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川遇玫瑰》酥野

22、022

　　“别把安全当儿戏，这可是你说的。”林意柠不悦地拧眉。

　　他说只要在限度内就不会有事，但凡事都有个例外不是吗？

　　生病的时候，也是宁可一个人扛着也绝口不提，觉得挨一挨就过去了。

　　真不知道他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的。”谢观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弥补，虽然他觉得自己的话没错，但人总归是被他惹得不开心。

　　她依旧不说话，那双仿佛永远有光的眼睛此刻也暗了下去。

　　谢观停于心不忍，心中的愧意更深。

　　他斟酌用词，温声道：“我吃过抗敏药了，不会有事的。”

　　沉静两三秒后，林意柠无奈笑笑。

　　“没事最好，但你没必要做到那种地步的。”

　　尾音掷地，谢观停怅然若失地偏头看向身侧。

　　她虽嘴角含笑，但眼底的那抹郁色始终挥之不去。

　　林意柠盯着大理石台面：“我知道你是为了帮我摆脱窘境，但我不希望你用这种可能会伤害到自己的方式。就像本来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时候，生活中突然闯进一个人，你为了能让她过得更好，不断牺牲自己，最后只会两败俱伤。”

　　她重新看向他：“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但我想说，你要永远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爱人先爱己。等你对自己的爱多得都溢出来时，再去考虑别人也不迟。”

　　“最重要的是，我希望我的朋友，你要永远平安健康。”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林意柠神色如常，但眼底始终有光。

　　像是黑暗中悦动起一簇焰火，火光微小，却足够照亮脚下的路。

　　谢观停闷头不语。

　　心头荡漾过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波纹。

　　这是场再平常不过的对话，但无形中总有只手不断搅乱他的心。

　　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只知道，人人都觉得他精致利己，连他自己也不例外。有人却告诉他要好好爱自己。

　　谢观停半天不说话，林意柠转身去水池边冲洗餐盘，水流没过她的声音，时近时远：“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快快乐乐，这十二字真言是我一直信奉的人生至理。日子虽然平淡，但无病无灾，偶尔还能攒够钱出来看看这个世界，如果能这样一直幸福下去就好了。”

　　“会的。”一直未出声的谢观停忽然开口道。

　　耳边水声喧嚣，她一时没听清，关闭水龙头后，转身看着他：“你说什么？”

　　谢观停站在不远处，桃花眼微微上挑，少了些雾气缭绕的眸，清透得仿佛一眼就能看穿藏匿的心事，好听的声音清冽晦沉：“我说一定会的。”

　　似是为了佐证他的话不是空穴来风，又补充道：“不是说爱笑的人运气不会太差吗？”

　　下一秒，情绪一直不佳的林意柠忍俊不禁，不知觉笑出声来。

　　倒也不是觉得这话有多好笑，而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有种奇怪的感觉。

　　像是在一本正经地讲冷笑话。

　　谢观停怔愣在原地，他说这话的目的，显然跟林意柠理解之意有所偏差。

　　不过她笑了。

　　没什么比这个还重要。

　　林意柠憋住笑：“你平时会开玩笑吗？”
　　谢观停否认：“不会。”
　　“我看也不像。”

　　林意柠的不开心来得快去得也快。

　　等她洗好餐盘和平底锅，连带把灶台简单擦洗过一遍，谢观停还站在一边慢条斯理地小口吃面。

　　但斯文过头，就有点勉强之意。

　　看出来他的不情愿，林意柠莞尔道：“不想吃就别强迫自己了。”

　　谢观停一本正经：“不能浪费粮食。”

　　林意柠无法反驳，只能立于一旁，看他面无表情地将盘中意面一点一点往下咽。

　　他的厨艺很好，不可能是因为不好吃才吃不下。

　　“所以，你其实并不是很想吃夜宵，只是为了陪我一起？”林意柠倒了杯水捧在手心，仰头看他，期待着他的回复。

　　闻言，谢观停垂眸，嘴角浮现出极淡的弧度：“是我们互相陪伴。”

　　得到答案的林意柠轻笑了声。

　　他的回答总是滴水不漏。

　　照顾她的情绪，又不使她无端单方陷入臆想中。

　　但种种行为都表明，换作是任何人，他都会这么无微不至。

　　不过，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她不贪心。

　　很长一段时间不说话，林意柠就在旁边喝水，借由空间优势偷偷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谢观停吃饭的时候没有一点声音，装着意面的餐盘压于拇指与大掌之间。低头进食时，稳稳架于鼻梁上的复古黑框眼镜散发出不属于廉价塑料的质感。

　　宽阔的肩膀微张，黑色衬衫便会由于不算小的动作幅度与皮肤贴紧，凸显身材优势。

　　在清透的灯光下若隐若现。

　　一楼的空间没有配备加湿器，即使喝了不少水，林意柠还是觉得口干舌燥。

　　她将目光若无其事地收回，心跳的声音却聒噪地充斥耳膜。

　　不经意地轻轻瞥去一眼，却见他胸口微微起伏，喉结来回滚动。

　　脑中随即一热。

　　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她无法抑制地萌生出一股，与他那层肌肤，仅隔一层微薄布料的悸动之感。

