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悲极生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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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炎本来以为她用徐初安的代号和腰牌成功取到了兵器回去，她们对自己的怀疑会少几分，没想到邱敖还是老样子处处提防。
开春大公主命邱敖和青炎去给梁王送信，刚到贺州地界，邱敖便把青炎支开，让她去敦塑——贺州最大的贸易集市走走，找西域传来的书里有没有破解封印的方法。
盲目地找无异于大海捞针，她明白这是不想让自己知道她们的联络地。
西北的二月还是冰冷的，集市里好些，人流涌动比盛世的蜂巢还要拥挤。青炎被人群推着随波漂流，看见有卖杂书和风教法器的摊铺就停下来看看。
这样一直溜到黄昏，行人渐渐少了，她也打算歇了，最后走到集市边缘一个地摊前，看见一本捉妖的书，翻了两下看见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图案，旁边赫然写着解封二字。
青炎怔怔看着手腕上的铜钱，和书上用来解封妖怪的纹样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身边呼啸的寒风一瞬间安静下来。
仿佛回到了十年前，自己杀光了全组的同伴，九个人，只剩自己站在修罗场正中。
上气不接下气，伤口流着血痛到麻木，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只能感觉到冷。
冷得刀柄紧紧粘在手上。
同伴的尸体被堆在一起运出去，首领抚掌笑着走过来说着称赞的话，恭喜她获得‘形’的位置，脸上带的欣喜神情，像是炼出了一把绝世宝刀。
她不觉得开心，这一关赢了也走不出去，不觉得难过，形影神里只有最狠厉的人才有活着的机会，她确实是最强的胜者。
她是最后的胜者，却不知道活下来是为了什么。
亲人留给自己唯一的信物，为什么会是解封妖力的钥匙？
见她看的时间过于长，摊主好奇凑近身子，青炎立刻回过神，合上书出钱买下，走到无人处往下看解封方法，生火烧掉。
火苗如陶罐中的蛇一样上下起舞，火光在她眼中跳动，强压的一切思绪一发不可收拾地跟着爆开。
如果这是假的根本解封不了，回去试试也就罢了，若是真的，将改天换地。
现在让萧镜解封妖力，能一举歼灭翟万周固然是好，可是按照计划，解封之时就是再次告诉她真相之日，真相大白时她会怎么选谁也不知道。必须等她知道后仍然选择公主，才能一试。
从冬眠中复苏的蛇爬出洞，蜿蜒在草坡上，吐着信子搜寻第一顿美餐。
萧镜趴在山顶的后坡上，盯着山谷中的山寨，北面三四间高楼贴着山体盖得气派，一群短衣长矛的人在院里操练。木方寨近日连连骚扰通向持真庙的必经之路，拦截武器军械，公主命她来帮郭琥剿灭贼人。
茂盛的草木掩盖她的同时也让她看不清全貌，不过她只用盯着寨门，等今日木方寨派出一半的人手去隔壁县支援另一帮山匪走远后，带人攻下去。
晌午的太阳蒸得人睁不开眼，微风吹着，萧镜昨夜赶路一夜未眠，支着脑袋快要睡着。
肩上捱了一下醒了，回头一个身材魁梧的女人映入眼帘，腰胯鎏银长刀，穿着轻便的软甲，褐色头巾束在额前，胸前挂着白色的鸟形瓷哨，一脚踩死了要爬过来的蛇，用脚掌使劲碾了碾。
