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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出逃计划 ...

  •   斯黛拉端起茶,喝了一口。

      “那么,孩子,恕我失礼,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您叫我塔利亚就好。”

      塔利亚又和斯黛拉闲聊了一会儿,她们终于结束了下午茶,现在是时候谈谈正事了。

      两个人在喝茶期间都默契地没有提起塔利亚来这里的目的,因为众所周知,喝下午茶的时候是不能谈工作的,即使是在黑漆漆的上午九点进行的下午茶。

      斯黛拉把茶杯往桌上一推,用一块小巧的餐巾擦了擦嘴,这是她工作的起手式。

      “现在,塔利亚,孩子,告诉我,你到此意欲何为?”

      “是这样的,斯黛拉女士,我听说您这里专门给人洗纹身,所以想来碰碰运气。我的胳膊上有一处火焰标记,它不是纹身,但也许您有办法能去掉它。”

      塔利亚说着,挽起左臂的袖子,火焰标记暴露在惨白的灯光下。

      斯黛拉的眼睛亮了亮,她推了推快要滑下鼻梁的眼镜,握住塔利亚的手腕,仔细地看了看她胳膊上的火焰标记。

      “嗯,真是漂亮的纹身啊。”

      “是挺漂亮的,我承认,但请您注意,它并不是纹身,而是一个诅咒,是镣铐,是慢性毒药,是定时炸弹,但它不是纹身。”

      斯黛拉笑了,这样的笑容让她看起来像个正常的、有很多生活经验并且可以把这些经验传授给年轻人,让每个见到她的年轻人都对她烦得不行的老人。

      “不,塔利亚,在我看来,这就是纹身。你看到的只是表面,而我看到的是本质。很多来我这里洗纹身的人,都不觉得自己是来洗纹身的。他们来这里,或是为了忘记某个或某些伤害过他们的人,或是为了修改过去所一直坚信的某些观念,理由五花八门,多种多样,但那只是他们自己给纹身赋予的意义,在我看来,他们就只是来去除纹身而已,没什么不同。”

      “可我这个和他们的都不一样,”塔利亚坚持道,“我这个真的是诅咒,是枷锁。”

      “一样的,”斯黛拉笑着拍了拍塔利亚的手,“一样的,塔利亚。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特殊的,自己遭遇的不幸也是特殊的,但事实并非如此。不要只看表面,要看到本质。”

      塔利亚想要反驳,因为毕竟别人身上的纹身可不像自己身上的这个一样致命,但转念一想,自己要找这位奇怪的女士帮忙,如果对方真的能像去掉纹身一样帮她把这个火焰标记去掉,那可就太好了。而且现在对方才是老大,还是不要搞得她不高兴为好。

      “好吧,夫人。那么,我这个纹身可以去掉吗?”

      斯黛拉又盯着塔利亚胳膊上的火焰标记研究了一会儿,然后她一拍塔利亚的手,松开了她。

      “可以的,塔利亚,我保证,去掉之后连一点痕迹都不会留。”

      “真的?”

      斯黛拉已经站起来,俯身敲了敲小桌旁边的墙,墙上立刻出现了一个小门,并且自动向两边打开了。

      她从墙里面拿出一个木头做的、带锁的箱子,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红色的钥匙开了锁,在箱子里翻找着什么,箱子里不时发出金属碰撞的清脆响声。

      “当然是真的,不过,你的纹身是魔法纹身,用的不是普通的纹身色料,而是魔法纹身色料,所以必须用专门的魔法洗纹身机来洗。”

      “那您这里有魔法洗纹身机吗?”塔利亚问,她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哦,有的,有的,只不过它摆在对面那家店铺里,这间店的洗纹身机只是普通的洗纹身机。但对面那家店被迫关门了,连我也进不去。我这里有钥匙,可已经好多年没用过了,以前用这把钥匙,大约一百次里还是能有那么一次成功打开门锁的,但现在可能会更困难。”

      塔利亚乖巧地站在一边看斯黛拉从箱子里找钥匙。

      她没有问问题,从她进这家店到现在为止,她已经了悟到有些事就算她问了也是不会懂的,还不如不问,把时间都留给斯黛拉女士找钥匙,她能做的只有站在原地向鬼知道是否存在的神明祈祷而已。