　　此时他身上些许凌乱的围裙，更有种不可说的意味在她脑中盘旋。

　　不知是暖气温度过高，还是涩气周身围绕，林意柠的脑袋晕晕乎乎，恍惚到不知身处何地，不知今夕是何年。

　　大脑停止思考，只余体温不断攀升。

　　空气的流动也逐渐缓慢起来。

　　模糊中，她听到有人叫她。

　　“林意柠？”谢观停皱着眉，担忧地喊了声她的名字。

　　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看见她这样了：
　　全身呈现出不正常的红潮。

　　林意柠茫然地看他，等理智重新夺回大脑的控制权时，她几近崩溃。

　　色欲迷人眼，酒肉穿肠过。

　　林意柠窘迫地歪过头，发泄似的掐着颈后的肌肤。

　　简直是色胆包天啊色胆包天！

　　也不知道是不是单身太久的缘故，还是由于谢观停身上散发的荷尔蒙气息过于浓烈，竟叫她堂而皇之地产生些无耻的想法。

　　倘若被对方察觉，她还不如原地去世。

　　林意柠不吱声，谢观停也不动作。

　　直到空气安静得令人窒息，他没带犹豫地说：“我送你去医院。”

　　一次或许是偶然，反复出现这种现象明显有问题。

　　平复好心情的林意柠连忙摇头，婉拒道：“没事的，你不用费心。我都习惯了，这是我身体的特质。”

　　这句话倒是不假。

　　“没有原因的那种？”话毕，忽觉掌中持有一物，谢观停低头看去，原是这么长时间以来他紧张地连盘子都没放下。

　　“是的，经常莫名其妙的就出现刚刚那样的情况。”林意柠不擅长说谎，她的眼睛骗不过别人，说话时也刻意回避着谢观停的目光。

　　“真是这样？”他明显不信。

　　林意柠抿唇不语。

　　别看她平时温声细语看着一推就倒的样子，倔起来谁也拗不过她。

　　此时此刻，由于体温刚升高过的缘故，林意柠眼底漾着一团水汽，眼睛也红了一圈，看着格外惹人垂怜。

　　乍一眼看过去，倒像是被他欺负了一般。

　　谢观停不愿为难，作出让步：“以前有做过全身体检吗？”

　　她一字一句：“做过的，我很健康。”

　　“我很健康”四个生硬的字眼一经抛出，谢观停也彻底没了辙，语气有些无奈：“那好，你先回房休息。如果有哪里不舒服要及时跟我们说。”

　　“那我先走了。”林意柠求之不得，巴不得立马消失在他视线中。

　　余热消散，体温缓慢下降，皮肤逐渐恢复正常状态，只余心脏还在怦怦乱跳。

　　踏出厨房的最后一刻，谢观停将她叫住。

　　语气有些不自然：“能不能帮我解一下围裙，好像被我打了死结。”

　　林意柠：“……”

　　正当其纠结时，谢观停已经主动走到她身边，颔首道：“麻烦了。”然后乖巧地转身背对着她。

　　丝毫没给林意柠回旋的余地。

　　无奈，她只能低头耐心解结，已经记不清是不是当时胡乱之际自己做下的好事。

　　那时没能嗅到的薄荷香此时一个劲儿地往她鼻腔里钻。

　　她没能分辨出是哪款香水，又或者这是只有她才能闻见的味道。

　　这股淡而薄的香气，就像他本人一样令她安心，躁动的心也逐渐归于平静。

　　解完结，谢观停又说了声：“谢谢。”

　　“你身上，”林意柠低着头，没敢看他的眼睛，“有股很好闻的味道。”

　　谢观停的动作止住。

　　她总是打直球。真诚又不带锋芒。

　　偏偏这样的人最容易受伤。

　　她重新抬起头，亮晶晶的眼睛漂亮到不像话：“我能问问是什么牌子的香水吗？”

　　谢观停轻笑了声，稍作思索：“应该是沐浴露的味道。”

　　她雀跃地点头，道谢。

　　谢观停认真检查过一遍厨房煤气以及电器电源是否关闭，才关灯关门。

　　“你还要再看会儿书吗？”林意柠看出他并没有要休息的意思。

　　谢观停说：“现在还睡不着。”

　　看一眼他从书架上拿出来的书，《THE BARON IN THE TREES》。

　　卡尔维诺的《树上的男爵》。

　　等这次北欧之行结束，她就回去好好拜读。

　　林意柠站在楼梯口，笑容灿烂：“那你早点休息，我先上去了。”

　　谢观停抬头：“晚安。”

　　“晚安。”

　　晚安。希望你以后不再失眠，每天都能睡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