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上月》小城风絮

48、决裂

　　周岷月缓缓转头，压低了眉宇看向池夏，他压抑着烦躁的情绪：“你既然那么清楚那个人的用意，那你为什么不能理解我的做法？”

　　“我对高程是什么态度你一直都清楚，你为什么这么不信任我？”

　　周岷月的尾音落下，脸上露出怅然又挣扎的表情。

　　池夏顿时怔住了，他以为周岷月会教训他或者是跟他吵架，却没想到周岷月是在拷问他。

　　他藏在心底的所有不安与慌乱瞬间侵占了他的身心和脑海。

　　“你要我怎么信任你？你从来都没给过我承诺。连交往和分手都只看你的心情……”池夏眼眸中的暗光如同残烛的火芯一样晃动着，他悲切地咬牙道，“你真的爱我吗？”

　　周岷月的心如坠深渊，他被这一字一句拷打着内心，那个被他藏起来的自己彻底无处可躲。

　　怎么给池夏承诺？他给得起吗？

　　起初和池夏是他想要逃避现实的苦难，而和池夏在一起后反而面临了更多的苦恼和问题。承诺却是美梦，从十八岁开始，他就不再做过美梦。

　　池夏见周岷月冷下了脸来，周岷月的沉默和冷静总是让他感到心惊胆跳，他慌乱地抓住周岷月的肩膀，想要周岷月回答他：“你爱我吗？你为什么连这个都不敢回答我？这对你来说也是很难说出口的话吗！”

　　“那我们之间的这一切都算什么！”

　　周岷月头疼欲裂，他动了几下嘴唇，目光在池夏阴郁愤怒的脸上定格了几秒，他决然地抽离视线，手伸向车门，他扔下一句话：“我先走了，你自己回家吧。”

　　“你要去哪？”池夏睁着写满荒唐的眼睛质问着周岷月。

　　还不来及反应之际，池夏已经锁上了车门，周岷月试了几下都没打开，他喝道：“给我打开！”

　　“你要去哪？你为什么不回答我？你要逃跑吗？”池夏安坐在驾驶座上，他盯着周岷月躁动不安的模样，一千根针扎在他的心脏上，疼得他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周岷月是为了想要寻求冷静才选择逃走的，但他现在似乎难以冷静了，他没回头看池夏，尽力控制着自己只让自己看向车门：“打开车门，让我下去。”

　　“你先回答我……”池夏近乎仇恨地盯着周岷月冷漠的侧脸。

　　“回答你什么？！”周岷月怒不可遏地转过头来，他拽住池夏的领子，“我要回租屋，我明天要出差工作！”

　　“我可以送你回去……”池夏都没想过自己会说出这句话，就像下意识地，因为他的脑海里永远写满了他爱周岷月。

　　当听到自己说出这句话时，池夏的眼眶瞬间酸涩起来，他觉得自己好可悲，他恨自己爱得这么深。

　　周岷月愣住了，他松开拽住池夏衣领的手，看清池夏通红的眼尾和脸上悲痛又讽刺的笑意，他的神色慌乱到让人觉得想要抓狂。

　　亲眼看着周岷月失魂落魄的模样，池夏的心里微妙地产生了一丝痛快，但他比谁都要更痛苦，他还能对周岷月怎么样？

　　此后两厢沉默，周岷月在沉默中妥协了。

　　池夏故意选择经过池则林公司的那条路送周岷月回租屋，但周岷月却没有注意到。

　　池夏目送周岷月的背影慢慢走进小区，他呆坐在驾驶座上，瞬间觉得整个胸腔都被挖空了。

　　为什么这么轻易就放周岷月走了？
　　他为什么还这样怯懦，他不应该抓住周岷月去问出答案吗？

　　池夏直接给了自己一巴掌，感受到脸颊在胀痛时，他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眼。

　　下一次他绝对不会放过周岷月。

　　这段时间，两人都没有任何联系，谁也拉不下脸来先示弱。

　　池夏忍不住了，他看不到周岷月，一半的时候都是心神不宁的，这样他也无法安心学习，他便来到池则林的公司学习。

　　池夏原本还想带着报复心理吓周岷月一跳，但等他走进去后他就心软了，周岷月是来认真工作的，他还来打扰纯属是有病。

　　池夏把帽子戴上，背着装课本的包从公司大楼里走了出来。

　　周岷月出外勤回来，几个同事走在一起聊天，周岷月不是很感兴趣，就偶尔搭一句话。

　　走到公司门口时，周岷月抬头，忽然看到前方一个戴帽子的人就像脚下打滑一样，身形一歪，立马蹿进了旁边停着的车中。

　　周岷月诧怪，感觉这人的行为很诡异，而且大白天捂得这么严实，还是从他们公司大门里刚走出来……

　　等等？刚才那个人的衣服和帽子怎么那么眼熟？

　　周岷月一个激灵，赶紧向那人逃窜的地方看去——池夏？！

　　池夏怎么会以这副做贼的模样来他哥的公司？

　　周岷月琢磨了一下，缓缓得出一个结论，不会是来看他的吧……而且还是偷偷地过来看……因为真正撞见他后还吓得直接跑掉了……

　　周岷月暗暗叹了口气，脸上却露出一点笑容，他拿起手机看了看，看着毫无动静的聊天界面，他又收起手机。

　　“周岷月？周岷月？”同行的同事喊了他两遍。

　　周岷月才回过神来。

　　同事见他魂不守舍的模样，打趣道：“你跟你女朋友吵架了？”

　　周岷月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其他人一听吓了一跳：“你竟然已经有对象了？”

　　“我们部门的姑娘都以为你单身呢，唉，没机会喽。”

　　周岷月对以长辈的口吻说话的同事们继续笑了笑：“哈哈真的吗？见笑了。”

　　十一月底下了场大雪，清晨出来上班，路上好多地方都在铲雪。

　　周岷月穿着球鞋踩在被人踩实了的雪地上，哈出一口白气。

　　他身边走着三三两两的学生，边走边玩雪，还在地上滑来滑去地走路。

　　周岷月从租屋到公司的上班路上有一所初中，每天的上班路在这些闹腾的学生们的陪伴下也显得不是那么苦逼了。

　　周岷月看着他们在路上玩，有时候也能想起他和池夏在高中校园里的时光。当时觉得很枯燥无味和稀松平常的很多事，现在回想起来却是那么让人怀念。

　　他和池夏中午出来吃饭时总是会去一家牛肉面馆，而那家最好吃的却是粉丝，他们吃过一次后甚至一连吃了三天。

　　他上班的这条路上正好有一家牛肉粉面馆，周岷月看向招牌，笑了起来，想着下班回来时可以去试试。

　　“我靠啊啊啊！上午数学是不是要考试啊！”有学生叫了一嗓子。

　　周岷月正好听见就看了过去，两个学生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吐槽数学老师。

　　周岷月转念一想，池夏还有二十多天就要考研了。

　　时间过得这么快啊，池夏提起要考研的事感觉就像昨日发生的一样。

　　周岷月想着还是去看看池夏吧，毕竟池夏现在是最重要的备考收尾阶段，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池夏恐怕压力也很大。

　　他周五下班后就去看看吧。

　　周岷月想着池夏周五傍晚肯定在租屋，因为从楼下看，租屋的客厅和房间都亮着灯。结果他敲门敲了半天都没人应。

　　不会真不在家吧？周岷月摸出手机看了看，八点多。屋子里的灯都开着，感觉不像没人的样子，难道暂时出去了？

　　周岷月决定等一等，结果一等就是半个小时，但他就是一头犟驴，宁可再等半个小时也不打电话问池夏是否在租屋。

　　周岷月在楼道里看了看，幸亏这是个老小区，大冬天的晚上几乎没人上下这个楼道，也幸亏他不怕黑，等到后面他都懒得按走廊上的灯了，索性就站在黑暗中等。

　　周岷月看了看时间，有些泄气，他不耐烦地想等到九点再没人，他就走人。

　　结果刚这么想的下一刻，楼梯间的灯光从楼下一层一层地逐渐亮起，有人走了上来。

　　周岷月吓了一跳，他探头看下去，看到了正在上楼的池夏。他第一反应竟然是慌张。

　　他终于知道池夏为什么要在公司门口躲他了，这不是近人情怯吗？

　　池夏看到上面的灯亮了，他抬头看去，结果跟周岷月撞上视线。

　　两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半晌，池夏露出不可置信又错愕的神色，他直接跑了上来。

　　周岷月无处可躲，他被池夏抓住。

　　“你来这怎么不给我打一个电话啊？”池夏心里冒出惊喜，但他面上露出担忧的模样。

　　周岷月回避了这个问题，他说：“我就是路过来看看。”

