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靡之音》原初拾

21、第 21 章

　　如意楼二楼雅座，屏风隔出一个不大的空间，遮住了来往人的视线。
　　桌上茉莉花茶已经泡好，杯盖一揭，便是浓浓的一股清香。

　　明荠给方映渔倒了满满一杯，推到她面前：“方姑娘，请吧。”
　　他身后站着两个人，唐子晋和康乐章。康乐章脸色阴沉，兴许是对方映渔忽悠他的事耿耿于怀，连着看方映渔的目光，也带着一丝幽怨。

　　花茶冒着烟气，还很烫。
　　方映渔拉过旁边的椅子，抓住如月的手，让她坐了下来，在如月心惊胆战的眼神中，还把花茶推到了她跟前。

　　“姐……姐姐。”
　　这可是王爷给她倒的茶，如月哪敢喝。

　　“你一大早便跟我出来，一口水也没来得及喝，应该渴了，喝吧，这可是王爷亲自泡的茶。”方映渔低着头，兀自说着。
　　自入了如意楼，她一眼也没看过明荠。

　　昨日她在明荠面前夸下海口，定会帮可儿拿回卖身契，可眼下，不仅没拿到卖身契，还把可儿折了进去。
　　冯万里要王爷这层关系，可她对王爷开不了口。

　　明荠提着茶壶，又倒了一杯花茶，放在了方映渔面前。
　　“一杯茶而已，有的是。”明荠眼中的神色还是捉摸不透，他说着，忽然意味不明笑了一声，“不过丫鬟与主子同坐，倒是稀奇。”

　　这话一出，如月顿觉如坐针毡，想要站起身来，又被方映渔伸过来的手给挡住了。
　　她欲哭无泪，只能假装自己是乌龟，努力把躯干塞进壳里。

　　方映渔问道：“王爷找我，不知有何贵干？”
　　明荠端着茶杯，闻着茶香气，说道：“你见过冯万里了？”

　　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方映渔长吁一口气，也不怕丢了面子，坦诚道：“你说对了，冯万里确实不好应付，他甚至还摆了我一道。”

　　“我可以帮你。”明荠放下茶杯，花茶一口未喝。

　　若是换做别的事，方映渔定然不会接受，但可儿在冯万里手中，多一刻便多一份凶险。
　　不能耽搁久了。

　　既然明荠给了台阶，她为何不顺着下呢？

　　方映渔问道：“你有什么条件？”

　　明荠手指点在茶杯，说道：“你先把茶喝了。”
　　方映渔奇怪看了他一眼，喝了一口茶。

　　花茶温热，入口香甜，是好茶。
　　明荠道：“味道如何？”
　　方映渔道：“还行。”
　　明荠道：”你不爱喝花茶？”
　　方映渔道：“不爱喝。”

　　其实不是不爱喝，是她在将军府，与吕莹华关系不睦，手头上没什么银子，也不会主动找她要，自然也就喝不起花茶。听如月说，将军以前回府时，会给她一些银子，她也不会要。
　　如今，她身上的银子，还是老爷留给她的，不多，只能省着点花。

　　明荠捂住嘴，轻咳了两声。唐子晋躬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他摆摆手，看着方映渔，又问道：“你与可儿姑娘萍水相逢，为何要帮她？”

　　“她需要帮助……”那日能在王府跳进水池，说明可儿已是走投无路，但她并未全无求生之心，救下她后，她也后怕，眼神中全是惊慌失措，方映渔道，“我想帮她，如此而已。”
　　明荠道：“方姑娘真是菩萨心肠。”
　　方映渔抿着嘴，淡淡一笑：“王爷知道冯万里是什么样的人，他又只卖你面子，你从他那里拿到可儿的卖身契，不过是举手之劳……只要你愿意，你便是救人于水火的活菩萨。”

