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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尘落 ...

  •   金光瑶眼角还挂着泪珠,沉声道:
      “别动!”
      这下真是猝不及防,江澄吼道:
      “魏无羡!你不是已经缴了他的武器吗!”
      情急之下,他竟然直接对魏无羡喊话,语气与少年时如出一辙。
      魏无羡也喊道:
      “我的确是把他的琴弦都缴走了!”
      总不至于金光瑶修为已经高到可以凭空化物!
      蓝忘机则一眼看出玄机,道:
      “他藏在体内。”
      其他人顺着他的指引看去,只见金光瑶侧腹处的白衣上有一团红晕,正在渐渐扩散。这根琴弦之所以是红色的,是因为它是血淋淋的。
      魏无羡之前当然搜不到它,金光瑶没有把它藏在身上,而是把它藏在了自己的身体里。等待一番话说下来,引得蓝曦臣情绪被他波动,旁人注意力也被转移,又激得金凌冲上前来靠近他,时机成熟,这才趁人不备迅速以手指刺破腹部,将它从体内挖了出来。
      谁能料到,为了留这最一手,金光瑶竟然能这样对待自己,那团琴弦虽极细极细,却毕竟是一团金属异物,埋在血肉之躯中随人行动,那感觉绝不会有多愉快。
      对自己都下如此狠手,可见真是个狠人!
      江澄惨声道:
      “阿凌!”
      金光瑶制着金凌站起身来,道:
      “江宗主不必这么激动,阿凌毕竟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还是那句话,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过段时间自然会看到一个完好无损的阿凌。”
      江澄立刻开口,试图稳住他:
      “阿凌你别乱动!金光瑶,你要人质,换我也是一样的!”
      他宁愿被勒脖子的是自己。
      这可是姐姐唯一的血脉啊!
      金光瑶坦率地道:
      “那可不一样。江宗主你受了伤行动不便,会拖我的后腿。”
      江澄咬紧了牙。
      魏无羡掌心出汗,道:
      “金宗主,你是不是忘了捎上什么东西?你的忠心下属还在这边。”
      金光瑶望向被蓝忘机避尘相挟的苏涉,苏涉立即哑着嗓子勉强喊道:
      “宗主不必理会我!”
      金光瑶道:“多谢。”
      蓝曦臣缓缓地道:
      “金宗主,你又撒了一次谎。”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我已经分不清你究竟有哪句话是真的了。”
      金光瑶正欲开口,一道前所未有的轰隆雷声炸响。虽远在天边,却如近在耳前,使得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把话咽了回去。
      紧接着,庙门外传来了“咚!咚!咚!”的三声诡异巨响。

      这声音与其说是“敲门”,不如说是“撞门”。不像人的手臂在拍打,倒像是一个人提着另一个人的头,在一下一下狂暴地往门上撞。一声比一声响,庙门门闩上的裂缝一次比一次大,金光瑶脸上的表情,也一刻比一刻扭曲。
      响到第四下的时候,门栓终于断裂了。密集的雨丝和一道漆黑的身影一齐飞旋着破门而入。
      金光瑶身形一颤,似乎想闪避,然而很快制止了这冲动。那道身形飞入的方向并不是对着他,而是对着魏无羡和蓝忘机。
      两人从从容容地分开一瞬,很快又自然而然并肩站到一起。回头一看,魏无羡道:“温宁?”
      温宁撞到了庙内的观音像上,头朝下脚朝上低挂了一会儿,噗通一声摔下来,这才道:“……公子。”
      看见他,江澄和金凌神色都有点难看起来。
      聂怀桑则大叫道:“大哥!!!”
      除了飞进来的温宁,庙门口还站着另一道更高大的身影。轮廓坚硬,脸色铁灰,双目无神。
      正是赤锋尊,聂明玦!
      他犹如一座铁塔,挡在暴雨中的观音庙前,拦住了所有人的去路。头颅正正地落在脖子上,颈项间能看到密密麻麻的黑线针脚。竟然有人用一根长线,把他的头颅和无头身躯缝起来了!
      蓝曦臣道:“……大哥。”
      金光瑶也喃喃地道:“……大哥……”
      这间庙内,有三个人都对着聂明玦的尸体叫了大哥,可三个人的语气截然不同。
      金光瑶满脸都是灭顶的恐惧,整个人都哆嗦了起来。无论是生前还是身后,金光瑶最害怕的人,无疑就是他这位脾气暴烈、绝不姑息的义兄。
      他身体一抖,手也跟着抖,手中紧紧牵着的那根血淋淋的琴弦也开始抖。
      江澄立即瞳孔地震。
      他再这么颤下去,阿凌的脖子就不保了!
      就在这一刹那,蓝忘机忽然抽出避尘,一剑削下。
      眨眼间,他便闪到金凌身前,托住了一样东西。
      而金光瑶感觉手臂一轻,微微一怔,低头望去,这才发现,他的右手不见了。
      他的右手,从小臂前端被齐齐斩断了。蓝忘机托住的那样东西,正是原先他捏着凶器琴弦的那只手掌。
      霎时鲜血狂喷,金光瑶痛得面色惨白,连惨叫也没力气,只是踉跄着倒退了几步,站都站不稳,摔倒在地。
      蓝忘机将金光瑶那只断掌的手指掰开,琴弦骤松,金凌方才脱险。

