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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走 ...

  •   月倚高楼,星汉照吴钩。一玉面少年悄无声息间已经来到龙福客栈顶楼里间,穿着藏青色直缀的男人低头看着喉间在匕首上反射的寡白月光,重重咽了下口水,脸上堆叠的肥肉也跟着颤抖。

      少年没有多废话,推过去一个又脏又破的大麻袋。“往这个口袋里放银两,看着给,觉得能买你命就行。”说完后就一把放开男人。

      慵懒的声音带来的却是刺骨的寒意,男人慌不择路地往后退去,在床底下一阵翻找,然后从大袋子里拿出个小匣子,再从里面拿出个更小的匣子。

      当少年以为这就是结束,结果小匣子里是一把钥匙,他拿着钥匙去开了枕头下的匣子,里面又是一个装了鲁班锁的匣子。

      漫长的等待,最后那男人没有放钱,而是满脸谄媚夹杂着惊恐地往他的袋子里放上了几十颗闪着光的漂亮珠子。

      少年不明白这些是什么,他是只认得雪花银的,但能被男人重重保护起来的必然也是宝贝无疑,故也只得作出一副冷傲孤寂的姿态背过去骂了一声滚后便消失在月影间。

      “没要着银两,只得了些能看不能吃的漂亮石头,回去兴科要挨饿了。我倒不打紧,只是他本就体子虚弱,怕饿出毛病来。”少年嘀咕。

      江湖上有一类人,他们大多不会武功,或者说不会与人争胜斗狠的把式,却无人敢惹。这类人叫丹丘,门内人人个个轻功快如鬼魅,又身怀各种灵奇手段。

      要说这类人天下的弟子一共也有几万之数,比不少小门小派都要多。倘若被有心之人利用,联合起来,武林早要易主。偏偏丹丘中明派和阴派,阴派每每想制霸江湖,而明派心系苍生,总会出手干预。

      因此,两派中人见面就免不了骂战,明派骂阴派是祸害天道人伦的米虫,阴牌骂明派虚伪至极,只是为了博个名声。

      明派分四门,分别是寻穴,探山,定龙,取珠。

      他练的探山,属越山行,探洞阴的探山客。虽然说白了,别的三明门都能四处取宝,阴门更是以杀人越货维生,他就是个跑腿的。这派干的最多的也不过是给大门大户找安葬的地方。至于皇上王爷不敢帮着找,怕被留下当陪葬。

      但少年也存心步月登云,相传上古时大禹治水便是靠一队上万人的探山客分散神州各地探查地形,这一脉做的都是造福众生,福泽天下的大事。

      这也使得他穷困潦倒,却不愿去做些梁山君子,绿林好汉的肮脏事。今晚是情非得已,再不能破戒。

      林间,一白面书生身上墨绿长袍沾了不少泥点,坐在一节枯树上望着眼前熊熊燃烧的篝火疑惑道:“你说这叫木薯,能吃,但为什么要直接放进火堆里烤?”

      少年答得干脆:“汝可不食。”说罢用树枝搅动了几下被烤的黑不溜秋的木薯。

      书生知道少年的冷淡是对这些天他卖弄文采的报复,再问也没用,索性等着吃饭。

      木薯熟透后,书生小心翼翼地用树叶掂拿,还是因为没剥皮,在入口时烫了一嘴水泡。惹得少年暗笑。

      后半夜,二人靠在树上睡觉,书生还在为晚上的事气恼,却听见少年的声音“温知县,这地界快到蓟州城了,你在此地可有同僚,可将接济一番否?不期望给几十两银钱、马匹。多少安排几天食宿,添置些衣裳也好。近几日木叶凋零,早上也开始打霜,你这病体怕是难以承受严寒。”

      温兴科仰头怔怔望着高悬的玉盘,久久没有出声,半响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没有同僚。”

      相处了数十日,少年早把他脾性摸了透,知道这又是诗文里洁身自好,不愿与别人同流合污的老掉牙桥段,也就由着他去。

      少年磨挲着手中玉佩,闻着上面上面的淡淡兰花香,渐渐出神,耳边似乎又响起那个人空谷幽兰般的竖笛声。

      回忆涌起,出走的那个夜晚在眼前逐渐变得清晰可见。

      那日清晨,他穿着挂着一身露珠的破衣烂衫接近虚脱地回到江镇,丹丘取珠一脉有位弟子和他是同乡故知,这次门内要围杀异兽,磨破了嘴皮子,又是送礼又是讲同门情谊,好容易给他安排了个杂差。虽然累的紧,却比以往探查矿脉、找墓穴位置的酬劳要丰厚太多。足有三十五两银子。

      他疲惫地回到城郊外,眼神中难掩欣喜。以往这里有两件小木屋,一间住着他,一间住着他那青梅竹马,兰辞。他这次买了兰辞看上的胭脂水粉,虽然那东西品类繁多,他并不晓得具体哪样,只是随便买了点,但想来抹在兰辞脸上绝是很美的。

      只是原本兰辞木屋的位置被一座青砖瓦房取而代之,他怔了一下,倏忽冲了进去。

      他们二人少时便开始习武,虚得肉身进补,共同的师父又很早就浪迹天涯去了,导致二人虽然稍长大些能进山打猎或给人帮工,还是过得极为清贫,房内只有床和褥子,连枕头也是削了皮的木头。

      可现在他看到了什么?