“蛇快爬过来了都没听见。”她说着蹲到了萧镜身边，阳光从林隙洒下，照亮她粗直的剑眉和悬胆鼻，阴影下是饱经沙场难掩杀气的眼眸。
看她与自己熟络的样子和装扮气质，萧镜猜到来人是郭琥，自己失忆后就没见过。柴俭说郭琥和她从小打到大，从前萧镜一个人强的很寂寞，两个人争强卷起来无聊的训练也不无聊了，单论武艺，庙里其余人难以望其项背。
“我来帮你你还打我？”萧镜也起身蹲着，回戳她一下，看着下面的山匪列队出寨。
“这不是看你快睡过去了。”郭琥注视着前方斗折通向山下的土路，“是，原本你不必来，好久没见了，我特意找公主要的你。”
她脸上的神情满不在乎，萧镜听出来语气中的期待。
萧镜方才听协统说这次人手不够，所以得等敌人散去一部分。宁愿冒险也不调死士来暴露死士，确实是她逞强做派，轻笑一声，问道：“这么信我？”
郭琥拨开杂草伸长脖子确认山匪的走向，声音轻飘飘传来：“这么久没见不得看看你本事涨没涨？主要是除了你也没别人了。”
“对了，李快怎么样？”
谈起她的得意干将，郭琥脸上不自觉浮起微笑：“她很好，乖得很，等她长大了估计比你强。”
等到山下的山匪走远，郭琥扶着萧镜的肩转过身，背靠着树面对萧镜：
“你忙着赶路应该还不知道吧？梁王在贺州击退来犯的丘国人，把他们打得片甲不留，陛下龙颜大悦，奖了许多封赏给梁王和姜将军。”
“太好了。”萧镜没高兴多久，立刻想到暗藏杀机的对手，“不过这样一来，大皇子的声望愈高，皇上又迟迟不立太子，二皇子心中只怕会更煎熬。”
郭琥把腰后的长刀移到身前膝上，轻哼一声，道：“他有什么好煎熬的，皇后的势力那样强，皇上除了立他还有别的人选吗？大皇子温谨敦和，公主再怎么劝他也不愿意谋逆。”
萧镜眼中的温度冷了几分：“到时候母皇出兵，难道大皇子能独善其身？还是出兵歼灭造反者？他只能跟着我们一起清君侧。”
郭琥颔首道：“公主未必不是这样打算的，只是去年我们损失惨重，只能另觅良机，我们静候便是。”
“去年……”萧镜想起来去年自己失忆前，以前她就想过为什么会这么凑巧，多一个人说起，她心中的猜疑就重一分。
两个时辰过去，哨声一响，萧镜和郭琥率领埋伏在山头的几百人从山上冲下去，流矢比人先到，箭雨射倒了一批人，很快有新的一批补上，双方短兵相接。郭琥训练的几只鹰扑抓瞭望台上的弓箭手，他们被啄了眼睛抓伤手，乱作一团摔下台，砸在同伴的残肢上，没挣扎几下利刃很快踩上喉咙。
萧镜左右挥刀，敌人一个接一个倒下，她踩着尸身前进，有人扑来，滚烫的血溅在脸上，呐喊声和刀刃碰撞声刺击着鼓膜，身上的力量只涨不降。
攻到深处被精兵强将拖住，战了许久终于攻破敌方的兵阵，残兵落荒而逃。
局势已定，萧镜四处张望寻郭琥，一个小兵说郭琥追着寨主霍品进了北面的高楼。
她朝北望去，那几座楼上已经起了火！
协统华亮拉住了抬脚就要冲过去的萧镜：
“我们已经打了两个时辰，如果援兵被叫回来了就走不了了，县主还是跟着我们去追击吧。”
“你去把逃兵歼灭，再拦援兵，我随后就到。”萧镜飞速丢下一句话便要走。
谁也不清楚楼中的情况，华亮不想她犯险，眼看拉不住了，急得喊道：“大局为重，下官去找她，县主你……”
他还是没拉住萧镜，看着她用水缸里的水沾湿披风披在身上跑进楼中，只得自己带兵去追四散的敌人。
选择去追击敌人，还是选择回着火的房子中冒险找生死未卜的郭琥，等救兵回来和逃兵合伙围击，萧镜心中已经想好第三条可能，脚下生风。
她知道为什么郭琥急于抓住霍品，两年前原先的死士协统苏均奉命接手来投靠的一帮山匪，在此地驻扎，霍品带头反叛，杀了苏均自己当上了寨主。郭琥和苏均情同手足，她的性子自然是同归于尽也要报仇雪恨。
萧镜走进火场中，高温的风扑面而来，烧断的木头带着火苗时不时掉下来，她小心躲避着，危险放大了感官，她有种自己此刻就和动物一样敏锐的错觉。