　　明荠抬眼看她：“我的条件是这个。”
　　他终于不卖关子，说入正题了。

　　唐子晋从怀中拿出一张宣纸，铺在了桌子上。
　　方映渔一眼便认出了，这是她在王府写的词——
　　曾记儿时歌满园，杏花桃花竟相开，风云卷，风云卷，翠竹声长绢。
　　一笑嫣然情谊长，寥落空肠换无双，何时之张惶，何地之无疆，纵有未知地老天荒。

　　后半句是匆忙之中写出来的，也是有感而发，她自己挺满意。

　　明荠道：“这词，施姑娘唱过，该你唱时，你没有唱。我要你将这首词唱成曲，算是完成昨日最后的考核。”

　　方映渔嘴角一抽，她还以为因可儿的事，唱曲就作罢了，没想到王爷居然念念不忘。
　　方映渔扶着额头：“王爷，实不相瞒，我不是不唱，我天生坏嗓子，唱曲可难听了。为了你的耳朵着想，还是不听为妙。”

　　明荠似笑非笑：“可我听银杏说，你哼的曲子，倒是悦耳动听。”
　　“是……是吗？”方映渔不记得有哼过曲子，不过在王府时，银杏一直跟着她，说不定还真无意间哼唱过，“银杏会不会记错了？”

　　当场被拆穿，方映渔当然不能承认。

　　明荠奇道：“不过是唱个曲，为何方姑娘如此排斥？”
　　方映渔沉默良久，道：“既然王爷非要听，我也不是不能唱。我看这天也不早了，要不等救了可儿，这唱曲的事，我们再议？”

　　“行。”明荠安排了起来，“一会儿施姑娘会过来教你曲子，你就在此等候，乐章也会留下来，照顾方姑娘。”

　　这哪里是照顾，分明是看着她。

　　明荠起身要离开，方映渔赶紧说道：“我跟你同去。”

　　明荠盯着她，不应声。
　　方映渔以为他不愿意时，他说话了：“走吧。”

　　**
　　王爷的身份的确好使，本来明荠不打算进入冯家，只让唐子晋去带可儿出来，但冯万里知道他在门口，迫不及待的出来迎接，阿谀谄媚的样子，让明荠都不禁皱紧了眉头。

　　冯万里殷勤地献上了卖身契：“王爷何必亲自跑一趟，您让下人带个话，我定会将人和卖身契送到您府上。”
　　明荠接过卖身契，转手便递给了方映渔，他道：“听说方姑娘来索要，你还躲了起来？”

　　“哎哟，哪能呢……”冯万里对方映渔行了个礼，“是方姑娘走得太匆忙，我还未找到卖身契，方姑娘便自行离开了。”

　　如月小声道：“老狐狸，真狡猾。”
　　方映渔左右看了看：“可儿呢，为何还不出来？”

　　冯万里道：“可儿在中堂，王爷辛苦来一趟，我已让人备好上好碧螺春，王爷若是肯赏脸的话，里面请。”
　　明荠纹丝未动，只道：“你将可儿带出来。”

　　他丝毫不给冯万里面子，冯万里却不得不给他面子，他迟疑了一下，还想再邀请：“这烈日杲杲，王爷既然来了，何不……”
　　明荠打断道：“你的意思是，若我不进去坐上一坐，就不打算交人了？”

　　冯万里赶紧道：“王爷误会了，我这就让可儿出来。”
　　他擦了一把冷汗，对丫鬟打了个手势，丫鬟退下后，没过一会儿，便带着可儿出来了。

　　才一会儿不见，可儿身上灰扑扑的，脸色也有些苍白。
　　她站在冯万里身后，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可儿，过来。”
　　方映渔对她招手，她看了看冯万里的眼色，又看了看明荠，两人神色皆是不佳，她小心翼翼跨出了一步，又停了下来。

　　“她好像被打了。”如月嘀咕道。
　　方映渔上前，硬生生将可人拽了过来，然后，她掀开可儿的袖摆，果真看到了她手臂上青红相接的痕迹。

　　方映渔气红了脸，怒视着冯万里：“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