      江澄正想扑上去察看他有没有受伤,魏无羡却抢了上前,握住金凌双肩,仔细检查,确定脖子的皮肤完好无损,一点擦伤都没有,这才松了一口气。
      江澄也是松了口气,但心中也是止不住的后怕。
      那根琴弦锐利至极,在会用弦杀术的人手中割肉斩骨如砍瓜切菜,偏偏金光瑶的手还发抖了,只要他再多抖一刻,或者更可怕,他忘了手里还牵着个人、牵着琴弦拔腿就跑……
      若不是蓝忘机当机立断,既快且准地斩断了他握弦的右手,只怕金凌此刻已经身首分离,鲜血飙起几丈高!
      金凌被从金光瑶断手处的鲜血喷了个正着,大半个身子和小半张脸都染上了血迹,还愣愣地没反应过来。
      魏无羡却狠狠抱了他一下,道:
      “下次离危险人物远点,臭小子,你刚才站那么近干什么!”
      金凌很不习惯被别人这样抱,苍白的脸一下子涌上红晕,大力拒绝魏无羡的胸膛。
      魏无羡抓着他更用力地猛抱了几下,重重拍拍他的肩,一把推向江澄那边,道:
      “去吧!别再乱跑,到你舅舅旁边去!”
      江澄立即抓住还有点晕头转向的金凌,看着那边站在一起的魏无羡和蓝忘机。
      迟疑片刻,还是对蓝忘机低声道:
      “多谢。”
      虽然低声,但毕竟不含糊。
      金凌也道:
      “多谢含光君救命之恩。”
      蓝忘机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避尘斜指地面,剔透澈亮的剑锋不沾血珠,很快滑落得干干净净,调转过去,对准了站在门口的聂明玦。
      温宁则慢慢爬起来,自己给自己接上折了的一只手,道:
      “小心……他怨气非同小可。”
      金光瑶咬牙在断臂上拍中几处, 失血过多,头昏眼花, 忽见聂明玦朝他迈出了一步, 双目直勾勾地盯着他,登时魂飞魄散。
      一旁的苏涉又咳出一口血,嘶声力竭喝道:“蠢货!还愣着干什么!拦住他!拦住门口那东西!”
      早已神游天外许久的众名兰陵金氏的修士这才持剑围了上去,头两个立刻被聂明玦单掌击飞。
      金光瑶左手在断手处撒了药粉, 可药粉立刻就被血流冲走。
      苏涉对蓝曦臣道:
      “蓝宗主!蓝宗主, 你有药吗?帮帮忙吧, 宗主他对你一直以礼相待的, 你就当帮个忙吧!”
      蓝曦臣眼中流露出微微不忍。
      正在这时, 只听那头阵阵惨叫,聂明玦重拳出击, 将三个修士一口气砸成了腥红的肉泥!
      魏无羡和蓝忘机挡在江澄和金凌之前,魏无羡道:
      “温宁!你是怎么遇上他的?!”
      温宁接完了手,又去接折了的腿,道:“公子……抱歉……你让我回去找蓝公子,我去了客栈没找着,只得出去在大街上找。还没碰到蓝公子,就看见赤锋尊在街头行走,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有一群流浪乞儿见了他,不知道厉害,上去缠闹。赤锋尊神智全无,险些徒手把他们……我只能和他一路打到这里……”
      “尸”这种东西,原本就召阴聚邪,何况还是两具非同一般的凶尸!
      那群兰陵金氏的修士虽不敌聂明玦,却不断奋勇前冲,然而他们的剑斩到聂明玦身上,犹如斩中精钢,竟然一道血口也砍不出来。
      见此情形,江澄深呼了口气,试着运转灵力,可还是时有时无,滞塞不止。
      偏偏在这种时候!
      聂怀桑从蓝曦臣身后探出小半个身子,恐惧又期待地道:
      “大大大哥,我,我是……”
      聂明玦没有瞳仁的双眼怒目圆睁,猛地抓向他,蓝曦臣微微俯首,裂冰一声呜咽,聂明玦身形一僵。
      蓝曦臣道:“大哥,这是怀桑!”
      聂怀桑道:“大哥连我也不认得了……”
      魏无羡道:“他何止是不认得你,他现在连自己是谁都不认得!”
      聂明玦已然是一具被滔天怨气所驱使的死尸,暴躁且凶悍,攻击不分对象,温宁修整片刻,再次上前缠斗。可温宁怨气不如他深重,身形也没有他高大,加上魏无羡笛子已裂,无法为他加持,微落下风。
      躺在地上的金光瑶断手流血之势好容易止住,苏涉爬起来就把他往背上背,想趁乱逃跑,这动作使聂明玦又警惕地注意到了他们,掀飞温宁,大步朝金光瑶走去。金凌失声道:
      “小叔!快跑!”
      江澄见他竟然出声提示敌人,一巴掌拍到他后脑上,怒喝道:
      “闭嘴!”
      金凌挨了一巴掌才清醒,可那毕竟是看着他长大的小叔叔,过去的十几年里,金光瑶对他也不能说不好,见他很可能就要惨死在这具凶尸手下,情急之下这才脱口呼出。
      而聂明玦听到他这一声,像是有些疑惑地转过了头。
      坏了!
      江澄猛然起身,把金凌护在了身后。
      聂明玦现在已成凶尸,当然是对着他的仇人金光瑶的怨气最大。可凶尸辨人,不是靠眼睛的!
      金光瑶和金凌有很近的血缘关系,在阴煞死物看来,这两个大活人的呼吸和血气都有些相似之处。若是处于混沌状态的阴煞之物,则更难分清。此时此刻,金光瑶断了一臂,血流如注,气象虚弱,半死不活,而金凌却活蹦乱跳,聂明玦那并没有在思考的死人脑子,自然对他的兴趣要更高一些。
      蓝忘机斥出避尘,直击聂明玦心口,果不其然,剑尖刺中他胸膛便止步不前。聂明玦低头看见这把亮晶晶的长剑,咆哮一声,伸手去抓,蓝忘机立刻召回避尘,铮的一声飞入鞘中,让他抓了个空,随即左手一翻,将忘机琴翻出,托在掌中,刻不容缓,泠泠奏了几响。蓝曦臣也重新把裂冰送到唇边。
      魏无羡一把挥出五十多张符篆,尽数冲聂明玦抛洒而去。然而那些符篆还没近聂明玦的身,便被他的怨气点燃,在空中烧成了灰烬!
      聂明玦怒吼着朝金凌抓去,江澄和金凌都已退至墙角,退无可退。
      没办法,江澄只得把金凌塞到身后,自己拔|出暂时无法使用灵力的三毒,硬着头皮迎击。
      琴箫已齐齐奏响,可恐怕是要来不及了!
      聂明玦的重拳打穿了一具身躯。
      可是这具身躯,不是江澄,也不是金凌。
      ……