　　池夏知道周岷月在嘴硬，他抱怨道：“骗人，等了多久，你耳朵都冻红了。难道我一晚上不回来，你也会等我一晚上吗？”

　　周岷月眼里闪过尴尬的神色，他看了眼一瞬不眨盯着他看的池夏。

　　池夏看起来过得不错，一张小白脸依旧唇红齿白的，肉眼可见没有丝毫疲态，他放下心来，嘟囔地回答道：“我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马上不是要考试了嘛，我怕你照顾不好自己。”

　　“除了备考辛苦点，你其他时候肯定都过得比我滋润……既然都看到了，那我就走了。”周岷月轻描淡写地吐出口。

　　池夏原本还因为周岷月放心不下他而开心着呢，结果周岷月话锋一转就要说再见，他立马拉住周岷月的手：“你在搞笑吗？你不会就想来看看我是死是活吧？”

　　周岷月就坡下驴顺口道：“对啊。”

　　“对你妈个头。”池夏压着火气直接低骂出口，他一手开门，一手把周岷月塞进租屋里。

　　周岷月没有阻止池夏把他硬拽进来。

　　池夏就跟走在路上突然下暴雨，他跑了一段路然后找到了能躲雨的地方一样，即使他不再淋雨了但他早就浑身湿透了。

　　他在见到周岷月的一刹那感到无比地惊喜，但郁闷的心情却仍旧弥漫在心头。

　　周岷月见池夏进来后把门一关就没有任何动作了，他也不好先换鞋进去，便疑惑地看向池夏，然后看到池夏脸上隐忍的落寞。

　　周岷月的心脏顿时漏跳了两拍，他忽然想扇自己一巴掌，他过来是干什么的？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安抚一下换取暂时的安宁？

　　他似乎也被冲昏了头脑，别人是长痛不如短痛，他是想享受一刻的甜蜜然后再经历漫长的痛苦。

　　明明每一次的分开都是及时止损，却因为贪恋而将这段本就岌岌可危的关系越演越烈。

　　周岷月沉默地站在门前，池夏的表情恢复了正常，他把钥匙放到玄关上。

　　“对不起……”周岷月开口打破了这一片死寂。

　　而池夏恰好转过身来，他懵懵地看向周岷月：“什么？”

　　周岷月对他说“对不起”？明明这次是他犯错了啊……

　　池夏的心一紧，他忧虑地看向周岷月，周岷月也认真地看着池夏。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池夏问。

　　周岷月没有回避池夏凝重的目光，他静默了须臾，然后含着叹息地开口道：“我总是凭借着心情做事，也让你看了不少脸色，是我的错，我会慢慢改正的，谢谢你能一直包容我。”

　　池夏缓缓睁大眼睛，他没想到周岷月竟然是在做自我检讨，他顿时心软到一塌糊涂，感觉周岷月只要再多说一句话他就可以对一切都不管不顾，只做周岷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

　　池夏控制住自己泛滥的动容，他眼里的情绪像正在消融的霜雪，他一字一句地对周岷月说：“那我们还能好好地在一起吗？”

　　周岷月这一瞬间默默屏住了呼吸，他觉得胸腔有点疼，但更多的是郁闷和酸涩，他点头，神色很乖很认真，就像做错事被指出来要他改正一样。

　　“嗯。”

　　池夏立马抱住周岷月，他把脑袋埋在周岷月肩上，他再也忍不住了，他想要把所有的想念全都吐出来，“我前面刚从老头那里回来，我差点就在那里住下了。你是不是傻啊，给我打个电话先问问能有多丢脸啊……”

　　周岷月尴尬地拖长“嗯”的音，他回抱着池夏，一时觉得无比安宁。

　　“我好想你，你想我吗？”池夏想起他那天犯傻跑去公司看周岷月的画面，周岷月竟然能拖到现在才过来找他……

　　周岷月揉了揉池夏的脑袋，他说：“不想我今晚是来干嘛的？”

　　“不是来确认我死活的吗？”池夏记仇。

　　周岷月被池夏这副置气的模样逗乐了，他捧住池夏的脸亲了一下：“这都生气。”

　　“凭什么不给生气，”池夏想要推开周岷月，“嘴硬多了会让人觉得讨厌。”

　　周岷月有些受伤，他顿住，然后认真问道：“真的吗？我让你讨厌了？”

　　周岷月询问的模样似乎不是装的、也不是逗他玩的，池夏反而羞红了脸，他在周岷月面前根本说不了谎，他摇头：“……不讨厌。”

　　“哈哈，”周岷月笑出来，“幼稚鬼。”

　　池夏恼羞成怒，他紧紧攥住周岷月的手腕，眼神一暗，在周岷月耳边低语了几句话。

　　周岷月一个激灵，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是来千里送屁.股的。

　　*

　　又一年夏天的开始，池夏顺利拿到R大的录取通知书，也即将迎来毕业。

　　周岷月的室友搬走了，现在周岷月暂时算是一个人独居。池夏去过一次就再也不想去了，整个环境非常令人不适，周岷月的房间跟外面像是两个世界。

　　池家给池夏买的房子已经装修好了，池夏这段时间去看了看房子，还去拜访了池则林一家。

　　因为这几个月他一直忙着学业上的事，都没有空回池家吃饭，而这个房子也是池则林夫妇俩帮他装修的。

　　池则林家中，池夏正在和薇薇聊天，小女孩现在上三年级，能说会道的很是活波可爱。比起跟池则林夫妇俩对话，池夏更愿意和小孩交流。

　　小女孩拉着池夏去她房间看她的拼图，池夏边走边留意了下池则林，薇薇妈妈正端着果盘从厨房走了出来，而池则林卷起袖口走进厨房，两人面对面走过来时还说笑了几句。

　　薇薇兴高采烈地跳进她的房间：“铛铛铛铛～小叔你看，这是我新装饰好的房间！那面墙上全是我的拼图！”

　　池夏收起视线向薇薇房间看去，俨然是一个小女孩充满童真和快乐的小天地，他不禁感叹道：“哇这全是你自己拼的吗？”

　　一整面墙上都是各种各样的拼图，全都被装进相框里挂在了墙上，排版设计都非常巧妙，让人看得善心悦目。

　　“爸爸妈妈和我一起拼的！”薇薇开心道。

　　池夏笑了起来，看来池则林现在真的回归家庭了。

　　六月初，夜晚也开始燥热起来。周岷月下班回到租屋时已经热出了一身汗，池夏在这时发来信息：“我答辩结束了！”

　　周岷月喝了口水，看向手机，才想起来他都忘了问池夏答辩的情况，早上上班前他还有空问一问池夏准备的怎么样，下班回来后他累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你在哪里？可以打视频吗？我想看看你><”池夏的信息弹了出来。

　　周岷月把脸洗了洗，然后把空调打开，打算和池夏打完视频再去洗澡。

　　“在租屋，我才下班回来。答辩结果怎么样，你怎么这么晚才结束？”

　　“我的顺序比较靠后，前面的人被骂得好惨哈哈哈，到后面那些老师都没劲骂人了。嘿嘿我答辩拿到了优秀哎～不过考上研的老师基本上都给了优秀→_→”

　　“真的吗？我们班当时有个保研的差点因为答辩延毕……”

　　池夏答辩结束后开始收拾租屋里的东西，就差一个毕业典礼他就要和这个学校说再见了。

　　收拾东西的时候池夏才发现周岷月留在这里的东西竟然这么少，只有日用品和几件换洗衣物。

　　虽然看起来周岷月似乎是把他这里当成了宾馆，但池夏觉得情有可原。周岷月的生活风格比较简单，出行只带必需品，不用的东西会直接丢掉。

　　池夏想着等以后一起住在新房里的时候他要让周岷月的物品和他的成双成对地出现在那里。

　　周岷月这段时间比较忙，等周岷月忙完这段时间他就带周岷月去新房看看。

　　又一日徬晚，周岷月从地铁口出来时正好看见余晖晕染了整个天边，云霞在夏日的炙烤下越烧越绚烂。

　　周岷月眼前一亮，马路上人来人往、车行不息，微热的和风吹起他的头发，他走在繁华的街道上点开手机，妈妈问他到S市了吗，池夏给他发来一个“小狗探头”的表情包。

　　周岷月一一回复，然后向租屋走去。他工作后基本上半个月回一次家，S市距离他家不是很远。

　　妈妈的状态也还不错，家里的花花草草越来越多了，周岷月房间的窗台上原本只有一瓶水仙，现在那瓶水仙早就没了，妈妈放了一排的多肉在那。

　　周岷月这个周末回去帮妈妈整理了一下堆满了花草的阳台，还跟妈妈一起去买了一个花架。

　　晚饭后陶瑶打来了视频，她那边是白天，她和同样是留学生的室友正准备自己做菜请同学来家里聚会。

　　她问周妈妈糖醋鱼和油爆虾要怎么做，周岷月还吐槽她怎么不去看网络教程，被瞪了回去。

　　周妈妈开开心心地跟陶瑶煲电话粥，最后还给周妈妈看了她室友养的小狗，毛茸茸胖乎乎的一只小白狗，尾巴摇到飞起。

　　周岷月想着下次回去问问妈妈想不想养一只小猫小狗，而陶瑶恰好发来了消息：“阿姨似乎还挺喜欢小动物的，要不让阿姨养一下试试？”

