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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六章:记忆笔 ...

  •   第六章:记忆笔

      出乎意料,“找那个叫做黄河的小子聊一聊计划”进行得非常不顺利。

      原因,那家伙就好像被维达教授拴在了腰带上——领取体检表啦,进进出出的搬取医用器材啦,去餐厅吃饭啦,回公寓啦……甚至连上厕所!这两个人都是同步进行的。以至于妮可实在忍受不了地分析道:莫非他俩连睡觉都在一起么,拜托了,好歹给我们有视觉欣赏性的一对儿啊……

      玛阿塔对此也感到万分无奈。每次她想跟那位校医助手搭话的时候,维达就会拖着长音一脸微笑地走过来:“哦~找我们的小黄河有什么事情吗?他可是个腼腆的人,而且初来乍到的,需要帮助的话,尽管跟我说……”许多次之后,玛阿塔实在想告诉他:麻烦您出去跑二十圈再回来,谢谢。

      如此过了三天,学生会办公室里,塞卡雷斯终于嘴角抽搐着下了狠心:“开什么玩笑?!这样不行!”

      于是当天下午,事情有了进展——

      当维达刚刚走出生物辅助专业两星级的课堂时,塞卡雷斯在门口截住了他。

      “教授,”他仰头,天真而诚恳地眨着眼睛:“我读了您最新出版的著作《医用白魔法的华丽之处》,天啊,教授,真是太厉害了!”

      维达教授愣了一下,随后血红的眼睛里头光芒直闪。他掠了掠头发,微笑地说:“怎么,我们的小学生会长,想要个签名?”

      “是的,当然!可是,教授,关于这部书,我实在有很多问题想要和您探讨!您知道,实在是太奇妙了……嗯,我能有这个荣幸吗?”

      “哎呀呀……”维达状若为难地摊了摊手:“说真的,我有点忙。但是,既然是塞卡雷斯的要求,好吧,可以给你……”他抬腕看了看表。“五个小时左右。那么,咱们找个地方?”

      制服胸口,正在通话中的手机里头陡然传来一阵大笑……所幸的是维达并没有听见。咬牙,塞卡雷斯勉强稳住自己,把脸上的崇拜堆得更像那么回事儿:“太好了!谢谢您,教授,今天或许会改变我的一生呢!咖啡馆可以吗?我可以请您喝咖啡,那里也比较清静。”

      “没问题。”再次掠了掠头发,维达灿烂一笑,随口对身后端着大堆瓶瓶罐罐、一脸无精打采的黑发助手吩咐了一句:“黄河,把这些拿回办公室去,然后你去找古德教授,跟他说我有事情走不开,今天让他带你熟悉校园。好了——塞卡雷斯,先让我听听你对这部书的看法……”

      走廊里,维达教授扶着塞卡雷斯的肩一路远去。那位叫做黄河助手在原地迟疑了片刻,然后,他捧着东□□自小心翼翼地朝走廊尽头的校医办公室走了过去。

      ——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能够将他的命运再次改变的四个人,正在里面等着他。

      * * *

      这会儿,医务室里头。

      按掉手机,妮可在雪白的病床上笑得打滚儿:“‘方案一’成功了,咱们少说有一个下午时间!只不过,库索斯保佑咱们的学生会长,但愿他还能活着回来。”

      “早知道就不需要每个人都模拟症状了。”银月坐在桌前微笑道。

      需要说明的是,医务室的大门上被施了特别的鉴别法术,在主任教授不在的情况下,会为身体不适的学生自动打开,让他们进来休息或者领取药物。为此,银月对自己施了一个对抗病毒的咒语,让体温在短时间内增高,顺利地骗过了大门。妮可对此大感兴趣,硬是以预防行动失败、维达教授回来为理由,要求银月一视同仁,让每个人的体温都超过了三十八度。现在她晕晕乎乎地靠在床上,羡慕得眼睛发绿:“太棒了,要是我也会这招儿,以后就再也不用对付冥想课了!”

      “除非你不想毕业。”玛阿塔嗔怪地看了她一眼。

      妮可吐了吐舌头。“我说,四个人一块儿发烧也挺奇怪的,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让人头疼啦,伤风啦,或者是……”

      “妮可,银月修习医用魔法可不是用来自虐的!”