      温宁挡在墙角,挡在他们两人面前,两只手抓着聂明玦那条钢铁打造般的手臂,慢慢将他从自己胸膛中拔|出来,留下了一个硕大的透明窟窿,没有流血,只掉出了一点点黑色的内脏碎渣。
      魏无羡道:
      “温宁!!!”
      江澄恨不得当场疯了才好。
      他道:
      “你?你?!”
      江澄根本就没想到,温宁会突然冲过来替他们挡下这一击;面对这个他恨之入骨的,方才却又救过他们的凶尸,江澄真的是有一种想撞墙的冲动。
      这一拳力道太大,不光打穿了温宁的胸膛,还连带着震碎了他一部分声门,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便倒了下去。
      这个位置,他刚好倒在江澄和金凌身上。
      躯体暂时动弹不得,而眼睛还睁着,一眨不眨地瞅着他们两个。
      金凌原本恨极了这个当年将自己父亲一掌穿心的凶手、凶器,他从小就无数次发誓,日后若有机会,一定要把魏婴和温宁千刀万剐寸寸凌迟。后来他不想恨魏无羡,便成倍地用力去恨温宁。
      可此时此刻,看着这个凶手、凶器在他们面前同样被一拳穿心后,他却连动手把温宁粗鲁地推出去、让他不要靠在他们身上都做不到。
      明明知道他是个死人,别说是被打穿一个窟窿了,就算是被腰斩成两截也未必有事,但不知为什么,泪水就是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
      打出这一拳后,聂明玦的动作也凝滞了。
      蓝忘机和蓝曦臣双人齐奏,琴如冰泉流淌,箫如高风肃杀。发出的都是让聂明玦憎恨的声音,合奏的刺耳程度更是成倍增长。
      他把拳头从墙壁中拔|出来,朝声音发出的地方望去。
      魏无羡又吹了两声口哨,笑道:
      “你好,赤锋尊。认得我么?”
      聂明玦全白的狰狞眼球静静地对着他,魏无羡道:
      “不认得也没关系。你认得这哨声就行了。”
      蓝曦臣:“魏公子!”
      他本意是要提醒魏无羡,他现在这具身体原本是属于莫玄羽的,而莫玄羽和金光瑶也有血缘关系,并且比他和金凌的还要近。若聂明玦因此将怨气撒在他身上,只会更难以对付。
      可他还没接下一句,蓝忘机的目光便移了过来,看起来淡然又镇定地摇了摇头。
      蓝曦臣立即明白,这是在示意他:不必担忧。
      蓝忘机相信,魏无羡没问题。
      魏无羡嘴上吹着溜溜的哨子,脚下踩着随便的步子。哨音轻松而惬意。
      倒在角落里江澄和金凌身上的温宁听了,似乎有一股异常强烈的冲动在驱使他站起来,不知是忍住了还是暂时没恢复行动能力,挣扎两下,又歪倒了。
      江澄和金凌同时下意识伸手接他。
      可接住了之后,又同时露出一副神似的想立即把他扔下的纠结表情。
      扔也不是,接着也不是,两人僵在那里,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魏无羡一边笑吟吟地吹着堪称诙谐的调子,一边负着手,不快不慢地退后。
      魏无羡驱使着他前进的方向,正是观音庙殿后的那具甚为华丽的空棺。
      只要让他先进去,魏无羡就有办法封住他。
      那些白色的毒烟早已消弭殆尽,稀薄得不成威胁。铁青着一张脸的聂明玦被引到空棺之前,本能地对这样东西很是抗拒。
      魏无羡绕着棺材走了一圈。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盯着这边,尤其是蓝忘机。
      魏无羡一边悠悠吹着哨子,一边在聂明玦面前,拍了拍棺材口。
      终于,聂明玦慢吞吞地俯下了身。
      可就在他快要把上身翻进去的时候,忽然从蓝曦臣身后传来一声惨叫。