　　周岷月：“嗯嗯，我朋友家里正好养了一只狗，我想让我妈先试试看能不能和小狗一起生活。”

　　“你有空多回去看看你妈，我放假会立马回来的。”

　　“别回来了，能留在那里就留下来。最好把我妈也接过去。”周岷月半开玩笑地回复。

　　“滚吧，我中彩票还差不多。”

　　*

　　池夏毕业典礼当天周岷月正在外地出差，池夏有些遗憾，但池家一家人浩浩荡荡地全都过来了，一整天的时间里池夏都没功夫想周岷月。

　　晚上周岷月回到酒店时，池夏给他发来毕业照：“帮我p一个你上去。”

　　周岷月笑了起来：“你的技术比我好吧。”

　　池夏的心思歪了：“确实。”

　　周岷月见池夏发来一个涩气的脸红表情包，他欣然地叹出一口气，然后回复：“毕业快乐宝贝～”

　　池夏的消息立马弹了出来：“可以给你打视频吗！”

　　周岷月瞥了眼躺在旁边床上的同事，他犹豫了一下，跟同事说他下楼买东西起身向外走去。

　　周岷月出差回来后，池夏就打算跟周岷月说想要搬进新房子一起同居的事。

　　池夏这天来接周岷月下班，为了避嫌他从来都在另一条路上接周岷月，而周岷月从公司出来需要走上七八分钟的路才能过来。

　　池夏跟周岷月说了他要收拾租屋里的东西搬家，却并没有说他毕业后要搬到哪里去。

　　周岷月也没问，因为他潜意识认为池夏会跟池家人住一起。

　　吃完饭后坐到车里，池夏犹豫了一下，然后点点刚扣好安全带的周岷月，他直接开门见山道：“你愿意和我一起同居吗？”

　　周岷月愣住，疑惑地问道：“你九月不是要去R市上学吗？”

　　池夏慌忙地眨了眨眼，他赶紧解释道：“去上学是没错，但我想要你和我在假期的时候可以住在一起……”

　　“那边给我买好了房子……现在已经装修好了可以进去住了……”池夏说着说着，语气就弱了下来，他接受是接受了，但是在周岷月面前他觉得接受池家这样的馈赠是耻辱的。

　　他偷偷瞄了眼周岷月的脸色，周岷月很是自然，似乎有点意外：“那么说你后面就住在新房子里了？”

　　池夏点头：“嗯，你可以和我住在一起吗？”他见周岷月神色如常，便软下声音恳求道。

　　“房子在城南，那边的环境很好，小区门口就是地铁站。离公司有一定的距离，我想让你周末过来住住。即使后面我去上学了，家里没人，我也希望你可以过来。当然，你想什么时候过来就过来。”池夏说着，他认真地看向周岷月，然后从包里拿出一个扣了猫猫头挂件的钥匙。

　　周岷月静静地看着池夏，他本该思前想后，思考一大堆有的没的问题，但眼下他却什么也不想去想，他只想到了池夏应该是抱着紧张担心又期待的心情来问他的。

　　而不管他会不会接受，池夏都准备了钥匙。

　　池夏抓着钥匙，他紧张地等着周岷月的回复：“可以吗？”

　　周岷月向池夏摊开手：“连房子都没见过就直接给人钥匙，是想要我给你保管钥匙吗？”

　　池夏一惊，眼睛都亮了起来，他把钥匙放到周岷月手上，然后用双手捧起周岷月的手，低下头来亲了一下：“那我们现在就去房子那边看看。”

　　今年暑假是继高考后第二个悠长假期，但池夏却怎么都觉得短暂。九月开学他就要离开周岷月到R市读书去了。

　　池夏想占有周岷月的每分每秒，但周岷月工作日要上班，周末有时候也要回家。

　　自从两人确认关系在一起后，池夏就没和周岷月回过周家，也再没像以前一样去周岷月家吃饭去看望周妈妈。

　　周岷月没主动提过，池夏也没问过。

　　这周末周岷月要回去，他一般回去周五下班后就会直接回租屋，然后周六一早出发回家。

　　池夏接到周岷月的电话后就被池淼的一个电话喊回了池家。

　　池夏上高中时，池淼养在池则林A市别墅里的小狗小福死了。池夏被带回池家时，小福刚被捡到，一岁多的样子，还是条活泼可爱的小狗狗。

　　七年后的它因为疾病而垂垂老矣，池夏上次回池家吃饭时小福趴在沙发旁的地毯上不愿意动，再次见时它仍是趴在那块地毯上一动不动。

　　池夏赶过来时，池淼蹲在小福边上哭，老头坐在椅子上一脸沉重。

　　池夏风尘仆仆，脸上的着急还没有褪去，他看向被裹上毛毯的小福，他不敢确认，内心惴惴不安，他慌的不是狗的死亡而是眼下池家的氛围。

　　他试探地喊了声“爸”，勾着腰靠在椅子上的老人应了他一句，然后伸手把他招过来。

　　老头这一年身体抱恙，不再似过往般坚.挺硬朗，他看向池夏的目光中带满了混浊的留念，那沧桑的声音缓慢响起：“小福身体不好，治了大半年都不见好，前天就从医院接回来了，凌晨走的，在梦中走的……”

　　池夏低下头来，垂下来的头发遮住了眼睛。

　　老头又说：“你上高中和大学的这六七年是它的一辈子，却不是你的一辈子，这七年你也辛苦了。”

　　池夏一怔，他抬起头来，内心涌起酸涩，微微睁大的眼睛中隐约蒙上一层水雾。

　　一起经历过生老病死又一起走过漫长又短暂的时间，怎么不算是互相陪伴又怎么不算是至亲至爱之人。

　　周岷月跟妈妈说了养宠物的事，妈妈第一反应是嫌麻烦，后来又产生了点兴趣。周岷月这次回来是去朋友家接一只小狗先给妈妈养着试试的。

　　朋友是周岷月高中最好的朋友，一直都保持着联系，游戏好友的联系。

　　朋友毕业后选择了考公，今年刚考上，就在本地工作，跟父母住。家里养了一个比熊，生了一只小的，家里本来打算养着的，后因为家里人生病腾不出手来照顾小的，就打算把小的送人。

　　周岷月听朋友说过这件事，他今天就上朋友家拜访了一下。

　　吃饭的时候，朋友的爸妈话题扯到了谈恋爱，朋友避之不及赶紧打住，还拿周岷月当挡箭牌：“周岷月到哪里都是校草的人不也没谈过恋爱吗？现在不仅是对象不好找，条件好的人也有很多都不想找对象的。”

　　周岷月原本想出卖朋友说他早就有了对象，结果刚想说出口就被朋友爸妈那如狼似虎的架势吓到了，他立马抿住嘴，点头应和朋友的话：“嗯对对对。”

　　朋友带着小狗下来遛弯，周岷月在旁边跟着学着如何和小狗接触。

　　“你爸身体还行吧？”周岷月摸了摸小狗的头，问道。

　　朋友给小狗顺顺毛，叹道：“还行，年龄上来了，查出什么病我们都要接受住。我爸心态挺好，主要是我妈太爱操心了。”

　　周岷月看向旁边，他高中的时候曾和朋友在在这里打过篮球，现在过了几轮春秋，篮球场的铁网上斑驳遍布。

　　“时间过得太快了，感觉一转眼就从高中到了现在。”周岷月缓缓轻声道。

　　“是啊，因为时间过得太快，所以我更不清楚我到底是成长了还是没有成长，”朋友叹了口气道，“我当年要是像你一样留在大城市的话，也许现在还在要不要回来之间纠结。但幸亏我当时就想好了要吃铁饭碗，不过能考到本地也是庆幸。”

