊？”
寿长生：“那可不？这些年一直被生意上的事儿绊着手脚，连花街柳巷都去的少了。”
百乐笙：“哟，那可苦了您了。”
“可不嘛……”寿长生见他话都说到这里了，于是就干脆心一横的冒然提议道：“诶！百老板！要不等我伤好了，咱俩一起去逛逛千灯的揽月阁吧！我可认识里面好几个小美人儿～那一个个小模样长得啊，那可叫一个水灵！想必乐笙你看了也会喜欢的～如何啊乐笙兄？可愿陪寿某同去？”
原本那寿长生只是害怕他以为自己个断袖，而对自己心生隔阂，故此假意相邀。
可谁知一说完这话，那百乐笙的脸色却更黑了，“寿公子好雅兴啊～若是放在平时，乐笙自然是乐意陪您走一遭的。只是如今擂台之事尚无定数，恕乐笙失礼，没那个心情陪您同去。”
说罢，他就又想走。
“等等！”
寿长生才想起来还有百戏擂台的事儿：“那晚擂台又停了是吧？那什么时候再恢复比赛？”
百乐笙：“我也不清楚。”
“没事没事~”
寿长生见他一脸不高兴，就安慰他道：“你就放心吧，无论何时恢复比赛，我都一定会帮你的。”
百乐笙笑笑：“那就先谢过寿公子了。”
寿长生咧嘴冲他笑：“谢什么？到时候赢了，你什么时候出发，记得和我说一声。”
百乐笙：“为何？寿公子到时候忙着去揽月阁寻香窃玉，难不成还要抽空来送我吗？”
寿长生摆摆手：“非也非也，既然乐笙兄你都要去京城了，那爷还去什么揽月阁啊？干脆爷陪你一道去京城吧！那京城的八大胡同肯定比咱们这儿好玩多啦！不如咱们一同去见识见识～”
百乐笙面色愈黑，“不必。”
寿长生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那八大胡同就是个戏子屯聚的大下处，说要去那里玩，不就等同于玩弄戏子一般吗？
“呃，咱俩谁跟谁啊……”
于是寿长生连忙圆话道：“寿某的意思是，寿某前脚刚从江南一带回来，对这一路上吃的玩的都可熟了。到时候咱就一路吃喝玩乐舒舒服服的进京北上，顺便赏花赏月赏美人，你说可好？啧啧啧～那小日子，光是想想就好不快活啊～”
百乐笙不想再听，“寿公子您还是先把你这身子骨养好再想这快活事吧，毕竟进京这一路山高路长不免颠簸，恐怕您这一时半刻还折腾不起。”
说完他拔腿就走。
“等等！”
寿长生抬手想拦。
可一伸手，那伤口又是一阵钻心的疼。随即闷哼一声，身子一个不稳险些一头栽下床去。
好在百乐笙及时回来将他扶起。
“就您这样儿，还赏花赏月赏美人吶？”
百乐笙一股脑将寿长生摁回床上躺着，将被褥结结实实往他身上一盖，“得了吧！您还是做梦赏去吧~梦里什么美人都有！别说进京了，你要上天去找那月宫里的嫦娥缠绵都没人管你！”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第一折：敲竹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