      正说到这里,办公室的门把手动了动,然后,门被打开了。众人的目光瞬间转移过去,于是他们看见,一头黑发的黄河捧着齐下巴的大堆教材站在那里。妮可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挥挥手,不自然地打了个招呼:“嗯,你、你好?”

      “哗啦啦”的响声,黄河的手在颤。当他一眼看见落坐在桌前、床边和窗台上的四个学生时,他的气场在一时间翻起了惊涛巨浪。

      脑海中有白光一闪,面对着他,玛阿塔下意识地偏过头去。这情绪太直白又太强烈,毫无掩饰的倾巢而出,让她有点承受不了。她觉得这不是第一次了,这种波涛汹涌,她曾经领教过。

      片刻之后,黄河似乎平静了一些,他飞快地低下头,目光躲过众人的凝视:“维达教授没在。”说完径自走到屋左侧的壁架旁,把手里的东西放了下去。

      “这没关系,我们是来找你的,先生。”玛阿塔烧得晕晕的,从床边礼貌地站了起来。她看得出黄河不同寻常的紧张。

      “对,有些问题需要……”银月一边说着一边开始翻书包——谨慎起见,那黑色的信封被放在了最里面。

      “我不知道。”黄河一口打断,然后他闷下头,拔腿就朝门口走去。

      “咣当”一声巨响,门在他眼前合上,边框的清漆噼啪直爆。黄河吓得向后跳了一步,他战战兢兢地回过头来。床边,妮可得意地冲他一笑:“记住,对付门我可是很有一套的。”

      “我真的不知道啊。”黄河咽了口气,躲躲闪闪的目光忽然变得万分无奈。

      “不知道什么。”窗边,影血坐在窗台上看他。“我们还没提问题呢吧。”

      所幸,高烧到三十八度之后,这家伙的眼神看起来没那么厉害了,否则玛阿塔很难说黄河会不会被吓得当场说不出话来。

      黄河蠕了蠕嘴唇。“我是刚来的。”他说。“所以什么也不了解……你们让我走吧,你们老师还等着我呢。”

      “我们老师?”重音咬在前面,妮可挑剔地看着他。

      “也是我老师……不,我同事。我说了我是刚来的,你们……”可怜的黄河开始语无伦次。

      “听着听着,别紧张。”银月微笑了一下,他把信封又塞回了书包里——就黄河现在这个状态,根本一个字也别指望让他读进去。银月决定直接进入重点:“我想,不需要自我介绍了,我们以前——我是说我们大家,都见过面了对吗?”

      黄河抖着手推了推眼镜,似乎在犹豫到底应该点头还是摇头。

      认为需要提醒他一下,妮可试探地清了清嗓子:“想想看,酒吧里?”

      “你们没忘!?”巨大的气场波动再次席卷而来,黄河爆发了。他惊愕已极地瞪大眼睛,唇在颤,一瞬间希望与绝望交替了好几个来回。

      “啊哈?”四双眼睛各怀深意地看着他。

      “没忘什么。”银月平静地问。

      黄河仿佛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咬住嘴唇,摇摇头向门口退去。

      “嗨,就是说这是真的了?”妮可瞪着眼睛,有着难以置信的兴奋。“从开学典礼,你掉下来,直到昨天酒吧里的聚会!黄河,你真的来自另一个世界?!”

      “不是!”黄河面带惊恐,飞快地否认。

      望着他深色的眼睛,玛阿塔摇了摇头:“假的。”她轻声说。

      “别耍花招,当着我们脑神经控制专业高材生的面。”妮可点点手指,一副意味深长的警告。

      “黄河,这么说吧。”银月叹了口气。“我们发现我们失去了一些记忆,而关于这个,你好像知道点什么。如果可以的话……”

      “不,我不知道。我——我也忘了,根本就没有!”黄河咬着牙,仿佛下定决心了要否认到底。

      三双眼睛一起望向玛阿塔。我们金发的姑娘再次摇了摇头:“假的啊。太明显了……黄河,你还不会控制自己的气场。”

      “小子。”影血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毛。“有这么难吗?”