　　“是你厉害。”周岷月转头笑道。

　　“确实！妈的，这世界上所有的考试都是一坨屎。哈哈哈哈。”朋友大笑道。

　　周岷月带着小比熊回了家，妈妈站在玄关期待着，周岷月一开门，妈妈就伸出手想要接过周岷月手上的狗包。

　　妈妈激动地问：“狗狗有名字吗？”

　　周岷月笑道：“我朋友还没给取名字，在他家就是小宝小宝的叫着，妈你给取个名字吧。”

　　妈妈把小比熊从包里放了出来，小白狗好奇地抬头看向它的新家，毛茸茸的脑袋，雪白的毛发，胖乎乎的耳朵，小小一只看起来特别可爱。

　　“还另外取什么名字啊，就继续叫小宝啊。”妈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狗狗的脑袋。

　　周岷月立马点点头：“好啊！”

　　当天晚上，陶瑶就发过来一张她画的卡通图，小比熊被妈妈抱在怀里，身后是蓝天和花海，一片欢乐和祥和。

　　妈妈迅速换成了微信头像。

　　*

　　秋意浓，周岷月走在下班路上，街边落满了青黄交加的树叶。

　　池夏今天从R市回来，周岷月说要去高铁站接他，池夏为了不让周岷月接，改签坐了前一趟车，在周岷月下班前就赶回了家。

　　这是池夏开学以来他们见的第一次面，两个月的时间就见了这一次面，离开时周岷月还穿着短袖，再见时周岷月都穿上了衬衫，但周岷月的模样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周岷月一开门，池夏就把周岷月拉到怀里，用力地紧紧地抱住，周岷月亲了下池夏的头发：“累不累？”

　　池夏抱紧周岷月的腰，用脑袋蹭了蹭周岷月的下颚：“好累好累，需要你多亲亲我。”

　　周岷月笑起来，从池夏脸颊亲到池夏的唇瓣，然后被池夏按住后颈加深了吻。

　　周岷月给池夏看他妈给小萨摩耶拍的照片，他跟着夸小萨摩耶可爱，周岷月问道：“你那边以前不是也有只小白狗吗？”

　　池夏一愣，他不想扫周岷月的兴，也认为周岷月也许不记得以前见过的小福，没想到周岷月竟然还记得没见过几面的小狗。

　　池夏如实回答道：“小福不久前去世了，生病了但是走得很安详，它后面就一直跟着我姐和我爸生活，享了很多福。”

　　周岷月点头，摸摸池夏的手，池夏不禁笑道：“我不难过。”

　　周岷月抚摸着池夏的手，就像发现什么新奇的东西一样：“你手上什么时候长了一颗痣？还是墨水？”

　　池夏低下头来看自己的手指，周岷月揉了几下揉开了那墨水，池夏说道：“写字的时候不小心画到手上了。”

　　周岷月笑道：“你以前也经常画到手上。”

　　池夏的心一晃动，他望向周岷月，眼中充满无限柔情和依恋。

　　人都说老了就爱回想从前，为什么他这么年轻却总是想要回到过去？是因为眼前和过去都太美好了，让他不想去想未来会发生什么。

　　年关已近，池夏马上就要放寒假了，周岷月参加了公司的年会聚餐时见到了池则林一家，幸福美满的一家三口接受着众人的祝福和艳羡，周岷月也不禁感慨池则林真的太幸福了。

　　池夏虽然给了周岷月新房子的钥匙，但周岷月除了池夏回来时会去，其他时候都不会去。

　　他还住在当初租的那个租屋里，现在的室友是一个话少安静的室友，周岷月和新室友相处得很和谐。

　　周岷月在年会上喝了酒，身上也沾满了烟酒气味，他洗干净后躺在床上，闭上眼想着经理跟他说的话。

　　他如果去新加坡培训两年的话，回来就可以调到R市的分公司做副经理。

　　两年……

　　父母在不远游，他已经走远了，还要走多远，哪里才是他想要的终点，他想到达的远方和想要回去的家都是他想要的终点。

　　经理还说了一种提议，就是让他现在就去R市的分公司，因为那边缺人手，周岷月过去后会得到更快的晋升。

　　但周岷月并不想去，即使池夏在R市。

　　池夏想要送周岷月一件新年礼物，独一无二的礼物，他想送周岷月戒指。

　　池夏放假了，周岷月却因为工作太忙几乎见不到人影，所以池夏便来池家住了几天。

　　池淼这几天也在这里住，池夏见姐姐最近心情都不错，他问出了他想要知道的问题：“父亲知道大哥的那个事吗？”

　　池淼正在吃东西，她边吃边说，语气十分地轻松自然：“知道啊。”

　　池夏一怔，他斟酌了半天，然后小心翼翼地又问：“那父亲知道姐姐你的情况吗？”

　　池淼立马捂住池夏的嘴，用眼睛逼迫他噤声，她压低声音叫道：“你傻啊，怎么可能知道！”

　　池夏睁大眼睛，他乖乖地点点头。

　　池淼把手放下来，她转念问道：“你不会想要跟老头出柜吧？”

　　池夏微微皱眉，他的脸上写上不可置信：“……当然不是啦。”

　　池淼叹了口气，继续吃着零食：“唉——我跟你说啊，大哥那个情况呢是非常特殊的，老头算是睁一眼闭一眼。大哥当时抗拒联姻非他女友不娶闹了一年多，后来老头逼他他妥协了。所以大哥这件事算是老头默许的。”

　　“但咱俩这种情况……别说老头了，大哥听了都要说教几句。”池淼翻了翻白眼。

　　池夏想起池则林发现他和周岷月在一起后并没有对于他的取向做评价和进行说教，看来是经历了池淼的案例，或多或少增加了一些包容和宽容。

　　“大哥知道你的情况吗？”池淼好奇地问道，她上下观察了一下池夏，她总是能从池夏身上看出不是属于池夏的物品和感觉，而这恐怕都是周岷月，没想到两人竟然能一直交往到现在。

　　池夏缓缓点了下头。

　　池淼震惊：“怎么知道的！周岷月是不是还在大哥的公司上班啊？！”

　　池夏提醒池淼降低音量，池淼立马警惕地捂住嘴，她追问道：“什么情况，他什么时候知道的？你不会让他看到你来接周岷月下班了吧……”

　　池夏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怎么知道，池则林莫名其妙地在他和周岷月还只有苗头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不清楚，也许看到了什么吧。我没做在大哥公司门口接周岷月这种自投罗网的傻瓜行为。”

　　过了几天，池家来客人了，池淼跑过来给池夏打预防针：“老头恐怕真要给你安排对象了，你准备一下吧。”

　　池夏懵逼：“我准备什么？”

　　池淼伸手弄乱了池夏的头发，然后打开池夏的衣橱给他翻出一套完全不搭的衣服：“从外表上击退敌人，杀伤力大而且直接。一定要让人看你不顺眼。”

　　池夏听话地把那套衣服拿到手上，他苦笑
　　不得道：“那我不如直接脱光出去把人吓跑。”

　　池淼转过身来，脸上露出诡异的笑，还竖起了大拇指：“没毛病这是个好主意。”

　　“我说着玩的……”池夏赶紧躲开。

　　结果真如池淼所说，这次聚餐的主题就是让池夏和一个女生建立联系。

　　老头和池则林都在场，对方的父母也在，女生长相明艳、举止言谈都十分地大方和自信，池夏在无数视线下跟女生聊了会天。

　　女生一家是R市的，池家有意想让池夏在R市读书的这几年和女生一家处好关系。

　　晚上离开池家前，池夏找上了池则林，直接冷漠地问道：“你们什么意思？”

　　他对别人的尊重只会出现在他能感受到别人对他好的时候，他本性就是个白眼狼。

　　池则林瞧见池夏这副年轻气盛的模样，他压低声音笑说：“只是交个朋友，你在R市上学人生地不熟的，能多认识点当地人也是好事。”

　　池夏皱眉，他不想听池则林这些冠冕堂皇的废话，他心里有些怨气，但他还是知道分寸的，便噤了声转身要走。

　　池则林却喊住他：“你还在和那个姓周的男生交往吗？”

　　从池则林口中听到周岷月的存在令池夏下意识地提高了警惕，他看向池则林的眼神顿时带上了冷冽之气：“你想问什么？”