      聂明玦立即止住附身之势,和其他人一样,猛地回头。
      只见苏涉背着半昏半醒的金光瑶,一手托着他的腿,一手持着一把剑,剑身见血。而聂怀桑躺倒在地,抱着自己的腿痛得打滚。
      见状,朔月的一道剑气重重击在苏涉持剑的手上。苏涉满脸错愕,长剑脱手。那剑已经刺伤了聂怀桑,空气中飘来一丝血腥味。
      江澄虽然接着温宁,但见此情景,却还是忍不住心中骂道:
      “碍事!”
      聂怀桑和聂明玦乃同父异母兄弟,聂明玦嗅到他的血气,不会引发杀气,但会让他十分好奇。而他一好奇,被吸引过去,必然又会使得他注意到那边的金光瑶。而杀了一个金光瑶之后,他的凶性必然会更大、更难牵制!
      果然,聂明玦喉中咕咕作响,身体也转离了空棺,他一下子辩出了那个低头伏在苏涉背上的人是谁,魏无羡的哨音也牵不住他了。聂明玦一阵罡风般的冲了过去,手掌往金光瑶天灵上落去!
      苏涉猛一侧身,足尖挑起方才被击落在地的长剑,运起全部灵力刺向聂明玦的心脏。兴许是生死关头,这一剑奇快奇狠,剑身被他的灵力灌满,光华流转,璨璨生辉。
      的确是漂亮的很!
      聂明玦也被这爆发一剑逼得退了一大步。灵光微消,聂明玦便再次上前,不依不饶地抓向金光瑶。苏涉左手将金光瑶朝蓝曦臣那边抛去,右手划向聂明玦的喉咙。
      纵使聂明玦全身上下犹如钢铁般刀枪不入,可缝住他脖子的那根线却不一定!
      若这一剑得手, 纵使不能降服聂明玦,多少也能争取一点时间。
      然而, 这把剑方才因苏涉的猛然爆发被灌注了太多灵力, 超出了它的承受极限,挥到中途,竟然“当”的一声,断为数截。而聂明玦的一掌, 却正中他的胸膛。
      苏涉的这份精彩, 转瞬即逝。他甚至没来得及吐出一口血,说句或体面或狠戾的遗言, 目光里的生气便瞬间熄灭。
      金光瑶瘫在蓝曦臣身边, 他眼眶里隐隐有泪光。
      可没有机会给他喘气或是舔伤口, 聂明玦抽出手后, 又转过身, 对着他的方向虎视眈眈起来。
      金光瑶连眼泪都被吓回去了, 声音发颤着求助道:“二哥……”
      蓝曦臣调转了剑锋, 魏无羡和蓝忘机也各自催急了调子。
      然而方才哨音已被破除, 再想重新起效,可比原先困难多了。
      江澄忽然想起了什么,将温宁扔到金凌身上,起了身。
      金凌连忙接住温宁,茫然的看向他,道:
      “舅舅?”
      江澄没有说话,只是大喝一声:
      “魏无羡!”

      魏无羡立即应道:
      “什么?”
      答完才发现喊他的人是江澄,魏无羡微感诧异。
      江澄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扬手一扔!
      魏无羡下意识伸手接住,低头一看。
      漆黑光亮的笛身,鲜红的穗子。
      金凌不禁睁大了眼睛。
      鬼笛陈情!
      手上一摸到这支他再熟悉不过的笛子,魏无羡连惊讶也顾不上了,不假思索地将它举到唇边,喊了声:
      “蓝湛!”
      蓝忘机微一点头,不需更多言语,琴声与笛声齐齐奏响。琴如冰泉,笛如飞鸟。
      一在压制,一在诱导。在相合的二者之下,聂明玦的身子一个摇晃,终于,半强迫地把脚步从金光瑶之前挪开了。
      江澄紧紧盯着聂明玦,不敢有分毫放松。
      他一步一步,在琴笛合奏的操控之下,僵硬地第二次朝那口空棺走去。魏无羡和蓝忘机也一步一步随着他靠近。
      等他一翻进那口棺材,二人不约而同地在地上棺盖两端一踢,沉重的棺盖飞起又落下。魏无羡轻灵地翻上棺头,左手把陈情插回腰间,飞速咬破右手手指,如行云流水般地在棺盖上画下了一整串龙飞凤舞、鲜血淋漓的咒文,片刻不滞,一笔到底!
      至此,棺材内野兽嘶嚎般的声音才渐渐歇止。蓝忘机按住了颤动的七弦,凝住了指下的琴音。
      魏无羡轻轻吁出一口气,谨慎地感应了一会儿,确定棺盖下没有力量了,这才站起来。
      魏无羡笑着跳了下来,被蓝忘机接了个正着。
      江澄嘴角又是一抽。
      他连忙转回视线,不再看这两人。
      这边终于稍稍安静,那边,聂怀桑却开始唉唉痛叫了。
      他道:“曦臣哥!你快来帮我看看,我的腿还跟身子连着没有!”
      蓝曦臣走过去,按住他一番察看,安慰了他两句,见他很疼,便拿出了伤药给他。
      聂怀桑连忙取药来吃,边吃边埋怨:
      “我怎么这么倒霉,莫名其妙被那个苏悯善半路抓来,他都要逃跑了还刺我一剑!不知道对付我直接推开就行了吗,用得着动刀动剑……”
      蓝曦臣起身回头。金光瑶跌坐在地,脸色苍白如纸,头发微微散乱,额头满是冷汗,狼狈至极。
      蓝曦臣看了他一会儿,叹息一声,还是取出了随身携带的药物。
      魏无羡道:“蓝宗主。”
      蓝曦臣道:“魏公子,他现在……这副模样,应该再做不了什么。再不给他救治,怕是要当场死在这里。还有许多事都没问清。”
      魏无羡道:“蓝宗主,我明白,我不是不让你救他,我是提醒你小心他。最好禁了他的言,不要再让他说话。”
      蓝曦臣微一点头,对金光瑶道:
      “金宗主,你听到了。请你不要再做些无谓的举动了。否则为以防万一,你有任何动作,我都会不留情面……”
      他深吸一口气,道:“取你性命。”
      金光瑶点了点头,低声说了微弱的一句:
      “多谢泽芜君……”
      蓝曦臣俯下身,谨慎又小心地给他处理断腕的伤口,金光瑶一路发抖。
      魏无羡和蓝忘机一起走到角落。温宁还半垮不垮地以一个尴尬的姿势倒在金凌身上。
      魏无羡把温宁平放到地上,金凌僵硬的身体终于恢复,江澄见状便将他拉了起来。
      检查一番胸口那个黑洞,魏无羡大是犯愁:
      “你看你这……该用什么东西堵才好。”
      温宁道:
      “公子,我这样很严重吗……”
      “不严重。你又不用这里的脏器。但是难看。”
      温宁:
      “我又不要好看……”
      江澄是沉默,金凌则是要说不说。