      里面换上了上好的红木家具,贴了妆花。

      桌上放满了各种聘礼,有两坛子羊酒,一对金镯子、金项圈、金珠首饰,四十匹妆蟒,各色绸缎共一百二十匹。

      成堆的东西上一本泥金庚帖格外扎眼,上面用不知什么字体写了三个字,他只认得最下面一个“书”。里面的字倒是简单的多。

      大概意思是,今日我家公子对姑娘的身姿十分仰慕,没想到污泥一般肮脏的江镇竟然生出你这样一朵出水芙蓉来。我我们公子十分喜欢,今特来下聘书,隔几日还有堂客登门,那时便可请进大院完婚。

      “老贼,欺我太甚!”他看完将泥金庚帖撕的粉碎,恶狠狠地望着那堆聘礼,越发觉得糟心。

      他几欲冲出门去找兰辞问个清楚,却在门口突然停了下来,“不行。不行!”

      镇上徐娘饭店,老板娘张春兰是个风华正茂的美人,正是花信之年,一个女人最美丽的时候。

      此刻的张春兰将饭店大门紧闭,给捂着额头的少年说道“那庚帖我看了,是隔壁雅修县王家的帖。他家只有一个二子王智高尚未婚配,那二子是个痴儿,家里也放任他成天四处闲逛,多半是逛到江镇看上的小辞。王家是资产颇丰,但你想想,你流云香是什么人?唇红齿白少年郎,温润如玉佳公子。多少少女的梦中情郎,你们二人又是青梅竹马,她即便瞎了眼要选一个痴呆的世家公子,再怎么也要犹豫几分,没道理不通知你就直接同意聘书。”

      “可要是万一,我是说,我知道兰辞聪慧漂亮又志存高远,如衡山顶之白莲,若空谷之幽兰。断不可能嫁给他,但今天有了王智高,免不得就有李智高,刘智高,陈智高,马智高,万一出来个品行、家室、样貌、才华都百里挑一的完人追求她,我又该如何应对,总不能用我们的情谊捆着她不让走,她要是真嫁一个这样完美的人也无妨,只是我还是心有不甘。”

      张春兰冷不丁地问了一嘴:“你们相识有十几年,小辞可知道你心意?”

      “没有,这世道,单是活下去就已用尽全力,哪里想得了那许多。”

      这话说的不错,师父很早就离开,又没留银钱、田舍,他和兰辞在年岁差时,甚至当过乞丐,吃过树叶、树根,最惨是树叶都没得吃,跑富贵人家里与马抢干草吃,至于为什么进去了不去厨房吃剩菜,自然是因为荒年厨房和粮仓看得太严实,只有马厩松散些。

      张春兰纂起一弯柳眉,思索了片刻,纵身一跃,从房梁上取下一块又小又扁的玉佩,说道“不如这样,你拿着这玉佩一路往北,去一个叫佘陀林天地泉的地方,在那无论你有什么愿望,无论是世间的功名利禄,还是情爱恨仇甚至是封侯拜相都可以得到。”

      流云香用指尖挠了挠后脖颈,满脸不可置信“姐,你确定没骗我?我看过四五十本话本小说,起码有二十本把这故事写过了。”

      骗人多少要下点功夫,这又小又扁还杂质多的玉佩一看就是一两银子都嫌多的地摊货,要说能作为这种大宝藏的信物,得是城南的王二傻子都不会信,流云香这么想到。

      “你信不信无妨,总之你师父就是这么说的,我只是个传话的。”

      张春兰一番话说完,便不再理会他,甚至起身把挡门的桌凳都移开,开始做起来生意。

      人家就差把送客二字写在脸上,流云香自然也不好意思再呆下去,收起玉佩便回去收拾东西。

      他这人一穷二白,给大理寺死牢里的人来了都榨不出几滴油水。思来想去,能带上的,只有积蓄十几年来的四十两银子、一块腊兔肉和被褥。

      另外流云香搜肠刮肚,用借来的炭和泥金庚帖上空处多的纸给兰辞写了封信。

      “兰辞,我进京赶考去了,等我消息。另外,师父说了,你最近十年都不宜嫁人,切记。”

      流云香在陈乡绅家留下二两银子拿了个司南弄清楚方向,便用上轻功,飞快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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