      “要这么一问一答下去?”银月侧了侧头,提醒道:“你知道这没用,你是不是说实话,我们知道。”

      “我们只是想找回属于自己的记忆。你知道,要是你的东西凭空被人拿走,你也会不高兴啊。”妮可耸耸肩,在一边旁敲侧击。

      “我……”

      黄河张了张嘴。大家期待地看着他,半晌,他蔫蔫地合上——“不能说啊。”

      “……”影血一脸乌云地从窗台上跳了下来。黄河吓得转身就去拧门把手:“——真的,真的不能说啊!我答应他了,跟别人稍微说一个字儿他都会知道的,而且我也不想去动物园儿展览馆解剖室啊啊啊!!让我走吧让我走,你们古德教授还在等我呢我不去他该找来了!!!”

      费了所有力气,门打不开,黄河神经质地嘎然闭口,就发现,身后是一片鸦雀无声的情况。迟疑半晌,他偷偷地回个头——影血倚在办公桌上,四个学生一律扬着眉毛,难以理解地看着他。

      然后,玛阿塔眨了眨眼睛:“我想,这回是真的了。”

      好,问题来了。影血盯着他点点头:“是谁不让你说。你答应了谁?”

      黄河紧张地摇头。

      “动物园?”妮可茫然。

      “你说有人会知道……”银月吃惊地打断她。“这么说,你和谁签订了契约吗?黄河……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黄河胡乱扯住头发,一脸恳求的神色。“让我走吧。”他小声说。

      “不,这样没用。”玛阿塔冲大家摇了摇头。这个男孩儿现在不是陷入矛盾,而是真正的无可奈何。

      “那么,没办法了。”银月叹口气,同情地看了黄河一眼,回身向影血说道:“看来只好用那个试试。”

      影血点点头,面无表情地把手伸进运动服的裤袋里。

      “不不,别!”黄河叫了起来。他眼珠瞪出,退无可退地紧贴在门上,双腿直往下打软。“别——”他哀求:“我不想变成独眼儿怪,求你!”

      “独眼怪?”妮可匪夷所思地扬扬眉毛。“你想我们也没办法啊,你当这是在拍科幻电影?”

      “别怕。”揪心得慌,玛阿塔伸出一只手,轻柔地来到他身边。“既然没法说,我们不免强你啦,你只要闭上眼睛,把一切想起来就行。这不等于向我们泄漏什么,不会违反契约的,好吗?”

      可怜的黄河被吓坏了,畏缩地盯过来,仿佛还没理解她的意思。

      “这个。”

      那一边,影血晃了晃从裤袋里取出来的东西——纤细,修长,漂亮的银蓝色支体上镶嵌着一溜闪亮的感应水晶。那是一只高容量的记忆笔。

      “什么也不用说,抵在额头上就行了。”玛阿塔微笑地接过来,把它递给了黄河。

      * * *

      在这个世界上,说到魔法与科学的平衡,记忆笔就是一个极其成功的例子。它一方面利用魔法去感应并提取主人的思维,另一方面借助科学将那些思维转换成数字形式、让它们可以随时以画面或文字的形式输出于计算机上。说起来,这就像是随身携带着一套影音设备,可以在任何需要的时候,将自己的瞬时思绪备份在案。

      当然,要想探得某些无法被直言而出的个人记忆,这也不失为一个良好选择。

      此刻,学生会办公室里,四个学生正在讨论是否现在就要享受这样的便利。

      “等一等塞卡雷斯吧,”窗台边上,玛阿塔一脸担心地向外望去:“不管怎么说,他算是为咱们献身的,不等他似乎不太好。”

      “那可能就要晚上见了。”妮可表示反对,同时笑容有点儿幸灾乐祸:“你知道,维达,而且还是关于他的作品……嗯,这样说的话,有可能是明天见啊,玛阿塔。”

      “他回来的时候我们可以返回重放,笔里的内容不会消失的。”银月温柔地笑。“而且,我实在有些好奇。”