　　池则林不会想要以权谋私找周岷月麻烦吧？

　　池则林自顾自地摆了摆手：“没什么只是问问。”

　　池夏见池则林这副有兴提起却又不在意的模样，他反而生出一些疑虑。

　　*

　　公司聚餐，周岷月提前离场，组里的年轻同事都在起哄嘘他。

　　“等不及想和女朋友甜甜蜜蜜了吧，年轻就是好啊。”
　　“一瓶酒的时间都给哥留吗？小周你也太无情了。”
　　“周岷月！来来来这杯酒是我祝你和弟妹百年好合的！”

　　周岷月招架不住又不得不拿起酒喝了一杯，他配合着起哄的同事演戏：“不能喝了不能喝了，我真得走了。下次我再喝。”

　　又迎来一阵嘻嘻哈哈的嘘声，周岷月脱身出来了。

　　一般聚餐周岷月都不会提前离场，今天是特殊情况，因为他心情不好，不想陪别人闹了。

　　池夏这几天也感觉到了周岷月情绪不高，今晚聚餐说什么都要来接，其实周岷月只要喝酒他都不放心。

　　周岷月特意在外面吹了会冷风，他不想让身上的烟酒味熏到池夏。夜风吹乱他的头发，冷得他直哆嗦，但他想着马上就可以见到池夏了，便缓缓露出笑容。

　　周岷月的手机一响，他下意识地以为是池夏说他到了，结果一看是经理的信息。

　　“岷月，两天后给我最终答复。你还年轻应该要抓住机会。”

　　周岷月顿时清醒过来，他看着那几行字的目光慢慢凝重。
　　经理前面跟他说过的两个提议，一个是去新加坡两年，还有一个是去R市分公司，周岷月拒绝了第二个，第二天就看到组里的一个同事顶替了这个位子。

　　池夏开着车过来了，他欣喜地抱住周岷月亲了亲：“喝了多少？这次应该没敢多喝吧。”

　　周岷月装作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没喝多少。”他心里有事，便有些心不在焉，扣安全带都扣了半天。

　　池夏注意到细节，他以为周岷月还是喝多了，便心疼道：“是不是有点醉了？把椅子放下来吧，我开稳一点，开个十分钟就到家了很快的，你先躺一下。”

　　周岷月的眸光在昏暗的车厢中暗暗闪动着，他心软到一塌糊涂，他觉得自己真的有点醉了，竟然开始后悔拒绝了去R市分公司工作的机会。

　　但这也只是一刹那的想法。

　　还有一周就要过年了，周岷月却在年前出了趟差，而且去的就是R市分公司。

　　周岷月这次出差太突然了，他跟池夏联系上时已经在R市了，而池夏正在池家准备年货。

　　周岷月没跟池夏提他具体是为什么出差，池夏也忙于应付池家的那群亲朋好友。一通电话，他嘴上全都在心疼周岷月。

　　挂了电话，他开始在心里骂池则林。有病吧，年前还让人出差？

　　周岷月这次去R市分公司是因为他回复了经理愿意去新加坡两年，他为此来R市开会。

　　周岷月周末的时候回了趟家，陶瑶放假从国外回来了，家里现在也多了一只小狗，每时每刻都是热热闹闹的。

　　他跟妈妈提了这件事，妈妈立马激动地说“好啊，这个机会能难得的，当然要去”。

　　陶瑶听到了也说：“两年也不长，你就当去留学了呗。而且新加坡也不远，你赚的还买不起几张机票吗？”

　　周岷月回来后才做下决定，但他却至始至终都没有跟池夏提过只言片语。

　　池夏这边在骂池则林，那边却忽然发现今天的家庭聚餐居然没有池则林，薇薇和她妈妈倒是早就来了。

　　而且老头今天也没有抱怨池则林的缺席。

　　池夏冥冥中觉得有些奇怪，而他从池淼口中得知池则林今天去了R市分公司。

　　池夏一震，他不知道池则林在R市有产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周岷月今天去的恰恰是R市。

　　什么情况，他为什么觉得有些慌乱？明明他从来不过问周岷月工作上的事。

　　但也许就是因为他从来没过问过周岷月工作上的事，暗中就已发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

　　周岷月第二天回来了，他原本打算回自己的租屋的，池夏却打电话说来接他。

　　周岷月奔波了一天，脑袋沾上枕头睡意就上来了。池夏却迟迟难以入眠。

　　周岷月一觉醒来，池夏已经做好了早餐，周岷月吃了口饺子，发现馅料不像他们常吃的，他问：“这饺子是什么牌子？怪好吃的。”

　　池夏笑道：“我从我爸那里带的，前天保姆阿姨包了很多，我觉得好吃就带了一袋子。”

　　周岷月一怔，他忽然觉得有点食不知味，他点点头：“哦，确实好吃。”

　　池夏见周岷月明显出神，他也吃不下去了，他确实是有意想要试探一下周岷月，却没想到看到周岷月的反应他会更难受。

　　周岷月明显是有事在瞒着他。

　　“哥。”池夏喊道，他喊出口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喊过周岷月“哥”了，平时甜蜜时他什么称呼都喊过，但唯独喊周岷月“哥”时总让他产生阵阵情愫。

　　“你前面去R市是因为什么工作？”池夏控制住自己不断露馅的不安，他努力平淡地问道。

　　周岷月放下筷子，他的视线停在了那盘饺子上，他沉默了半晌，空气直接凝固了起来。

　　池夏看着周岷月，眼里的光逐渐暗淡。他屏住呼吸，等着周岷月对他坦白。

　　周岷月知道自己迟早都要说的，但他错失了唯一的机会，此后再坦白也只是自私地释放自己的负罪感。

　　周岷月抬头看向池夏，他说：“我打算去新加坡工作两年，这件事我没有提前跟你说，这是我的错。让你不安了……”

　　“什么？”池夏一愣，他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他死寂的心脏复活起来，“不是啊，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这件事，你觉得我会拖着你让你不要去吗？”

　　池夏忽然有点怨气地看向周岷月：“我以前是很不懂事，但我现在不会了。你难道真的还这么想我吗？”

　　周岷月缓缓睁大眼睛，他没料到池夏会是这般坦然的反应，他听到池夏的话赶紧摇头：“怎么会。我没有这样想你，只是我自己多虑了一些事。”

　　池夏把脑袋凑到周岷月这边来，他的音调挑起：“什么事啊？你最近确实心情不好，说出来看看我能不能帮你解决一下。”

　　周岷月被池夏这副模样逗乐了，他伸手轻轻地推开池夏的头：“口气真不小，现在这么有能耐了啊。”

　　周岷月在甜蜜时光的空隙中偷偷喘了口气，如果池夏知道他还有另一个选择可以两人在一个城市工作学习，但他却根本没有去考虑，甚至有意去放弃……

　　池夏若是知道这件事，又会如何看待他的选择？

　　*

　　年里两人都在各自家里度过，年后周岷月回S市上班，池夏再过两周就要回R市上学。

　　定制的戒指他年前才收到，而过年时匆匆忙忙根本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他便打算第二周和周岷月约会时把戒指送出去。

　　周岷月开春四月份就要去新加坡，这段时间他边工作还要边交接岗位，一天出外勤有应酬，周岷月打算溜号时，却看到经理带着池则林一起走进了饭店。

　　周岷月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吃这顿饭，除了那天去R市分公司遇上了池则林之外，这是周岷月第二次和池则林共处在同一个空间中。

　　周岷月对池则林的印象很浅，主要是敬畏和羡慕，还有打工狗对老板的敬而远之和固有埋怨。

　　饭席上有人喝高了，开始要灌领导喝酒。池则林一杯都没落下，一个人接着一个人地对付。

　　周岷月察言观色也知道自己该过去敬池则林一杯酒。池则林这会功夫刚把一根烟点上，烟雾缭绕在他的眼镜架上遮住了他的侧脸。

　　周岷月见池则林的酒杯空了，他看准时机端起酒瓶，嘴上说着奉承话走过去倒酒。

　　“池总，我给您满上。”周岷月靠近，池则林忽然转过头来，他抽了一口就放下来的烟被夹在手指间，那浓烈的尼古丁味似乎覆盖了满屋的酒味。

　　周岷月的动作顿住，池则林的眼神从镜片后穿透过来，冷漠又静穆，让人很难接近。而池则林忽然弯起眼睛笑了起来，眼下都笑出了一些细纹。

　　“你是周岷月，是吗？”