      那边,蓝曦臣回头道:
      “怀桑,方才那瓶药给我。”
      聂怀桑吃了两粒止了疼便把药瓶收进怀里了,忙道:
      “哦,好。”低头一阵翻找,摸出来正要递给蓝曦臣,突然瞳孔收缩,惊恐万状地道:
      “曦臣哥小心背后!!!”
      蓝曦臣原本就对金光瑶没放下提防之心,一直绷着一根弦,见了聂怀桑的表情,加上他这声惊呼,心中一凉,不假思索地抽出佩剑,往身后刺去。
      金光瑶被他正正当胸一剑刺穿,满脸错愕。
      其他人也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惊。
      魏无羡霍然起身道:
      “怎么回事?!”
      聂怀桑道:
      “我我我……刚才看见三哥……不是,看见金宗主把手伸到身后,不知道是不是……”
      金光瑶低头看着贯穿自己胸口的一剑,嘴唇翕动,想说话,却因为已被下了禁言,欲辩无言。
      众人都觉得这情形有些不对劲,可还没等他们发问,金光瑶却咳出一大口血,哑声道:
      “蓝曦臣!”
      他竟然自己强行冲破了禁言术。
      金光瑶现在浑身上下都是伤,左手被毒烟灼伤,右手断腕,腹部缺了一块,周身血迹斑斑,刚才连坐着都勉强,此刻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竟然靠着自己就站了起来,又恨声喊了一次:
      “蓝曦臣!”
      蓝曦臣看起来失望至极,也难过至极,道:
      “金宗主,我说过的。你若再有动作,我便会不留情面。”
      金光瑶恶狠狠地呸了一声,道:
      “是!你是说过。可我有吗?!”
      他在人前从来都是一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面孔,这时居然露出了如此市井凶蛮的一面。见他这幅大为反常的模样,蓝曦臣也感觉出了什么问题,立即回头去看聂怀桑。
      金光瑶哈哈笑道:
      “得了!你看他干什么?别看了!你能看出什么?连我这么多年都没看出来呢。怀桑,你可真不错啊。”
      聂怀桑瞠目结舌,似乎被他突如其来的指摘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江澄他们更是惊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金光瑶恨恨地道:
      “我居然是这样栽在你手上……”
      他强撑着想走到聂怀桑那边去,可一把剑还贯穿着他的心口,走了一步,立即流露出痛苦之色。
      蓝曦臣既不能给他致命一击,又不能贸然拔剑,脱口道:“别动!”
      金光瑶也确实走不动了。他一手握住胸前的剑锋,定住身形,吐出一口血,道:
      “好一个‘一问三不知’!难怪了……藏了这么多年,真是辛苦你了!”
      聂怀桑哆嗦道:
      “曦臣哥你信我,我刚才是真的看到他……”
      金光瑶面色狰狞,喝道:“你!”
      他又想朝聂怀桑扑去,剑往里又往他胸口里插了一寸,蓝曦臣也喝道:“别动!”
      金光瑶怒极反笑,道:
      “蓝曦臣!我这一生撒谎无数害人无数,如你所言,杀父杀兄杀妻杀子杀师杀友,天下的坏事我什么没做过!”
      他吸进一口气,哑声道:
      “可我独独从没想过要害你!”
      蓝曦臣怔然。
      金光瑶又喘了几口气,抓着他的剑,咬牙道:“……当初你云深不知处被烧毁逃窜在外,救你于水火之中的是谁?后来姑苏蓝氏重建云深不知处,鼎力相助的又是谁?这么多年来,我何曾打压过姑苏蓝氏,哪次不是百般支持!除了这次暂压了你的灵力,我何曾对不起过你和你家族?何时向你邀过恩!”
      “苏悯善不过因为当年我记住了他的名字就能如此报我。而你,泽芜君,蓝宗主,照样和聂明玦一样容不下我,连一条生路都不肯给我!”
      这句说完,金光瑶突然急速向后退去,朔月从他胸口拔出,带出一串血花。
      江澄立即喊道:
      “别让他逃了!”
      蓝曦臣两步上前,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他再次擒住。金光瑶现在这个样子,跑得再快也快不到哪里去,就算是金凌蒙上眼睛也能抓住他。何况他多处受伤,又中了致命一剑,早已无需防备了。
      可魏无羡却突然反应过来,喝道:
      “他不是要逃!!!泽芜君快离开他!”
      已经迟了,金光瑶断肢上的血淌到了那口棺材之上,淅淅沥沥的鲜血爬过魏无羡原先画过的地方,破坏了符文,又顺着缝隙流进了棺材。
      已经被封住的聂明玦,猛地破棺而出!

