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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钟苒(一) ...

  •   红奴失踪了,她离奇的消失在宫墙之内,我的视线之外。
      能让红奴无声息的消失在宫中,这天下很少有人做到,帝京果真藏龙卧虎,我不能掉以轻心。
      我将外祖给我的暗卫全派出去了,他们离开了未央宫在这座宫殿的各处隐蔽搜查,这是个冒险的举动,我还是做了。
      外祖在我的一众兄弟中对于我可称得上溺爱,母亲是他唯一的孩子。
      他对母亲关于婚事的选择一直不满意,连带着对父亲都看不上眼,我虽生的像父亲却是他最宠爱的小辈,只因我是母亲的女儿。
      我的出生也使得钟晁两大家关系开始缓和。
      平日里我极少动用外祖的人,他们行事多带有江湖痕迹,来影无踪,手段非常。但此时却需要他们的帮助,交代好这件事,天亮了,一天开始了。
      宫里的日子除了看看宫妃们每日勾心斗角的缠着越眠江,在盛大的日子履行自己的职责,其他每一件事真的很无聊。我不喜欢见她们,所有的聚会与闲逛自是能推则推。所以一天中能见到她们的日子也就只有请安的时候了。
      晨起请安,有不少的妃子来到了我这里,我强打着精神应付着他们,看她们眨着灵动的眸子,如花一般的容颜在争相开放。我注意到富察氏微微的捧着自己的肚子动作有些迟缓,便叫人给她上了把椅子,她口中说着吉祥话,我只静静地点头,心安理得的受着。心里想着什么时候能将这个老规矩给消减了,着实麻烦。
      按照富察氏的情况,月份大了其实可以请个旨意不用再来我这边请安。但不知是不是越眠江前堂的事物太忙了,他好似忘了这件事,我也懒得提醒,我可以不与她为难,却不会主动同皇帝提起这事儿,那是他的嫔妃,又不是我的。
      午后我将红奴的佩剑擦拭好后,就带着春乔和一众宫人去了安和宫。
      那佩剑她每日都要擦的,剑如人面,不思不想念。
      我还是去见了太后,一天的日头那么长,终归要见的。
      她绝不是一个慈祥的老人,青烟袅袅,低声细语,可阻止不了她口中所吐出的每一个下达死的指令。
      她面似一尊老佛,不动声色,语气总是慢悠悠的,实际上对于很多事情心里比谁都清楚。先皇去了,她就守着,守着这看似年轻的王朝,用家族的力量、老友的力量、自己的力量固执的守着。黯然交锋间,鲜血早已在看不见的地方流满了长长的宫巷。那年轻的血液在击打着她的心,在她所有的敌人中,当然包括我。
      在家族的旧事中多年前还是皇后的她,为了自己的的私利,曾经趁我父亲带兵抗击狼族分身乏术之时,派人在漠北追杀过我的小姑姑,小姑姑一人一枪快马逃脱,被十四境的人所救后再也没有回来。
      她太过追逐权力,而人一旦被权力与欲望蒙蔽了双眼,就会做出自己都不知道的可怕事情。
      可惜权力太过于迷人,谁都想分一杯羹。一旦沾染便没有海阔天空,只有鱼死网破。
      除了面子上虚假的维护,皇权与世家之间早已是不死不休。
      在这深深的宫中,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每个人都心知肚明。权力的更迭变换注定要用鲜血来洗刷,老了的秃鹫依然是秃鹫。
      无法质疑的是,她是一个可怕的敌人,是一座看似难以翻越的大山,比越眠江更沉稳,比隋心更不可测。她的心思很明显,她的心深不可测。
      我和她之间当然是婆媳关系,但更恰当的是挑战者与被挑战者的关系。
      她不喜我实在是太正常了。
      正常到这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毕竟,没人会愿意接受让分走自己丈夫全部心意的男人的女儿作为自己儿媳妇的决定。
      但她不能不接受,她选错了人。那是另一个人的恨、他的怨、他的生不如死,求而不得。
      她爱着那个男人,接受了这样的现实,生生咽下这样的苦果,哪怕如同咽了一只苍蝇那样恶心。
      所以我来见她,只静静地隔着一层纱见她。看见她虔诚的神情和令人恶心的欲望。
      我行了礼,退了出来,扶上了长长的宫墙。
      那斑驳的破碎的时光,会覆盖掉所有发生的过往,繁华已不在,只遗留下沧桑。
      那所谓尘封的往事,是多少女子的心伤,或许只是对一个人的辜负,就足以改变所有的故事。
      我回宫时,看见了赵昉。赵昉是越眠江身边的大总管,他弓着腰抬眼便看见了我,恭敬的对我行了礼。越眠江正在屋内和璟儿玩,细碎的光穿过窗户照进来,给越眠江玄色的朝服平添了一丝暖色,再配上璟儿那咯咯的笑声,更显得父慈子孝。
      他很喜欢璟儿,这是我没有预料到的,甚至能将这个孩子生下来我都觉得荒缪。大多帝王是不愿意自己的皇子一生下来就有强大的外戚,他倒是不同,在璟儿还未进入学堂之前,他像一个平常人家的父亲一样将养着璟儿,他对璟儿好的过分,好似要将我的那一份都补上。