　　周岷月忽略了池则林从笑眼里穿出来打量他的目光，他维持住脸上的笑，弯腰给池则林倒酒：“嗯池总，我是业务组的周岷月。”

　　这几天在公司里，周岷月感觉经常能碰到池则林，而池则林人多的时候不会多给他视线，人少的时候就总会盯着他看，这样周岷月不得不抬头跟领导问好。

　　周岷月回到工位上，他刚才从食堂出来时正好遇见池则林进食堂，他问好后池则林还对他笑了一下，这引得池则林身旁的领导也跟对他笑了起来。

　　周岷月一头雾水，他忽然蹦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难道池则林想给他甩几百万然后让他和池夏分手吗？

　　这天，池夏马上就要返校去上学了，他来到池则林家做客，池则林家还有别的客人，竟然是池则林公司的业务经理，是S大毕业的学长。

　　池夏以前在池则林公司实习时见过这位经理，当时这位经理还是副经理，经理是污蔑周岷月的那个家长。时过境迁再回想起来，池夏觉得自己的行为都很脑残。

　　池夏打算混一顿饭吃，池则林和经理在桌上聊天时提到了R市的分公司，池夏的耳朵突然竖了起来，他们在说R市分公司和新加坡那边分公司的人员调动问题。

　　池夏忽然生起对周岷月浓浓的依恋之情，但周岷月去新加坡的这两年，他也都在R市读书，两人本就相隔两地，而各赴前程的分别都是为了更美好的相聚。

　　两人又提到了对派遣员工的补贴问题，经理跟池则林是朋友关系，就并没有避讳地说：“我们组那个小周他是单亲家庭，他妈妈身体也不是很好，他唯独请过一次假就是带他妈妈上医院看病。”

　　“当时在定去新加坡的人选时，我推荐他去R市那边的分公司，他不愿意，立马就拒绝了调动。这孩子还是有前途的，幸亏你把决定时间往后延了几天。”

　　“哦？看来你很喜欢这个员工了。”池则林笑道。

　　坐在一旁的池夏突然僵住了，他觉得他听到的每一句话都无比地惊恐。

　　他细细回想起周岷月那天的反应，周岷月坦白完自己没有提前说他要去新加坡之后见他是那样的回应，明显是愣住了，而那怔愣之后明显是松了一口气。

　　周岷月在庆幸他没有察觉到他还有所隐瞒吗？

　　周岷月难道是害怕他会胡搅蛮缠吗？难道是觉得他还会让以前一样赖着他不放手，固执又可怜地犯贱祈求他同情吗？

　　周岷月真的还是这么想他的吗？那么他这几年的改变周岷月一点都没意识到吗？周岷月真的有在意他吗？

　　周岷月真的爱他吗？

　　池夏满目疮痍，他咬碎牙齿，起身离席。

　　池则林诧怪道：“池夏你怎么了？”
　　薇薇要追过去：“小叔！你怎么不吃饭了！”

　　薇薇妈妈赶紧拉住薇薇：“小叔有事要去忙，你乖乖吃饭。”

　　池则林看着池夏消失在转角的背影，他的眼神不禁一暗。

　　第二天，池则林坐在办公室中，迎来了他意料之中的来客——池夏径直推开池则林办公室的门。

　　池则林表现出一些诧异：“是有什么事吗？竟然让你来到这里找我。”

　　池夏回去后才反应过来，虽然他一直被周岷月蒙在鼓里，但捅破窗户纸的却是池则林，池则林明显就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你昨天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吧，你到底想干什么？试探我和周岷月之间的关系，让我和他分手，然后听你们的和那个女生交往？”池夏凝视着池则林，他面容冰冷，眼神阴暗，周身充满了压抑着的压迫感。

　　池则林靠到椅子上，他打量了池夏半晌，然后摇摇头说道：“我要是想阻止你谈恋爱，根本不会在现在才阻止。”

　　池夏一脸阴翳，他看着池则林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更是怒火更甚：“那你是承认你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你觉得很有趣是吧？掌控着周岷月的命运，还能够捉弄我……啊，你果然还是一个烂人……”池夏的瞳孔里写满了荒唐，他充满讽刺地说。

　　池则林不置可否，他只是看着池夏微垂下眼睛，即使被池夏揭露他阴暗的一面，他也并不觉得羞耻。

　　“是啊，我是觉得和别人一起在你面前谈论你的小对象很有意思，但这只不过是因为他是我们的员工，我们这样谈及他并没有任何不妥。”池则林缓缓开口道，他的声音里没带多少情绪，就只是平铺直叙地在说一件事。

　　“你的反应很出乎我的意料，我并没有捉弄你的意思，你觉得我说出这些事是在捉弄你全是你的个人想法。”

　　“你能怒气冲冲地跑来我的办公室质问我，就说明你根本不清楚你为什么会生气。”

　　“你也不小了，凡事要知道分寸。”

　　池夏想要发作，却陡然发现自己提不上一点劲来，他到底是怎么了，他怎么会冲动到来公司质问池则林？

　　当他失魂落魄地走出公司时，余光里他似乎看到了周岷月的影子，他像巴甫洛夫的狗听到摇铃一般立即望了过去。

　　周岷月正和几个人从外面走进来，池夏一眼便看到了周岷月，两人的视线忽然撞上，池夏的脚步顿住了。

　　周岷月的脚步没有片刻停顿，他就像没看见池夏一般，和同事从池夏身边路过。

　　池夏觉得浑身的血都在周岷月对他转身的那一刹那冷却了，他怔怔地看过去，却也只能捕捉到周岷月不断走远的身影。

　　周围人来人往，唯独他僵在原地，他的内心在不断翻涌着各种情绪，把他的脑海搅和得一团乱。

　　但是过了一会，他的手机响了，周岷月打来了电话，他问：“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池夏一个激灵，他顿时涌现出一种劫后余生的激动，但他此刻的身心依旧难掩疲惫，他尽量温和地对周岷月说：“我有点事来找我大哥，打扰到你了抱歉……”

　　“啊？说什么抱歉……”周岷月的声音变得又柔又和，也带了一点歉意，“刚才我同事在我不好跟你打招呼……嗯……你现在要回家吗？”

　　池夏听着周岷月的声音不自觉就闭上了眼，他静心感受着，他陷得太深了。

　　“嗯，我现在回家。”池夏回复道。

　　周岷月笑道：“我给你买了件衣服，快递到了，你正好去拿一下。”

　　池夏回到新家后，他把周岷月给他买的衣服试了一下，是件灰色的卫衣外套，简单又好看，周岷月总是能给他买到最适合他的衣服。

　　池夏回想起曾经，嘴角又露出一点笑容，他打开抽屉，拿出放在里面的戒指盒。

　　他想，这一次他就原谅周岷月了，周岷月就算对他有所隐瞒，但恐怕也是害怕说出来会伤害两人之间的感情。

　　如果他是周岷月，他也会择优选择去国外发展。

　　爱情是需要历练的，两个人一直相处在一起难免会遇到一些摩擦。
　　*
　　池夏原本打算在寒假的时候把戒指送出去，但因为种种事情耽误了时机。现在春意正浓，周岷月过不了多久就要去新加坡了，池夏打算选个周末的时候突然回来给周岷月一个惊喜。

　　这几天，周岷月正在为去新加坡工作做一些准备，他没想到池则林竟然会跟着去。

　　周岷月想，应该是为了进行新项目，领导要亲自跟着去，他觉得池则林不会在新加坡长驻。

　　临走前半个月，周岷月在公司里几乎没有任何工作了，他每天就是正常打卡上下班，但他却隐隐有些不安。

　　结果池则林就来找他谈话了。

　　周岷月走在去领导办公室的路上，他呼出一口气，心悬在一个上不去也不来的地方，他并不是紧张，却难以恢复往日的平静。

　　池则林的办公室里竟然还有一个人，周岷月见过，是新加坡那边的负责人。

　　周岷月向两位领导问好后，池则林公事公办地给他介绍这位负责人，然后让两人认识了一下。

　　周岷月连连点头，他开始认真接待领导。

　　末了池则林说：“到那天你先来公司，公司开车送我们去机场。”他看向眼前的年轻人，温和道。

　　周岷月看了池则林一眼，然后低下头来点点头：“好的池总。”

　　负责人有事先走了出去，周岷月跟着要出去时，池则林突然发话喊住周岷月。

　　“周岷月你等一下。”

　　那道声音十分的温厚，却藏满了压迫感。

　　周岷月一震，他不动声色地蹙眉，觉得羞愧难当。

　　池则林这次喊住他，肯定不是以领导的身份面对他，而是以池夏大哥的身份来看待他。

　　周岷月走了回来，他站到办公桌前，面对着池则林：“池总。”