      棺盖四分五裂,一只苍白的大手扼住了金光瑶的脖子,另一只,则探向了蓝曦臣的喉间。
      金光瑶不是要逃跑,而是要拼着最后一口气把蓝曦臣引到聂明玦这边,同归于尽!
      蓝忘机斥出避尘,风驰电掣着朝那边刺去,可聂明玦几乎根本不畏惧此类仙器,即便是避尘击中了他,多半也无法阻止他进一步缩小和蓝曦臣喉咙之间近在咫尺的距离。
      然而,就在那只手还差毫厘便可扼住蓝曦臣脖子时,金光瑶却用残存的左手在他胸口猛地击了一掌,把蓝曦臣推了出去。
      他自己则被聂明玦掐着脖子拽进了棺材里,高高举起,就像举着一只布偶,画面可怖之极。
      金光瑶残存的一手掰着聂明玦如钢铁一般的手掌,因痛苦挣扎不止,一边披头散发地挣扎,一边从眼里放出凶光,声嘶力竭破口大骂道:
      “聂明玦我/艹/你妈!你以为老子真怕你吗?!我……”
      他呛出一口艰难万状的鲜血,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异常残忍且清晰的一声“喀喀”。
      金光瑶喉间发出一丝咽气的呜咽。
      金凌肩头一颤,闭目捂耳,不敢再听再看。
      江澄拍了拍他的肩,没说话。
      蓝曦臣被推得踉跄着退了好几步, 尚未明白电光火石之间发生了什么,蓝忘机则在庙中那座眉清目秀的观音神像背后一拍, 神像周身震颤, 朝棺材那边飞去。
      聂明玦尚在审视着手中已经歪了头的这具尸体,一座沉重的观音像袭来,生生又把他砸得倒了回去。
      魏无羡一跃而上,踩在观音像的胸口。棺盖已裂, 也只能将这座观音像充作棺盖来封禁暴起的聂明玦了。
      聂明玦在底下一掌一掌地拍击神像, 想要出来,魏无羡也随之一震一震, 东倒西歪, 险些被掀下来。他晃了几下,发现根本无法下手画符, 道:
      “蓝湛快快快, 快上来跟我一起, 加个人多个重量, 他再多拍两下这观音像非又散架了不可……”
      话音未落, 忽然, 魏无羡觉得自己的身体和视线都倾斜了。蓝忘机已握住了棺材的一端, 将这一端提了起来。
      也就是说, 他仅凭一只左手, 便把这具沉甸甸的实木棺、棺内的两个死人、棺材上的一座观音像、观音像上的魏无羡, 提离了地面。
      魏无羡已是瞠目结舌。
      蓝忘机却依然面不改色, 右手挥出一根银色的琴弦。琴弦如飞梭一般,嗖嗖绕着棺材和观音像缠了数十圈,将这两样东西牢牢绑在一起。然后是第二根、第三根……确认聂明玦和金光瑶已经被死死封住之后,他这才陡然松开左手。
      棺木一端落地,发出巨响,魏无羡也跟着一歪,蓝忘机迎了上去,将他接个正着,随即稳稳地放在地上。
      ……

      蓝曦臣怔怔盯着被七根琴弦封缠的那口棺材,尚在失神。
      聂怀桑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悚然道:“……曦、曦臣哥,你没事吧?”
      蓝曦臣道:
      “怀桑,刚才,他真的在背后想偷袭我吗?”
      聂怀桑道:
      “我好像是看到了……”
      听他期期艾艾,蓝曦臣道:
      “你再仔细想想。”
      “你这么问我,我也不敢确定了……真的就是好像……”
      “不要好像!到底有没有!”
      聂怀桑为难地道: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聂怀桑一被逼急了,就只会重复这一句。
      蓝曦臣把额头埋进手里,看上去头痛欲裂,不想再说话。
      这时,魏无羡突然对聂怀桑道:
      “怀桑兄。”
      聂怀桑:
      “啊?”
      魏无羡开始笑眯眯的问他一些问题,聂怀桑都是一副全然不知道的样子,但是问着问着,却让人听出来点猫腻。
      江澄本来是不想注意他们那边的,但是某些谈论的话题却戳中了他心中的疑问,不禁也多听了两句。
      ……