      “哈,找到了!”斯黛拉像个在古墓里发现了法老宝藏的考古学家,或盗墓者,她把从箱子里找到的黑色钥匙高高举起,那架势就好像她要用这钥匙打开天花板上的什么锁一样。

      “太好了,那我们现在赶紧去开门吧。”

      “还不行,”斯黛拉擦着黑色钥匙上的铁锈,“这把还不是开对面那家店的钥匙,它只是用来开锁着对面那家斯黛拉店门口钥匙的箱子的锁的。”

      这话可太饶了,塔利亚捂着脑袋,感觉头又疼起来。

      “好吧,那您继续找,我,我不太舒服,能不能去那张椅子上躺躺?”

      “当然了,塔利亚,你请便,我去去就回。”

      斯黛拉把装满钥匙的箱子放在小桌上,带着黑色的钥匙掀起门帘去了里面屋子。塔利亚则捂着脑袋躺到了普通洗纹身机上,心里暗自发誓再也不要喝酒了。

      也许是因为塔利亚昨晚没有休息好,但更可能是因为普通纹身机在塔利亚躺下之后就自动把她给麻醉了,总之,在等待斯黛拉找钥匙的这段本应惊心动魄、叫人坐立难安的时间里,塔利亚闭上眼睛去往梦境世界。

      塔利亚的梦总是混乱又光明,她的梦里经常是明朗的大晴天,有优雅矫健的精灵在草坪上比赛跑步,或是她和独角兽一起沿着彩虹飞行。

      梦里的每个生物都兴高采烈,毫无理由地开心,似乎他们只因为自己活着这么一件事就可以开心一辈子了。

      总之,当塔利亚从一个愉快的梦中醒来,看见一脸歉意的斯黛拉的脸的时候,她被吓了一跳。

      她的太阳穴猛烈地跳起来。

      “您找到钥匙了吗,斯黛拉女士?”她衷心希望对方给出的是肯定的答案。

      斯黛拉举起手中的金色钥匙,神情落寞地说:

      “是的,塔利亚,我找到钥匙了。我看你睡着了,就想自己去开门,门开了之后再叫醒你,毕竟以前试一百次才有一次能成功打开门,所以我想这次开门的时间一定很长,就自己先去了。

      “可我去街对面之后才发现,对面那家斯黛拉店铺的门锁已经被换掉了,钥匙根本捅不进锁眼里面去。”

      “为什么会这样?”塔利亚皱起眉,半是因为头痛,半是因为目前的处境,“对面那家店难道不是您的吗?为什么门锁换了您会不知道?”

      “简单来说,塔利亚,这就是这条街上的规定,我们只能遵守。我很抱歉,但这就是事实。”

      “但这不公平!”塔利亚喊道。

      “是的,塔利亚,这不公平,但这就是事实,现实总是不公平的。”

      “所以,”塔利亚垂下眼睛,心里的希望渐渐熄灭,“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其实,”斯黛拉的声音忽然低沉,“还有一个办法,只不过有点冒险。”

      “什么办法?”

      斯黛拉弯下腰,在塔利亚的耳边低声说:

      “据我所知,在距离此处十分遥远……不,抱歉,请原谅我高深莫测的腔调,多年来我已经习惯了这样说话,其实那地方并不遥远,从这里坐马车不到一个月就到了。总之,在皇宫里还有一台魔法洗纹身机。”

      “皇宫?!皇宫里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王室成员的娱乐活动可不是我们能想象的,亲爱的。”

      塔利亚对王室八卦没兴趣,哪个王子又和邻国什么公主坠入爱河了她不在乎,王后又生了几对双胞胎也跟她没关系,她冰冷麻木的心脏现在关心的只有一件事。

      “那我们去找国王,借他的魔法洗纹身机用?”

