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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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在宴海有限且不甚明朗的世界中，父亲的形象糅杂了许多方面和元素，但始终无法被统一。卡卡西说，这是因为她在家的时间太短。区区五年，身为人的自主意识从混沌发育到清明，孩童牙牙学语，然后终于有了接触世界的媒介。可是五年不够她了解他，森之一族最后的族长，草之国的最强战力，自己的父亲。
但卡卡西对他的父亲，就一定了解得比自己多吗？
不见得吧。
要说和父亲相伴的时间，他没比自己长多久。
那段悲伤的日子仍历历在目，但幸好已经过去了。
父亲是暴君和神祗的混合体。他在议事厅中暴虐地对待下属，在战场上战无不胜，在朱红廊柱间姿态迅疾如风地耍剑，在卧房中粗暴地对待使女和一切地位不及他的人。但母亲从来没有责怪过他，因为他们两个总是挨的很近。可是被人推倒的感觉不好。宴海不喜欢。
她不知道为什么父亲伸手抱住母亲时两个人都笑得很开心。
他也喜欢抱起宴海，在她还来不及出声唤“父亲”时就用下巴上的胡茬去逗她，也时常带回些长在深深后院中的她们无法接触到的新奇玩意。巧克力糖，旋转时会发光的兔子灯笼，绘着鲜艳颜色的面具，亮晶晶的手链和水晶镜子。这些大多是他外出做任务时从集市上买来的，也有护卫商队时拿到的额外的礼物。
宴海从小有眼疾。据母亲说，大概是从胎中带出来的怪病。她看东西永远雾里看花，像隔了一层厚厚的米色纱帘，多么清楚的画面在宴海的眼中总是大打折扣，成了一团颜色分布不再清晰干净的色块。
从小到大，母亲找来好多好多的医生。服药早已是家常便饭，不过让宴海害怕的是针灸。比毛皮尖端还细的银针刺进穴位，疼痛倒不算什么，只是让人无端地害怕。
长到四岁的时候，母亲又怀孕了。
“会是弟弟还是妹妹呢？”宴海端坐在母亲面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被母亲握着手腕按上肚皮。
“可以摸一摸看看。”
温暖极了。宴海维持着这个身体微微前倾的姿势一动不动，突然感受到了一阵震动。她一下子朝着母亲的方向抬起头，猜测母亲是不是在笑。
“因为看到姐姐了，很开心吧。”
是在笑。
她也无声地微笑起来，心中被期待和欢欣飞快地填满。
父亲也常常来母亲的房间中看自己即将诞生的孩子。
仆人推开糊了宣纸的格子门，轻轻走过铺了厚地毯的地板，将一壶刚泡开的茶放在边桌上。
“宴海不用做忍者，弟弟或者妹妹会负担起家族的重任。”
她安静地坐在那里，感觉眼前有人影在模模糊糊地动。“那么，我可以为母亲和父亲做什么？”
“宴海什么都不用做。”父亲抢着开了口，宽大的手掌覆上她的脑袋，“就这样平安地成长下去，直到长大成人。”
“……成人。”她轻轻地重复两遍，话语被舌尖碾过。“在成人之后呢？”
仆人很有眼见力地飞快离开了房间。宴海失去了大部分的视觉，剩下的感官愈加灵敏，但有一点不好，就是她总容易将安静而模糊的画面想象成悄无声息的中场休息。
宴海看着母亲绕到桌边，给丈夫拿来了一杯已经倒好的茶。“有一点，你的父亲说错了。你确实需要为我们做一件事。”
她怀揣着一点点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心情，屏住呼吸，听母亲一字一顿地说道：“宴海，要在成人后认真地去看这个世界，一直看一直看——直到，自己真正地开心起来为止。”
父亲听完哈哈大笑，但笑声里多了些其他的东西。“说得好！宴海，你明白吗？你的母亲有一双世上最厉害的眼睛。你是她的女儿，一定能明白‘以眼观世界’的奥秘！”
宴海眨了眨眼，缓慢地点头。“我知道了。”
她知道了。
只是有一个问题，宴海一直忘了问。
什么是真正的开心？
那时以为还有机会，下次妈妈让自己进房间时可以问，下次一起用膳时可以问，下次……
然而命运残忍地过早翻开下一页，让她永远失去了问出口的机会。
02
火光追着父亲张牙舞爪地跃出树林。缭乱的人影一个接一个倒下，深色布料上的濡湿却钻进了怀里宴海的背上。
“马上就要到了。”父亲的声音吃力极了，却没有放慢脚步。草叶沙沙沙地随跑动卧倒，惨白的月光时不时从厚重的云后出露片刻，洒下老天刻意为之的亮光。
一开始是门外微弱的呼喊和仆人急匆匆的跑动。宴海坐直身体，示意身旁的仆人帮她披上外套。
在她还没反应到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持着双剑的父亲已经冲进了房间。
“面彩……！”
这是母亲的名字！
“父亲！发生什么事了？”宴海起身的速度太快，幸好在快要摔倒时扶了一把椅背。“母亲她不在这里，她在东边的花园。”
父亲的脸色一下子惨白。他飞快地跑出房间，顺着走廊飞跑出残影。一路上蒙着脸的黑衣刀客从两边抓着栏杆荡进走廊，全部被现任森之一族的族长挥剑震落。剑气凛然凶猛，甚至在木质栏杆上留下了深深的刻痕。
“你们去把宴海带到后面的出口，待会等我的消息——告诉他，我会来带她走！”
但已经迟了。
宴海在敌人攻进院落最深处前，被父亲堪堪救出。
就在一个小时前，她失去了母亲和即将出世的弟弟——或妹妹。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世界的残酷。那些曾被挡在父辈身后的血光正慢慢地拨开云雾朝她露出獠牙。或许父亲偶尔讲的故事已经侧面提醒了她这世界危机四伏，上位者的野心和欲望能在瞬息间打翻一个或强大或弱小的家族的平静。转变固然令人措手不及，但更多的是无法接受。
一想到母亲和妹妹，她就喉咙发紧。
几个小时前还在帮自己梳头，还在温言细语嘱咐着自己的母亲，葬身在了她平日最爱的花园。
她一动不动地僵硬着身体，像已经感知不到外界一样。即使狂风呼啸，即使父亲带着她在刀光剑影中杀出了一条大路。
……已经，什么都感知不到了。
追兵跟的很紧。父亲一路上都在那喃喃自语着些她听不懂的话。好像保持了一个姿势太久就无法改变动作似的，宴海缓缓松开抓紧了父亲左臂布料的左手，突然在自己浅色的手掌中央看到一大片深红。
“……是血。”她瞪大了眼睛，在满手的铁锈味中一下子说出了正确答案。“父亲、父亲流血了。不停下来包扎一下吗？”
“好不容易甩掉了一些虫子……要是停下来的话，就不能及时赶到木叶了。”父亲低头时带出一片阴影，可他却在阴影里朝宴海轻轻微笑。
即使已经身受重伤。
她不敢将自己投向父亲脸颊的视线挪开。即使还是什么也看不清，但灼热逼人的温度和擦身而过的利器声让她颤抖着将自己缩成了更小的一团。
木叶。
那是哪里？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01-0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