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tr]遗忘》白骨红砂岩

4、第 4 章

　　银白色的守护神浮在半空，姿态优雅。一簇细微的电流从冬青木坚硬的杖身穿过，哈利摩挲杖身，有些心不在焉。

　　守护神踏风行至窗边，鹿角不小心撞上里德尔的腰，换来脊背上对方轻柔的抚摸。

　　男孩吹了声口哨，翻身从窗台下来。

　　哈利晃动杖尖，守护神清脆的小步哒哒声渐近，还有里德尔的脚步声。夏天快到了，他只穿一件衬衫，有几次哈利醒来看向巨大的窗台，晴朗的夜空下，少年手上夹着不知道哪里来的烟，坐在窗边吹缓缓的风。

　　今夜，可能是白天看到的东西，让他突然唤出守护神。

　　里德尔将烟头按熄在烟灰缸，这些东西，据他所说，“感谢万能的储物柜和无聊的学生们”。

　　“说起来，你不会用守护神咒？”哈利等他走到面前，直言问。

　　里德尔嗤笑一声：“不需要。”

　　“不会和不需要是两回事。”

　　“对他来说一样。”

　　里德尔双手插兜，凝视哈利：“有效率更高的方法。”

　　“力量？”

　　“嗯，”里德尔笑道，“纯粹的力量。”

　　哈利顿了顿：“你为了这个‘纯粹的力量’，必然要舍弃很多东西。”

　　不同之前哈利谈到这回事时候，里德尔报以嗤笑的态度，这回他竟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你不会无缘无故提起守护神咒，说说看，查到什么了？”

　　里德尔，该死的聪明，哈利耸耸肩，或者他真的不擅长掩饰。

　　“你那天给我遗忘咒的线索，我就抽了几天来查你的手稿，结果发现有一部分关于守护神咒的记录……其实你曾经是会的，还记得吗？”哈利一下下地敲着魔杖。

　　“我可没说过不会。”里德尔耸耸肩，“但确实，自从那个小实验的外后，就用不了。”

　　哈利盯住他：“什么小实验？和魂器有关？说起来，日记本真的是你第一个魂器吗？”

　　面对他的诘问，里德尔夸张地叹了气：“你解决问题的答案如果能和问题一样多就好了。”他的目光落在哈利身上，又好像透过他看向别的时空。他在回忆一些事情。

　　于是哈利决定暂时不反驳。

　　里德尔的讲述并不长，哈利原以为魂器对他来说至少算得上一项值得“骄傲”的成绩（虽然出了点差错），或者有些惊心动魄的故事可以说说，但他没有。

　　“利用一点小技巧，他从禁书区知道魂器的存在，经过一番研究，他认为可以着手做个实验。”

　　“日记本？”哈利说。

　　里德尔摇头：“在日记本之前，因为，他有一项顾虑——毕竟第一个魂器，老实说，他有点……害怕。”

　　哈利想到白天看伏地魔手稿时引起他注意的一句话——完整的灵魂具有巨大的诱惑力。

　　紧接着，他听见了——

　　里德尔语气漠然：“追求完满是天性，对吧？一个完整灵魂具有巨大的诱惑力。但真正的卓越需以悖逆天性为代价。
　　“他害怕临阵逃跑，狠不下心分裂灵魂，怕拒绝不了……凡人的本性。最大的敌人是自己，那些无用的怜悯和懦弱。”

　　哈利已经能心平气和地反驳：“那不是懦弱。”

　　里德尔没争辩，继续道：“而且，制作魂器的仪式很耗精力，如果中途犹豫，会有反噬的危险，那几乎等于死亡的风险了。”

　　哈利想到手稿上清晰优雅的笔迹——那是一个少年曾经胆大包天的疯狂妄想。真是怪诞，一个人既然追求长生，意图超越死亡，又怎么会冷漠地作践自己的生命和灵魂呢？哈利出神看着那张安静的面孔，开始从他毫无波澜的叙述里，听出一种非生命体的苍白虚弱。

　　“……必须确保万无一失。他已经自学完全部七年级的内容，也时常出入翻倒巷，结交了一些朋友，学到一些更有用的知识。他发现高阶遗忘咒的某种可行性。”

　　哈利心里一动，里德尔注意到他的反应。“没错，就是你最近打交道的遗忘咒，那个年代时局动荡，魔法事故频出，高阶高效力的遗忘咒被大规模地合法使用。他结合几个心灵魔咒改进了其中一种，在翻倒巷借了根魔杖做实验。”

　　“借？”哈利怀疑。

　　“在校外，他当然不会冒险用自己的魔杖，但千算万算，恰恰是搞来的魔杖出了意外。魔杖！他这辈子跟魔杖过不去了。”里德尔忍不住冷笑。

　　“什么意外？难道魔杖炸了？”哈利想起多年前倒霉的罗恩吐鼻涕虫的一幕。

　　“差不多吧，那根魔杖承受不住咒语，反弹了，”里德尔微微蹙眉，“不可原谅的粗心大意，他一个人昏倒在旅馆里，差点赶不及回校。幸好，魔杖的主人一直没醒。”