      聂明玦的这起分尸案他虽然没有参与,但是光在金麟台芳菲殿的所见所感,就知此事,绝对不是金光瑶自己为之。
      看起来,魏无羡似乎是刚一被献舍回来,就开始追查这起分尸案了,而最后的线索,指向了金光瑶。
      而推动他们调查的,是一个幕后之人。
      这个幕后之人,从来都没有露过头,只是一路引着他们寻找线索,金麟台和乱葬岗事发后,便立即派思思和碧草到云梦揭露真相,让金光瑶身败名裂。
      这样精密的算计和心思,江澄是怎么都不会把这个幕后之人和聂怀桑联系到一起的。
      他虽然和这位同窗交情不深,但当年在云深不知处求学时,也知道他只是个养鱼斗鸟,闲情雅致的潇洒世家公子;就算是接替了清河聂氏家主的位子,也一直都是烂泥扶不上墙的典型,什么事都要去找两位义兄帮忙自己的,像个脓包废物一样,被当做‘一问三不知’。
      但是金光瑶死前的那几句指认实在是很引人深思,毕竟当时,说金光瑶有动作的目击者只有他一个,还有其他的地方,仔细想来,莫名就有些奇怪。
      其他前事江澄知道的并不详细,但就说金麟台清谈盛会那晚:为什么聂怀桑拖住蓝曦臣和金光瑶,去绽园议事的时间,正好就撞上了碧草给秦愫送信的时间?
      运到云梦的那批珍稀药材呢?要知道,那可是笔不小的费用,普通家族根本无法承担,也就只有排名天下前几的家族有这个实力。
      这不禁就让人心生怀疑……这些药材的来源,到底是出自哪里?
      以及他们刚入观音庙时,金光瑶挖后面的东西,却挖出了一阵白烟;将自己灼伤,明显就是被人提前替换掉了,那这人又是谁呢?
      还有刚才,苏涉真的是刺伤了聂怀桑吗?苏涉的神情分明是震惊,虽然可能是装的;但当时正值闭棺封尸的最佳时刻,难道……真的和聂怀桑无关吗?
      某些问题越想越值得深思,江澄看向聂怀桑,眼中多了几分复杂。
      那边,询问还在继续。
      魏无羡对他一点头,道:
      “聂宗主,你知道这棺材里原先装的是什么吗?”
      聂怀桑道:
      “这我怎么会知道呢?不过,看三哥……啊不,金宗主的模样,应该是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东西吧。”
      魏无羡道:
      “棺材自然是用来放死人的, 我猜,这里原先埋的, 应该是金光瑶母亲孟诗的尸体。他今晚到这里来, 就是为了取走母亲的尸体,一并远渡东瀛的。”
      蓝曦臣怔然不语,聂怀桑“啊”了一声,恍然道:
      “对喔, 听起来很有道理。”
      魏无羡又道:
      “你觉得, 那个人把金光瑶母亲的尸体挖走了,会怎么处置呢?”
      “魏兄你干啥老是问我, 你再怎么问, 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啊?”
      顿了顿,他道:
      “不过嘛……”
      聂怀桑慢条斯理拢起被暴雨淋湿的头发, 道:
      “我想, 既然这个人这么恨金光瑶, 对他视若性命的东西, 应该会毫不留情, 格外残忍吧。”
      魏无羡道:
      “比如五马分尸, 弃尸数地, 就像对赤锋尊做的那样?”
      聂怀桑大惊, 倒退了几步, 道:
      “这这这……这也太毒了吧……”
      魏无羡盯了他一阵, 最终还是移开了目光。
      江澄亦然。
      推测毕竟只是推测,谁都没有证据。
      也许幕后之人另有其人,聂怀桑根本就是个货真价实的脓包,也说不定。

      沉默一阵,魏无羡道:
      “咱们也都别干站着了。抽几个人出去找人来,留几个人,守在这里看着这东西吧。这口棺材加这几根琴弦,没法封住赤锋尊多久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判断,那口棺材里又传出了阵阵巨响,带着一股无名的怒火,聂怀桑一个哆嗦。
      魏无羡看他一眼,道:
      “看到了吧?得立刻换一口更牢固的棺材,挖个深坑,重新埋进去。起码一百年之内是不能打开了。一打开,保证阴魂不散,后患无穷……”
      他还没说完,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嘹亮浑厚的犬吠。
      魏无羡登时色变。
      金凌则是勉强精神一振,道:“仙子!”
      惊雷已逝,瓢泼大雨也化作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最深的夜已经过去,天光微亮。
      湿淋淋的黑鬃灵犬撒开四条腿,一道黑风般刮了进来,扑向金凌。一双圆溜溜的狗眼湿漉漉的,前爪离地人立起来,扒在金凌腿上呜呜低叫。
      魏无羡魂飞魄散,立马抱住了蓝忘机。
      紧接着,数百人众将观音庙团团包围,个个拔剑在手,神色警惕,仿佛准备大杀一场。然而,等率先冲入庙中的数人看清了面前场景后,却都愣住了。
      躺着的,都死了;没死的,半躺不躺,要站不站。总而言之,尸横满地,狼藉满地。
      持剑冲在最前的两位,左边是云梦江氏的管事,右边赫然是蓝启仁。
      蓝启仁尚且惊疑满面,还未开口问话,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和魏无羡几乎贴成一个人的蓝忘机。
      刹那间,他什么话都忘了问了,一彪怒气杀上面庞,长眉倒竖,吭哧出了几口气,胡子颤颤向上飞飘。
      管事赶紧上前去扶江澄,道:
      “宗主,您没事吧……”
      蓝启仁则举剑喝道:
      “魏……”
      不等他喝完,从他身后冲出几道白衣身影,纷纷嚷道:“含光君!”
      众小辈欢乐不已,无人理会暴跳如雷的蓝启仁。
      原来仙子咬伤苏涉之后,一路狂奔,找到了在这镇上附近驻扎的一个云梦江氏的附属家族,在人门前狂吠不止。
      那家族的小家主见了它脖子上的特殊项圈、黄金标识和家徽等物,知道这是颇有来头的灵犬,主人必然身份高贵,又看它齿爪皮毛上都有血迹,明显经过了一场厮杀,怕是那位主人遇到了危险,不敢怠慢,立即御剑送往莲花坞通知这片地区真正的老大云梦江氏。
      管事立即就认出这是小少主金凌的灵犬仙子,立即派人出发援救。
      当时姑苏蓝氏众人也即将离开莲花坞,蓝启仁却被仙子挡住了去路。它跳起来,咬下蓝思追衣摆一片窄窄的白色布料,用爪子将它拱在头上,似乎想把这条白布顶成一个圈圈在脑袋上,然后躺在地上装死。
      蓝启仁莫名其妙,蓝思追却恍然大悟:
      “先生,它这样子,像不像在模仿我们家的抹额?它是不是想告诉我们,含光君或者蓝家的人也遇到了危险?”
      于是,云梦江氏、姑苏蓝氏和另外几个尚未离开的家族这才集结了人手,一同前来施救。
      金凌一直偷偷地往那边瞅,瞅他们围着魏无羡和蓝忘机吵吵嚷嚷,见魏无羡脸色越来越白,拍拍仙子的屁股,小声道:
      “仙子,你先出去。”
      仙子摇头摆尾,继续舔他,金凌斥道:
      “快出去,不听我的话了?”
      仙子哀怨地望他一眼,甩着尾巴奔出庙去,魏无羡这才松了口气。
      金凌想过去,又不好意思过去,正在犹豫,蓝思追忽然看到了魏无羡的腰间,整个人愣了一瞬,道:“……魏前辈?”
      魏无羡道:“嗯?怎么?”
      蓝思追怔怔地道:
      “您……您这把笛子,能让我看一看吗?”
      魏无羡取下道:
      “这笛子怎么了吗?”
      蓝思追双手取过笛子,微微蹙眉,面上神色有些迷惘。蓝忘机看着他,魏无羡则看向蓝忘机,道:
      “你们家思追怎么了?喜欢我这笛子吗?”
      蓝景仪惊道:
      “咦?你那五音不全的破笛子终于丢了?这只新笛子很不错嘛!”
      蓝忘机道:“思追。”
      蓝思追这才回过神,双手把陈情还给魏无羡,道:”魏前辈。”
      魏无羡接过笛子,想起这是江澄带来的,转向那边,随口道:
      “谢了。”
      他扬扬陈情,道:
      “这个,我……就留下了?”
      江澄被管事扶着,看了他一眼,道:
      “本来就是你的。”
      迟疑片刻,他嘴唇微动,似乎还想说什么,魏无羡却已转向了蓝忘机。
      见状,江澄也默然无言了。