转了转发僵的胳膊，火风呼呼声中能听见自己关节活动的声音。
她仔细辨别着燃烧声之外的声音，终于捕捉到兵器相撞的微弱声音，听起来不近。
她寻着声响的方向钻进火圈，火光描着风的方向出招，在她的注视下放缓速度，她巧妙避开，只烧掉了一点睫毛。
赶去楼上时，霍品正举起刀，要砍向倒在地上的郭琥。
跑过去是来不及了，萧镜抄起来身边桌上的水壶朝他后脑砸去，将他引过来。
霍品怒目圆睁提刀冲来，她闪身躲开。
能郭琥将击倒的敌人不可小觑，萧镜敛气凝神出剑绕圆吞吐，绞剑后刺出，后撤一步回剑防御他的进攻。
火势渐渐大起来，必须速战速决，郭琥看起来伤得不轻，扶她离开也需要时间。
他蓄力再次砍来，萧镜向后闪躲的同时抬腿将飞来的飞刀蹬远，落剑横扫，划破他的胳膊，趁他吃痛左手拔出短刀扎去。
刀正中胸口，萧镜松手双手握剑，平肩快速出剑。
快到对方没看破她的意图，迎着直斩的剑刃，刀被撩开脱手。萧镜抬脚踹中伤口，将他踢飞撞到正在燃烧的柱子上。
霍品被火烧得一下子跳起来，慌不择路一脚踏空，翻下二楼摔死了。
萧镜自己做完才意识到，绝境中以前做不到的剑术做到了。
她去扶郭琥，看见她的腿伤了，地上流了一滩血。
郭琥呲牙勉强站起来，还不忘问：“你怎么来了。”
“我知道你倔种不会自己出来，得我进来拉你。”萧镜拍拍她的背，她咬牙忍痛跟着萧镜一路飞速跑下要烧毁的楼梯，逃出了火海。
已经到了外面没有浓烟的地方，萧镜咳了两声，大口喘着新鲜空气，随手扯下烧碎的布，把剑柄缠在手上。
若是从前她必然一路走一路骂骂咧咧，郭琥看着她不声不响盯着远处思索，安静得有些陌生。
——
从木方寨出去的援兵收到消息，赶回老家，远远看见黑烟升起心急如焚。
萧镜突然出现在山头，扶剑睥睨，神采四溢，唬了援兵一跳，以为她带着士气正盛的胜方就在山对面，犹豫之际华亮带人前来，将他们全部活捉。
大获全胜，萧镜等人回到了据点，设宴庆祝。
郭琥喝下药，笑着看篝火堆旁的同伴饮酒高歌，喧闹嬉笑声一阵响过一阵。她不负众望再一次带同伴胜利，不负苏均把仇人拖入了地狱，喜悦畅快的心情让腿伤都不那么痛了。
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她就坐在帐篷外，腿上缠了一层层的细布，坐在萧镜身边，两人围着一簇火，身上还穿着从火场逃出来的衣裳。
“你看华亮怎么样？他为人忠善出身又高，今天还及时灭了逃兵，是不是够格当你的王配？”郭琥的目光盯着人群中正在跳舞的华亮，他舞姿还可以，隔着远打上一层火光衬出气质，应该能入的了身边这个色鬼的眼。
没想到萧镜掀了掀眼皮快速扫了一眼，毫不留情道：“不好看。”
郭琥啧了一声：“你怎么这么肤浅啊？娶夫取贤，纳侍夫才看色相呢。”她用肩碰了一下萧镜，肩膀上烤焦的布料直往下掉，“哎，你不会真的要取柴俭做正室吧？”
萧镜瞟了一眼她震惊的神情，举起酒碗，吹了吹酒面的尘粒，咚咚喝了两口：“那又怎样？老娘喜欢谁就取谁当正室。”
“他可是……”
萧镜及时打断：“他是公主的养子。”
“那又怎样？”郭琥不屑地抬起下巴朝人群撇撇嘴，“我们这谁名义上不是公主的养子？粮仓里的耗子——哪年也不少。”
萧镜坐直了身子：“他也够贤啊，怎么就不配了？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说他不好？”
郭琥看她护短的样子，摇摇头，毫无感情快速念道：“县主大人，是我不好，是我不该瞧不起他的出身，不该听风言风语行了吧？”
一阵大风吹来，萧镜护着要熄灭的火苗出神。