      我对他行了礼,他没看我,我便自行起来了。
      我不怪他,我在挨日子,他也在挨日子。
      这无聊透顶的日子。
      在这注定无聊透顶的日子里,我不能没有红奴。
      我看着越眠江在日光下的那张年轻的、俊美的脸,恍然算起来我比他大两岁,我的年龄对于对于他,对于整个帝国都不是合适的,但我还是进了宫,成了他的皇后,这些年,说实话无论出于何种考量,他待我不薄,皇后该有的礼制和规格从未有过短缺,他也从关心过我的不适、体谅我的忍耐。在这段被强行拼接的情感里付出过、让步过,可我知道,我们终归不合适。
      宫里太暗了,长长的宫灯再亮,也暖不了任何人。而他出生于此,长于此,为了所求之事,他可以放弃一切,也可以承载一切。可我的所求从不在此地,所以所有的一切都显得格外的不合时宜。
      对于我来说,这桩婚事我是万般不愿意,可惜我的想法并没有任何作用。
      我有自己爱的人,这个被皇帝选中的皇子又因为钟家的权力要娶我。
      他已经老了,阻止不了自己儿子的想法。
      在利益面前谈爱和不爱都太奢侈,我们没资格谈这些,可我知道押着钟家族人生命下来的强求,是注定没有好结果的。
      对于钟家来说,最后算来算去,我都没有拒绝皇帝召令的能力,只得乘着马车带着嫁妆从西北走到了他的面前,同他演着相敬如宾的把戏,我清楚的明白,我不是没有爱人的能力,我只是真的不爱他。
      全帝京的好女都恋慕着高高在上的帝王,他的权柄与威严是被无数人所仰望的。可生活习惯的巨大差异却让我同他连沟通都很费力气,初入宫时,我的苦闷与无措只得安静的说与红奴听,她是懂我的,她一直都陪在我身边。她知道我爱喝西北的酒,辛辣刺激。这是帝都人不能接受的口味,我爱听的曲调是苍凉而悲壮的长调,一曲西凉就足以让我泪流满面,心绪难平。我爱骑马、好弯弓、根本不会绣这些红绸锦缎,也半分兴趣也没有。我的意气风发与昂扬斗志,经过每一日每一日的消磨,都变成了不能展颜的苦闷。是她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少时是,现在依然是。
      这深深的宫中,我只有一个红奴,我也只要一个红奴。
      红奴的无端消失让我的心空了一块,在越眠江在这里用完午膳离开后,我终于得到了有关红奴的消息,我知道,我不该露出太多情绪,可那一瞬间我控制不住自己。
      红奴一直很安静,她不会无故就离开我,她的失踪或许对于我来说,是暗中窥伺的的人对我的一种警告又或者是一种宣战。
      我一直相信自己可以保护好她,却发现危险临近了,我竟无所觉,我太自大了,最后的结果还是要让她来承受。我犯的错,若要以失去她为代价,我接受不了。
      我无法承受失去红奴的痛苦。
      她本是一朵安静的正在盛放的空谷幽兰,只是因为我,就过早的收敛了属于自己的芳华,她那么的轻盈又好似一只展翅欲飞的的蝶,带着风霜落到了我的跟前。
      我心思不定,转了会儿佛珠后,便坐在榻上看许多年前红奴给我绣的香囊。在我向她讨要香囊前,她从未绣过这些针线活。花了好长时间才绣好,我很宝贝这个香囊,从不离身。她用的是锦红色的绸子,针线脚斜斜的。里面是桃花味道的清香,这香囊中原本是新鲜的桃花瓣,已经许多年了,桃花由浅红变成深红直至枯萎,只剩下淡淡的余香。
      这是我十五岁及笄时,她送我的礼物。
      我不喜欢绣这些锦缎,又想要一个香囊,旁人绣的我又不喜欢,便一个劲儿的磨她,她实在是拒绝不了我,就一直苦心钻研,直至我举行及笄礼时,她将这香囊送给了我。
      里面当然有我的私心,借着还礼的由头我在远荆地何家打了一柄好剑,赠予她防身。
      她接下了,这柄剑便代替了她以前的那柄做杀手时统一佩戴的长剑,成为了她新的、唯一的佩剑。
      我很小的时候,我们就遇见了。
      我第一次见她就是在春三月,她出现在西北地少有的寒意里,我记住了她的眉眼和气息。
      在我的记忆里,可以自己握住的日子总是很少。
      红奴的出现给我得人生带来了另一种可能。
      在我年少时,她曾竭尽所能收集了好多桃花瓣,只为我下了一场桃花雨。
      我清楚的知道西北地是没有桃花的。
      而桃花,要和喜欢的人一起看。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我接受了这场桃花雨,我喜欢她。
      我的心上人在我年少时送了我一场桃花雨和一个香囊,我便此生都不会再忘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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