　　哈利低声道：“所以，咒语其实生效了？”

　　“理论来说，应该没有，魔杖根本承受不了完整的咒语，”里德尔淡淡道，“但的确有一段时间，他忘了一些不大重要的事。”

　　“实际上，从你后来不会用守护神咒的情况看，咒语确实生效了，它彻底地击中你最重要的部分——”哈利脱口而出地补充。他直直地看向里德尔，他可笑地希望得到某种解释，他需要它，可现实很多时候不会如人意。

　　听了他的话，里德尔抬手捂住眼睛，他轻轻笑起来。

　　“哈利，你在想什么？”他的声音几乎柔和，“魔法奥妙精深，我曾经立志要把它们悉数征服，包括守护神咒；不过，后来证明有些领域不能强求，也没必要。”

　　“但你今晚的好奇倒是给了我们现在的僵局一个突破口，我之前还没想明白。”

　　哈利知道他要说什么。这一天早晚会到来的，不是吗？他却嘴里发苦。

　　“哈利，试下这个咒语吧。”

　　他感觉太阳穴隐隐作痛：“黑魔法吗？谢了。”

　　“还装清高？救世主，你已经学了不少。”里德尔沉声道，“别忘了我们的目的。”

　　“这算什么方法？你从没验证过，凭什么觉得我会在自己身上用伏地魔当年失败反弹的咒语？”

　　“凭你是他独一无二的魂器，无从先例验证，”里德尔反问，“那请问你有别的方法吗？你能靠自己不靠外力吗？”

　　哈利一时语塞。他说得没错，症结其实在他。他的心一沉——不情愿的情绪几乎使他窒息，为什么？他还在怀着可笑的期待吗？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里德尔已经从桌子底下掏出烟，“嚓”一声，火光映在他苍白的两颊上，他深吸了一口，烟雾中的眼神晦暗不明。

　　“我还不知道你如此多疑，”他低下头，看指尖明灭的一点，“或者，你后悔了？英雄的生活很无聊是吧？可惜，你再没有一个完整的对手了。”

　　他反感他的语气，他说的话，他对他的猜测，“不，”哈利否认，可没来由开始心慌，“还有别的办法……”手稿里有关的部分他看得滚瓜烂熟，意外的线索，他此前从未想过的，无关什么遗忘咒，“你是魂器的记忆，我的记忆……你说过完整的灵魂具有吸引力——”

　　里德尔抬起头，哈利看到他漆黑瞳仁里的震惊，接着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竟然希望里德尔留下，作为自己灵魂的一部分。他不愿意用那个咒语，那个可能曾经剥夺了少年里德尔灵魂里一部分东西的咒语。

　　“我说过，持有保留同情的权利。”哈利梗着脖子，声音细微地挣扎。

　　“不可能。”沉默良久，里德尔撇开头，斩钉截铁地说，“你不能这么对我。他已经死了！”

　　他们之间不可能有“我们”，里德尔不会选择融入他的灵魂。哈利盯着对方有些乱糟糟的头发，冷静下来吧，哈利，他说得对，有些情绪是没必要的。他深吸一口气。

　　“好吧。”他僵硬地举起魔杖，“告诉我怎么做。”

　　振作点，你不应该这么沮丧，哈利想。他之所以不甘心，只是因为眼前不得不按照对方的方法来解决……他最抗拒的方法。可是，善意可以留给很多人，唯独不应该给那个长凳下的婴儿。

　　把多余的东西清理掉，这不是你一开始的愿望吗？

　　里德尔朝他伸出手，覆盖上他拿魔杖的手，凉、潮湿，像蛇，不可能被驯服，他的声音也恢复了蛇似的冷静。“还记得那晚的‘柜子’吗？你的反弹咒语威力挺大。”里德尔满意地看着碧绿的眼睛睁大，他迎上去，努力地看进这个男孩的心底。“集中注意力，跟着我念。”一前一后的咒语吟诵出声，银色的光轻盈地织成一张网。哈利头晕目眩，几乎站不住，里德尔向前一步托着他的背，胸口抵在魔杖尖上，里德尔无可奈何地看到碧绿的眼睛里泛着名为悲悯的湖，坚冰融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承认自己获得一种被宽宥的宁静。

　　“Harry……”里德尔突然开口，可他的身体淹没在白光里，像书脊松散的书页，一片片地掉落。哈利听不清了，一种撕裂的疼痛劈开他的大脑，他向前扑倒，魔杖应声掉落。

　　男孩昏倒在地，就像一切的开始。
　　*

　　睁开眼，白光强烈，白茫茫中有飘荡的绿色光影，倏忽消失。哈利的听觉首先恢复，有人在喊他，Harry！Harry！……念起来像闪电……快速的，热烈的……Harry！Harry！哈利匆忙朝声音的方向望过去。是赫敏。他朝她点点头，伸手到后脑勺摸索着，所有的记忆涌入大脑，但那处地方仍然空荡荡的，如深海漩涡。他揉了揉，像每次抚摸额角的疤痕。现在，那儿也有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