郭琥看她罕有的短路的样子，想起来虽然她看上去武功进步了，脑子却不幸受到了重击：“还是说你失忆的事吧，想起来了多少？”
“我快把所有药都试遍了，还是没用。”萧镜轻轻叹了口气，“偶尔想起来一点画面也是零零碎碎的。”她看郭琥这些既熟悉又陌生的人都是恍若隔世之感，虽然她打算就当重新来过，熟悉的人说起从前的事是她最想找回记忆的时刻，她也会怕隔的时间长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郭琥正要说话，宋娅送过来烤好的羊腿打断了她，羊腿将要递进郭琥手里，被萧镜眼疾手快拦截下来。
香气都已经钻进鼻子里，出手就晚了那么一秒，烤熟的羊腿眼睁睁飞了。
郭琥气得差点没站起来，皱起一边的眉头大声道：“怎么还抢上了？庙里现在是吃不上肉了吗，和饿狼扑食一样？”
“虽然我的脑子已经不记得我为什么要和你作对，但是我的身体让我这么做。”
“馋了就说馋了，什么身体记得……”
趁萧镜张嘴要说话的空挡，郭琥一把抢过来，吃了一大口，剧烈咳嗽起来：
“谁放的辣椒面！怕我看出来还放的黑的……咳咳咳……”
这他爹的都是哪来的夺命辣和不知死活的小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萧镜在一边笑得前仰后合，幸好刚才自己还没来得及吃。
郭琥咳的伤口都快裂开，再抬头看宋娅，已经跑远了，捡起地上的石头扔过去砸了她脚后跟，不等她捡起第二块，被辣的到处找水。
萧镜赶紧停下大笑，给她倒水猛灌，问：“好点了吗？”
郭琥含着水点点头，咽下去，嘶哈了半天道：“可别想起来了。”
萧镜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她是顺着之前的话说失忆的事，放下水壶：“为什么不希望我想起来？”
“你不想起来，对待我的态度和换了一个人一样，当然还是想不起来的好。”若是从前她一定会借着倒水的时机再攻击一番。
“你倒是说说从前我们有什么恩怨？”
郭琥喝了一口水，张口就来：“别的都无所谓，有一件事得记得。”
“什么事？”
她挪正了身子，一本正经道：“我们小时候去后山训练，你卡树上下不来了，进退两难前有老鹰后有毒蛇就要死树上了，朝我求救，一口一个好姐姐说尽了好话，对我三拜九叩……”
“停停停”萧镜伸手想捂住她的嘴打断她，“我卡树上还能三拜九叩？我有能浮在空中的本事自己走下来多好呢？”
郭琥按下萧镜的手，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救过你一命，所以下次别再让人给我下辣椒了。”
萧镜被气笑，指着远处的宋娅道：“我跟她认识吗，你怀疑我？”
两人打打闹闹到了后半夜，伙伴们都围着火睡下了，火柴燃烧的声音弱下去，风止了，只有鸱鸮在飞来飞去。
郭琥看了一眼萧镜，身上的气质从浮躁的青涩变得稳重，移开眼望着漆黑的夜空。无论她将来能否解封强大妖力，她都希望她们心想的事情能实现。
“你今日已经像一个带兵打仗的将军了。”
萧镜挑眉：“什么意思？以前不像？”
郭琥不知道还有多少次两人能这样无虑尽兴的夜晚，举起酒杯：“希望明天的太阳不要升起来。”
萧镜回望她明亮的瞳仁，举杯相碰：“希望我们下次见面也打胜仗。”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悲极生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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