　　池则林的目光望向周岷月，他笑了笑：“我们以前做过一段时间的邻居吧，A市的绿洲苑，你家住在那里吧，我当时住在你家隔壁。”

　　周岷月有点懵，他没想到池则林竟然在回忆过去，他斟酌了一下，决定顺着池则林的话说下去：“嗯，我家是住在那里。”

　　池则林的声音明显轻快了些，就像在跟人聊天一样：“其实不应该在这里说这些事，但我们后面还要相处更多的时间。我比较喜欢跟人聊聊天，跟谁我都喜欢聊几句。你不介意我和你说这些事吧？”

　　周岷月轻轻摇头：“不会，曾经能和您做邻居是我的荣幸，现在我能在这里工作学习更是我的幸运。”

　　池则林不禁笑了起来，他似乎有些回想起来当初他住在A市上学时的日子，当时隔壁邻居家的小孩才上小学，偶然遇见时邻居还会让自己的小孩跟他问好。

　　没想到当时幼稚又闹腾的小孩竟然长成了眼前这样一个气质沉稳冷静、待人接物和言行举止都很得体、工作上又很有能力的年轻男人。

　　池则林露出赞许的表情，他对周岷月说：“期待你在后面工作上的表现和进步。马上到饭点了吧，去吃饭吧。”

　　周岷月离开池则林的办公室后，他却仍旧感觉如芒在背。明明池则林没有提及池夏一个字，他却觉得他所有藏起来的秘密都被池则林洞穿。

　　池则林给他下了缓刑，让他自己掂量着自己的份量。

　　离出发还有一周，后面几天，周岷月因为工作上的原因不得不跟池则林接触得更频繁，而每次遇上池则林，池则林都似乎有些格外关注他。

　　周岷月身心俱疲，而前段时间他也和池夏吵架了。

　　池夏去R市读书没把车开走，他把车钥匙放在了家里，他本意是想要周岷月有急事或者回A市的时候去用，但被周岷月拒绝了。

　　池夏以为周岷月是不愿意用池家给他买的车，所以他就把车挂在了二手市场上，打算卖掉换一辆。

　　当时周岷月知道这件事后，两人吵了一架，后来池夏又回去上学了，周岷月以为池夏打消了卖车的念头，没想到池夏竟然因为他要去国外了，直接把车卖掉了。

　　周岷月觉得池夏太固执了，池夏却觉得他没有做错任何事，他反而还用卖车的钱给周岷月买了一个包。

　　周岷月要去国外了不能还只背着他那不知道牌子的包。

　　周岷月收到快递时还以为快递员送错了，他知道是这么一回事后心里很不是滋味，便跟池夏一直僵到现在。

　　池夏不明白周岷月为什么要顾及那么多事，他发现周岷月现在似乎越来越敏感了。

　　而周岷月距离出国只剩一周时间，池夏远在R市心急如焚，他的矛盾劲过去后便想着要跟周岷月言和，结果周岷月忙到根本没时间接他电话。

　　周岷月有意忽视了池夏的电话，但他却没想到池夏会找到他的租屋来。

　　夜晚十点多，周岷月打开门，池夏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他面前。

　　幸亏今晚周岷月的室友不在这里。

　　周岷月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池夏，而池夏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十分地黯然和疲倦，他伸手撑着门，似乎累得连说狠话的劲都没了：“你就这么忙吗？连接我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吗？”

　　周岷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先让池夏进来，然后叫池夏把澡洗了休息会。

　　池夏站在客厅里没有动，他看了眼周岷月室友关着的房门，他问：“你室友不在？”

　　周岷月刚想点头。

　　池夏却扯唇轻笑了一下：“你室友要是在的话，你根本不可能给我开门的。”

　　周岷月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他的语气冷下来：“是你先不请自来，不要把怨气都堆到我头上。”

　　两人互相呛了一句，周岷月把衣服塞给池夏后就回了房间，池夏心里赌气，但还是先去把澡洗了。

　　周岷月在这个租屋住了快两年，这还是池夏第一次在这里过夜。

　　池夏回到房间时，周岷月已经躺了下来，池夏是来跟周岷月求和的，他不想再幼稚地去惹怒周岷月，他也躺了下来。

　　两人彼此背对背躺着，一夜无声。天亮，池夏醒来时周岷月已经走了，周岷月给他留下一条信息：“早饭给你放在桌上了。我室友十二点就回来了，你快点回学校吧。”

　　池夏把手机扔在床上，他生气地怒视着周岷月房间内的一切东西，这个房间才像是周岷月自己的房间，书桌上摆着书本和电脑，书架上放着书籍和耳机，窗台上还放着一个篮球。

　　简直跟周岷月自己在家里的房间一模一样，而在池夏那里周岷月永远都只留下最少的痕迹，至始至终只把那里当成落脚的地方。

　　池夏心烦意燥地起身，他一眼便看到了他送周岷月的包连包装都没有拆，原封不动地放在货物架上。

　　池夏一把夺过，径直离开了这里。
　　*

　　周岷月近乎躲避池夏一般，早早就来到了公司，结果在路口和池则林碰上了面。

　　周岷月有些意外，没想到领导竟然会这么早就来公司上班。

　　池则林对他打了声招呼：“早上好，吃早饭了吗？”

　　周岷月一愣，池则林往旁边指了指，那边有一家卖早点的店，因为这家店真挺好吃的他还是决定说真话：“没吃。”

　　他给池夏准备的早饭是他原本给自己准备的，他留给池夏吃了，自己便没有吃，其实更主要的是他想快点逃走。

　　周岷月蹭了一顿早饭，毕竟和领导在一起，当然是领导请客了，他只要吹捧几句，甚至还能让领导给他多卖点。

　　但周岷月还不敢跟池则林走得太近，周岷月跟池则林相处时他的神经都是紧绷的，而且面对池则林时他总是抬不起头来，也会产生沉重的负罪感。

　　周岷月心力交瘁。

　　晚上下班后，周岷月接到了池夏的电话，池夏说他在新家等他。

　　周岷月想了想还是决定过去了，毕竟他过几天就要去国外了，他至少要跟池夏提前说声，他还并没有想要跟池夏分手，只是想让池夏冷静之后然后改掉一些固执的毛病。

　　结果一过去，他发现门竟然是掩着的，周岷月吓得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他立即推开门，却看到池夏站在一地狼藉的客厅里。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笼罩在这个空间显得格外寂静，池夏的影子被投影在墙上，他手上似乎拿着一个尖锐的东西，而响在这个幽静环境中突兀尖锐的声音正来自池夏的手上。

　　“你在干什么？”周岷月冲过去，他抓住池夏的手，却陡然发现池夏正在用刀滑开那个包。

　　而地上的狼藉正是包的包装和掉落的皮屑。

　　“你发什么疯？！”周岷月伸手要去夺池夏手上的包。

　　“你都不要了还要管我做什么？！”池夏的神色一秒变得狠厉，他抬起胳膊要挡开周岷月的手，刀片锋利，两人肢体碰撞间只见有人流了血。

　　池夏的手面被划破了，鲜血瞬间冒了出来，他都没反应过来，只是紧紧地抓着被他肆意破坏的包。

　　周岷月立即发现了，他赶紧把池夏手上的东西夺走扔了：“你真……真让我……啊……妈的，你这边怎么连纸都没有！”

　　池夏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疼痛，周岷月没找到纸，便拿毛巾紧紧地缠在池夏手上把他止血。

　　周岷月抓着池夏的手，目不错珠地盯着池夏的伤口，他焦急到头上已经冒出了细汗。

　　眼下一片沉默，池夏也缓缓冷静下来了，他伸长腿，却恰好踩到他发泄愤怒时弄出来的一地狼藉。

　　他咬紧腮帮子，眼中带着倨傲的神色，脸色却变得有些苍白。

　　手面只有薄薄一层皮，被刀划破了是绝对的疼。而且周岷月手劲很大，池夏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周岷月按碎了。

　　“你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你是故意冷落我的吧。”池夏望着周岷月的侧脸，他轻声道。

　　周岷月此刻的所有心思都在池夏的伤口上，他分不开心神去回复池夏。

　　池夏见周岷月没有回复，他硬生生抽开手：“你连回答都不想回答我，干什么还要管我有没有受伤？”

　　“你同情心就这么泛滥吗？”