      至于影血,不必等他表态,牵涉到塞卡雷斯,他的眼神永远是横着出来。

      那么好了,三比一,玛阿塔微笑地点点头表示妥协。于是,银蓝色的记忆笔像一只U盘一样被接入电脑,机器“咔咔”作响,开始处理数据。大约五分钟以后,屏幕自动打开,一片漆黑当中,黄河的记忆渐渐显示出来了。

      起初画面有点模糊,灰蓝的天,灰扑扑的水泥方砖地面,未曾见过的、形状整齐的建筑物,沿着一道旧围墙,一个人影在走。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不一样起来,大家意识到,画面里的,那是另一个世界。

      记忆的镜头像电影那样朝着主人公拉近了过去。于是大家看清了,那个人套着一件两片薄布对合起来的、窄口袋一样的衣服,前后画满了奇形怪状的方块;肥得可以装进六条腿的短裤;光脚穿凉鞋;走起路来吊儿郎当。

      电脑面前,四个学生交换了一下眼色。

      “这个人是黄河?”妮可难以置信地伸伸指头。
      “比本人好看得多啊……”玛阿塔同样表示惊讶。
      “咳……”银月轻轻咳嗽了一声,掩饰掉笑意:“每个人的心里多少都是有点自恋的,算了,看重点……”

      重点是,黄河来到了一处摆放着大堆橙色长方块(砖头=v=)的地方,他搬了几个那样的东西垫在脚下,动作麻利地攀上了墙头,然后——纵身一跃。

      几个漩涡转过,电脑屏幕陷入了一片黑暗。

      “嗨!”妮可在座位里坐直了身子。在确定电脑仍在运行之后,大家似乎都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片刻紧张,银月用几乎耳语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过来了。”

      “还没有……只是晕了。”影血皱了皱眉,有点儿遗憾地纠正。

      是啊。玛阿塔能够明白他的意思,同时,她不无担忧地想,如果黄河的记忆只截断到这里,那么对于分析他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恐怕是没什么帮助的。”

      几秒钟以后,画面重新亮了起来。白色的床单,被褥,天花板,记忆里的视线由模糊到清晰,并且视觉角度奇妙地变成了第一人称。很明显,现在黄河已经到了医务室。音箱响了起来,一大堆叽里呱啦的语言,此起彼伏,无法听懂。

      “啊?可是,开学典礼呢!?”妮可张大眼睛,不相信“进度”会跳得这样快。
      “我想,那个时候他是没有意识的吧。”银月猜测到。
      “噢不!”妮可万分遗憾地拍了拍额头:“可惜了一场好戏啊,你知道我有多期待!”
      “理解。”旁边,影血笑了笑。

      然后,画面里,主人公的视线缓缓转动了一下——赫然里,一张巨大而铁青的面孔跳入了屏幕。

      太突然,四个学生不约而同地向后一缩,玛阿塔里电脑最近,更是没忍住,尖叫着钻进了妮可的怀里。

      “天啊,天啊那是谁?!”她喘着气,两手扯住妮可的衣服,从缝隙里看出来。

      “是、是校长?”妮可也吓得不轻,结结巴巴地猜到。

      黄河的印象里,水黦芫的相貌已经狰狞到了一个极致——惨绿的头发,青白到没有血色的脸,尖牙,血红的嘴唇,和变得尖尖的一对耳朵……一开口,居然还有鲜血煞有介事地流了下来。

      “还差两个翅膀。”缓过气来,妮可认真地补充道。然后,再也忍不住,一屋子的四个学生放声大笑起来。人心所向,吸血鬼这个造型对于水黦芫来说,太形象了。

      画面在继续。医务室里,除了校长,还有若干校医,维达、古德、品奇等六七位教授,大家神色严肃,正在叽哩哇啦地讨论什么。这状况持续了半天,水黦芫暗绿色的两只眼睛一直死死盯过来,身边品奇主任满头大汗地跟他说话,他连个头也没点。

      终于,伴随一记巨大的吼声,屋子里静了下来,音响里传来嗡嗡的回音。目光的焦点再次变成了校长,他开口,说了一句听不明白的话,然后,瞳孔一绽,忽然有一圈光晕朝着屏幕这边荡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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