      前面已经说过,塔利亚还有不到两个月就满十九岁了,她这辈子都没出过小镇,每天的行动轨迹比她自己的下颌线还要清晰。

      她知道国王的权力很大,知道国王是一国的君主,但她还没有真正见识过外面的世界,对“现实”所知甚少。

      她对现实的理解大多来自书本,比如,她知道皇宫位于考派陶城的中心,考派陶是内城,外城则是艾登特缇,但她对这些地方的了解也仅限于书上对于那里多么富庶的描写和几张黑白插图。

      斯黛拉没有笑,相反,她的眼睛里流露出担忧的神色,其中混杂着不安,是老山羊看着不谙人事的小山羊即将误入歧途却毫无察觉的那种神情。

      “亲爱的,平民百姓是见不到国王的,更不可能借到国王的魔法洗纹身机,我想你大概连国王的一根头发都借不到。”

      “那该怎么办?能救我的东西就在皇宫,而我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除此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所以我才说需要冒一些风险啊,塔利亚,”斯黛拉冲她眨眨眼,“我们悄悄地去王宫,悄悄地借用一下国王陛下的魔法洗纹身机,再悄悄地离开,神不知鬼不觉。”

      “可是王宫戒备森严,我们怎么进得去啊?如果被捉到,可是没法活着出来的,我听说国王在宫里养了好多鳄鱼,一直饿着它们,就等有惹他生气的人做食物呢。”

      这是她的父母告诉她的,鉴于塔利亚的父母平时对她除了打就是打,很少说话,所以她对他们说的话会格外印象深刻。

      因为罢工而被上司杀死和因为擅闯王宫而被鳄鱼咬死,相比之下,后者似乎更加残忍。

      塔利亚打了个冷战,心里起了退缩的想法,这想法就像热牛奶放了一段时间后表面上起的一层奶皮,并且有逐渐变厚的趋势。

      “不要这么担心嘛,塔利亚,你这么年轻,何必这么忧虑?虽然王宫很难潜入,但现在有一个绝佳的机会摆在我们面前,要我说,简直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什么好机会?”

      斯黛拉没有回答,而是神秘地笑着,挺了挺背,抬起头,提着想象中的裙摆优雅地走了几步,然后向塔利亚伸出了手。

      塔利亚压下心中的不满和抱怨。

      总有这样的人,别人都急得不行了,他却偏偏要卖关子、打哑谜。

      塔利亚握住斯黛拉的手,后者把她从普通洗纹身机上拉起来,搂着她的腰来了一段慢舞。

      如果忽略掉斯黛拉踩了塔利亚的脚五六次的话,她们合作得还不错。

      一曲终了,塔利亚耐着性子问:

      “现在,斯黛拉女士,能告诉我那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是什么了吗?”

      斯黛拉还沉浸在音乐与舞蹈的世界里,她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在村子举办的舞会上和别人跳舞的往事,那天晚上她和许多小伙子跳了一支又一支舞,从没坐下休息过,裙摆飞舞,脚尖灵巧地点地,一双双眼睛互相传情,时不时因为踩到对方的脚而在情意里再夹杂几分歉意,美好的旧时光啊。

      “斯黛拉女士?夫人?您还好吗?”塔利亚在斯黛拉面前挥挥手,打了几个响指,终于把斯黛拉从那场难忘的乡村舞会里拽了回来。

      “是的,塔利亚,我很好,就是想起了些以前的人。人上了年纪就总会这样,喜欢回忆过去,觉得过去的日子比现在好……好的,说回‘千载难逢的机会’,难道你还没有猜到机会是什么吗,塔利亚?在我们跳了一支舞以后?”

      “呃,”塔利亚艰难地思考着,像个极力想搞明白自己导师的想法的可怜学生,“莫非,莫非你是想要我去做公主的舞蹈老师?然后在某个夜深人静、月黑风高的晚上,再把你放进皇宫,我们再一起去找魔法洗纹身机?”

      “不,当然不是了,我的意思是,国王为了给王子选妻子,即将举办一场盛大的舞会,全国的未婚少女都被邀请了,我们可以趁这个机会,溜进皇宫,然后再去找魔法洗纹身机。”

      塔利亚皱了皱眉:“邀请全国的未婚女性参加舞会?国王怎么会想出这么愚蠢的办法来?而且,全国的少女都被邀请了,城堡怎么可能容得下那么多人呢?”

      “可爱的塔利亚,这你就不懂了,”斯黛拉笑着说,“国王的城堡是十分灵活的,可大可小,小的时候,连一点儿慈悲心都装不下,可大的时候,却连宇宙那么大的野心都能容下呢。哦,抱歉,亲爱的,最近我一直在给旺财400讲寓言故事,平时说话也不免会用这种腔调。”

      “没关系,斯黛拉女士。我不在乎皇宫里那些人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不过既然国王邀请了全国的少女去参加舞会,这就意味着我也可以去吧?”