      在场众人,有人清扫现场,有人加固棺木的封禁,有人正在考虑如何稳妥地将它转移。
      那口封着聂明玦和金光瑶的棺材不光异常沉重,还须千万小心对待,因此自告奋勇来搬运它的是几名家主。
      一名家主看到了观音像的面貌,先是一怔,随即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指引旁人来看:
      “你们看这脸!像不像金光瑶?”
      旁人瞧了,皆是啧啧称奇:
      “果真是他的脸!金光瑶做这样一个玩意儿干什么?”
      姚宗主道:
      “自封为神,狂妄自大呗。”
      “那还真是够狂妄自大的。呵呵呵。”

      聂怀桑倚在门边,看着几名家主把这口棺材抬出了观音庙的门槛,低头拍拍衣襟下摆肮脏的泥土,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定了一定,魏无羡也望了过去。落在地上的,是金光瑶的帽子。
      聂怀桑弯下身,将它捡了起来。

      看着那口棺材,忽然之间,金凌哭了。
      江澄站在笔直苍翠的古木下,看着魏蓝两人离开,又转向金凌。
      他知道金凌在哭什么。
      所以他没有上前。
      姚宗主上前指手画脚,金凌一阵怒火涌上心头,大吼道:
      “我就是想哭怎么样!你是谁?你算什么?连我哭都要管吗?!”
      姚宗主愤愤离去了。
      蓝启仁看护着棺材运上了车,回头一看,愕然道:“忘机呢?”
      他刚刚还盘算着把蓝忘机抓回云深不知处后要跟他促膝长谈一百二十天,实在不行就再关他一阵禁闭,谁知一眨眼人就不见了。他走了几圈,扬声道:“忘机呢!”
      蓝景仪道:
      “方才我说我们把小苹果带来了,就拴在庙外,含光君就带着……带着……一起去看小苹果了。”
      蓝启仁道:
      “然后呢?”
      然后怎么样,不用说了。
      观音庙外,哪还有魏无羡、蓝忘机、温宁的影子?
      金凌听到魏无羡和蓝忘机不见了,急急奔出,险些在观音庙的门槛上绊了一跤。
      然而再急,也追不到这两个人的影子了。
      仙子绕着他开心地打转,哈哈吐舌。
      江澄看了看他,冷冷地道:
      “把脸擦擦。”
      金凌用力一擦眼睛,抹了抹脸,奔回来道:
      “人呢?”
      江澄道:
      “走了。”
      金凌失声道:
      “你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江澄讥讽道:
      “不然呢?留下来吃晚饭?说完谢谢你再说对不起?”
      金凌急了,指着他道:
      “难怪他要走的,都是因为你这个样子!舅舅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
      闻言,江澄怒目扬手,骂道:
      “这是你对长辈说话的口气?你找打
      金凌脖子一缩,仙子也尾巴一夹。
      江澄那一巴掌却没落到他后脑上,而是无力地收了回去。
      他烦躁地道:
      “闭嘴吧。金凌。闭嘴吧。咱们回去。各人回各人那里去。”
      金凌怔了怔,迟疑片刻,乖乖地闭嘴了。
      耷拉着脑袋,和江澄一起并肩走了几步,他又抬头道:
      “舅舅,你刚刚是不是有话要说?”
      江澄道:
      “什么话?没有。”
      金凌道:
      “刚才!我看见的,你想跟魏无羡说话,后来又不说了。”
      沉默半晌,江澄摇头道:
      “没什么好说的。”
      ……

      要说什么?
      说,当年我并不是因为执意要回莲花坞取回我父母的尸体才被温家抓住的。
      在我们逃亡途中经过的那个小镇上,你去买干粮的时候,有一队温家的修士追上来了。
      我发现得早,离开了原先坐的地方,躲在街角,没被抓住;可他们在街上巡逻,再过不久,就要撞上正在买干粮的你了。
      所以我跑出来,把他们引开了。
      可是,就像当年把金丹剖给他的魏无羡无法告诉他真相一样……
      如今的江澄,也没办法再说出来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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