　　池夏压抑着怨恨地盯着周岷月，他手上的伤还没有止住血，血顺着他的手指滴在地上。

　　周岷月被激怒，他匪夷所思地反问道：“你觉得我关心你全是因为同情你吗？”

　　池夏动了动嘴角，他没从周岷月眼中看到半点退让，所以他也绝不退让：“难道不是吗？高程生病住院了你不是第一时间就冲了上去吗？陶瑶不也是因为无家可归很可怜才住进了你家吗？”

　　“当初你会靠近我不也是因为你觉得我很可怜吗！”

　　池夏双目充血，他声嘶力竭地吼道。

　　周岷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的情绪在胸腔里不断翻山倒海，他不知道他现在是愤怒还是厌烦，他没有说一句话却像说了很多句话用掉了所有的力气一样，他难以平复自己的呼吸。

　　他觉得自己终于等到今天了，一种诡异的刺激感从他的心中钻出，让他觉得异常地痛快。

　　池夏崩溃了，为什么这时候周岷月还是不给他一个回复！他双眼空洞，近乎像看仇人一般怒视着周岷月：“你说话啊！你爱我是因为什么！”

　　“你到现在都没有给我一个承诺，你说啊！你为什么不敢说……你回答我啊……你什么时候才可以回答我啊……”池夏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抓住周岷月的肩膀。

　　周岷月猛然一震，他向后退去，他此刻的冷静在池夏眼中比一切不可名状都恐怖。

　　“我给不了你一辈子的承诺，”周岷月面色漠然到了面若寒霜的地步，“这么久你也该看清我的真面目了，我根本没有你想得那么好。”

　　“分手吧，你我都解脱了。”

　　周岷月落下最后一个音，他又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离开，就像他来时一样，没带来多少东西，他走得时候也根本不需要带走，因为那些可无可有的东西他都可以丢弃。

　　池夏怔愣地站在原地，良久他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眼泪直接从他的眼眶中奔涌而出，但他却不觉得自己哭是在悲伤，他感到无比地愤恨，他发疯一般把茶几推倒，上面的东西散落一地，然后他六神无主地在沙发上寻找着东西，找了半天他终于在沾染了鲜血的地方找到了戒指盒。

　　当时……当时……就在刚刚……周岷月给他包扎伤口时，他都准备好要把戒指拿出来……

　　池夏拿出那一对戒指，他沾染了血污的手止不住颤抖，他花了好长时间才把那枚属于自己的戒指戴到自己手上。

　　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他会在什么样的场景中给周岷月戴上戒指，而周岷月又会是以什么样的表情给他戴上戒指。

　　而现实是，周岷月连让他送出戒指的机会都不想给。
　　*

　　出发当天，周岷月早早来到公司，他在停车场等着领导和同事过来，而经理和他站在一起等着。

　　周岷月正在和经理聊天，池则林拖着行李箱走了出来，周岷月见领导都出来了，他想着回去找还没有出来的同事。

　　池则林摆摆手：“没事，不急。”

　　周岷月点头。他本来以为是找代驾送他们去机场，结果竟然是经理亲自送他们去。

　　周岷月刚想发短信提醒同事快一点出来时，一辆车向他们这边开了过来。

　　池则林和经理正在一旁抽烟聊天，池则林注意到了这边，他眯眼发现这辆车竟然很眼熟，一看车牌他才想起来这是他帮池夏上牌的新车。

　　这辆车是池夏考上研时老头奖励给他的，但池夏一直都没开过，就放在车库里积灰。

　　池则林还觉得池夏这个习惯很好，不像别的公子少爷，一天出行都要换三辆车。

　　他有些诧怪池夏怎么会开着这辆车来公司，结果余光瞥见周岷月，他挑眉。

　　周岷月根本都不会想到迎面而来的这辆车里会走下池夏。

　　池夏把车停在一旁，他推开车门下车，周岷月原本还在避让的身影顿时僵在原地。

　　经理觉得很奇怪，怎么会有车停在路中央，而且还专门对着周岷月开。

　　“小周！你快过来！”经理喊。

　　周岷月来不及思考池夏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转过身向经理走去：“经理，我马上过来！”

　　池夏却拽住他的胳膊不让他走：“就给我三分钟的时间。”

　　周岷月压低声音，他甩开池夏的手：“你他妈还想干什么？你现在完全是在无理取闹。”

　　“我就跟你说几句话，”池夏抬起头来看向周岷月明显慌乱的神色，他越过周岷月向那边站着的池则林和经理看去，他戏谑地落下话音，“你害怕被别人看到吗？”

　　“反正我们现在已经分手了，我不介意把这段关系毁得更难看。”他伸手要去抓周岷月的手。

　　周岷月的神色彻底慌了，他此刻才醒悟过来他根本无法承担这崩坏的关系，他感到惊恐还有悔恨：“池夏，你真想做出让一切都无法挽回的事吗？”

　　“你能不能清醒一下，你睁眼看清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周岷月此刻已经无暇顾及会不会被池则林和经理看到了，他焦头烂额，想摆脱池夏却摆脱不掉，想全身而退又根本不可能。

　　池夏哑然失笑：“你真的在害怕啊，你觉得我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你做什么呢？我有逼迫你做过什么吗？”

　　“牵手拥抱亲吻.做.爱，这些不全都是你愿意的吗？我有逼迫你做这里面的一件事吗？”

　　“也许可以说你是有纵容过我，但那也是你自己同意了，你敢说你自己没有对我产生过欲.望吗？”

　　经理喊了几声却始终没有走过来，或许是池则林拦住了经理，周岷月的思绪已经混乱到了要崩溃的地步，他满目怆然地望向池夏：“别再说了，算我求求你了。”

　　“我承认我爱你，但我根本给不了你想要的承诺。”周岷月的眼神冰冷却又沾染了痛苦，但池夏却未见他有过半分犹豫，就好像这句话他早就已在脑海中演练过无数遍一样，熟练到无论何时都能平静地说出来。

　　“放手吧……”周岷月咬牙道，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狼狈到这副境地，在领导和同事面前跟池夏纠缠这些混乱的情.事。

　　池夏在听见周岷月一遍又一遍的祈求后，他双目失神地盯着周岷月，就如同不相信眼前的这个人是周岷月一样，他喊道：“你在说什么？”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周岷月蹙眉，他无情地开口：“你不是要回答吗？这就是我的回答。别爱我了，跟我在一起就是在浪费你的时间。”

　　池夏突然静止住了，然后他笑得比哭还难看地望着周岷月，他说：“你把我的人生搅得一团乱，却让我主动放弃你……”

　　“哈……你真的太残忍了周岷月，都到最后了你竟然还是让我去做选择，让我去做恶人？”他说着，把一个东西塞进了周岷月手里。

　　“你他妈永远都欠我一个承诺，”池夏提起嘴角，他眼中带着痛苦，脸上却带着嘲讽又残忍的笑意，“爱不起就别爱，你永远都亏欠我。”

　　周岷月摊开手，目光定格在那枚戒指上，而没等他反应过来，池夏已经转身坐回车里。

　　两人交错的时空里，周岷月久久难以将目光从那枚戒指上抽离，而池夏心如死灰地开车离去。

　　那枚戒指如同灼烧的铁块，又如同冰冷的刀锋。

　　直到池则林靠近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眼睛已经充血到快要落泪的地步。

　　周岷月绝望地笑了起来，他真的没有想到自己会把这一切搞成一团糟。

　　“你现在还好吗？我让你经理先去把车开来。”池则林低下视线，他看着周岷月怅然若失的模样，皱了皱眉。

　　他还真没想到池夏会在今天整出这么一出，但他并不知道缘由，所以只能保持着看戏的态度去观望。

　　周岷月的心陷在深渊中，他一瞬间产生了想死的念头，但他瞬间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他抬头，装作若无其事地跟池则林说：“对不起池总，让您看笑话了。”

　　池则林何等的通透，他装没看见：“没事。走吧，经理把车开来了。”

　　此刻周岷月看着池则林的面孔，排开一切杂念，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一定要努力工作，在池则林面前摆脱池夏的阴影，这样他才能堂堂正正地当这里的员工。

　　而现实并不如他愿想得那般简单，他能克制住自己的心，却无法左右别人的心。

　　*
　　两年后，池夏毕业回来后回到池家，池则林的车停在池家门口，周岷月从副驾驶下来。

　　已经长得亭亭玉立的薇薇拽着池夏跑出去，她指着周岷月跟池夏说：“小叔，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位周叔叔！”

　　不坑，有空填结局
攻受都是我的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