      “当然了,亲爱的,你还没有结婚吧?”

      “没有,这些年光是工作就耗费了我的全部精力,根本没有心思去想别的。不过,斯黛拉女士,我可以进王宫,可是您该如何进去呢?若是没有您,我一个人去了,就算找到了魔法洗纹身机,也不会用啊。”

      斯黛拉笑了笑,不是那种两个不算熟悉的人在大街上偶然遇见时露出的尴尬笑容,而是那种标志着故事即将发生激动人心的重大转折的笑容。

      “塔利亚,我怎么会让你一个人去呢?”

      *

      凌晨一点零三分,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钻进森林,跑几步就回头看看,把斗篷帽子往下扯扯,遮住大半张脸。

      不远处,一群鸟从树上猛地飞起,振翅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更加清晰。塔利亚紧了紧斗篷,停下了脚步,侧耳细听。

      有什么东西在往她的方向移动,她能听见地上的雪被挤压发出的“嘎吱”声,还有偶尔的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从这些声音来判断,来者的体重大概超过了一百四十磅,可能是未成年的小熊,或者是一匹块头不小的狼。

      如果那东西是熊,爬树就没有用,装死则等同于放弃抵抗把自己作为食物献给它;而如果来的是狼,塔利亚为了隐蔽,既没有提灯也没有持火把,所以她没有任何驱赶狼的工具,爬上树的话,倒是可以躲过一劫。

      可是……

      塔利亚无助地抬头,这一带全是冷杉,这种圣诞节常用的书可以承载彩灯、铃铛和手工做的雪花片的重量,但不足以承载她。

      没办法了,她只能沉着冷静,直面野兽。

      塔利亚抓紧了斗篷,由于紧张而感到有些呼吸困难。

      只是想要辞职而已,竟然得冒着和野兽干架的风险,是谁说当一个人下定决心要做某件事时,连上天都会帮忙?帮倒忙吗?

      野兽的声音越来越近,胆大如塔利亚也开始发抖,她想今晚自己大概是要爽约,不能去见斯黛拉女士了。

      “我会易容啊,我外婆教我的。我可以装成和你年纪相仿的少女和你一起去参加国王的舞会。”

      今天早些时候,斯黛拉这样对塔利亚说道。

      对于斯黛拉的建议,塔利亚是这样回答的:“那太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就今晚午夜吧,你到‘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好可怕’森林去和我汇合,我们坐上我外婆的车就出发。”

      于是塔利亚就来到了这里,而五分钟后,她到底是会与斯黛拉在她外婆家门口汇合一起前往王宫,还是会被狼或者熊一口吃掉,答案即将揭晓。

      黑暗中的生物越来越近,塔利亚屏住了呼吸。

      “塔利亚?你大晚上的到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好可怕森林里来做什么?”

      “汉斯?”

      出乎塔利亚的预料,来者既不是熊也不是狼,而是比熊和狼更讨厌的汉斯。

      汉斯是她的同事,工作是帮助塔利亚博取人们的同情。

      现如今,汉斯已经二十二岁了,可他的头发还像小时候一样乱得像鸡窝,脸上挂着恼人的笑容,一成不变地讨人厌。

      汉斯继续问道,他纳闷地抓了抓头发,从头发里抓出了一只黄毛小鸭,捧在手里,一人一鸭总共四只眼睛盯着塔利亚。

      “我要跑了,汉斯,”塔利亚抱起胳膊,拉长着脸,“而且我建议你也辞职算了,我真搞不懂你为什么要坚持做这样一份工作,薪水也不高。”

      汉斯情况与她不同,她被迫签了卖身契,而且这契约就在她胳膊上,每天都提醒着她,但汉斯没有这样的困扰,如果他不想干了,随时都可以提出辞职。

      至少汉斯是这么跟她说的。

      “可我很喜欢我的工作,它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我看是因为其他工作你根本无法胜任,抱歉汉斯,我忘了我知道这一点。”

      “没关系,我原谅你。”汉斯笑着说。

      “不,我不是真的要向你道歉,”塔利亚揉揉眉心,“算了,你愿意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吧,再见。不对,希望再也不见了。”

      她摆摆手与汉斯告别,转身继续去找斯黛拉的外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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