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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钓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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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洛塔走了,普莉希拉也没了睡意。她收好杯子,带着乌鸦进了山。除了必需的草药之外,冒险家的药剂需要香叶鱼的鱼牙和鱼骨磨成的粉末。
香叶鱼在傍晚活跃,她忽然有点想吃鱼了,于是决定傍晚去湖里钓一钓,正好当做晚饭。如果能钓到想要的鱼当然好,时间还宽裕,如果钓不上来,明天去鱼店买一些也行。
树叶间漏下的光斑在林地上明亮地摇动,森林中的一切都在暮春的阳光里蓬勃地生长。树头的白爪莺正在哺喂它的雏鸟,亲鸟匆匆忙忙地拍着翅膀、衔着小虫飞回巢里,嫩黄色绒羽的小鸟急切地叫着,争抢着食物;
红翅鸣虫趴在草叶上,咀嚼顶端新长出的嫩芽;香木的根蜿蜒地拱出地面,阴凉处铺着青苔和小簇小簇的杂菌。绿缨草已经长得及膝高,这是种极佳的绿色天然染料,所以绿湖的衣服、布匹等大多是绿色调。
傍晚时分,普莉希拉满载而归。她挖了数种野生的药草,还摘了些食用菇和浆果。乌鸦找到了一棵几乎没有被采摘过的刺莓树,低矮的枝叶间藏着饱满的果实,已经熟透了,薄薄的果皮一碰就破,它跳进灌木丛里,愉快地吃了个饱。普莉希拉也摘了些,边走边吃,而且很小心地没把难以清理的汁液弄到衣服上。
她将收获的作物在家中放好,草药的根部浸在稀释的生长药剂里,浆果放在簸箩里晾晒着,乌鸦殷勤地落在旁边跳来跳去,呱呱叫着,驱赶不时飞下来想偷吃一口的灰雀,看守自己未来的口粮。
普莉希拉拿着鱼竿和水桶等东西走到湖边,准备自己钓一点晚饭。鱼饵是掰下来的老玉米粒和麦粒。她有一段日子没钓过鱼了,不知道手法有没有生疏。
啪嗒,钓钩抛入水中,打碎了粼粼波光。香木林披上了一层金边,暖金色的湖面倒映着岸边树影,夕阳的影子细长明亮,在水面上细碎地浮动。湖上是镇上渔船的黑色剪影,因为距离遥远而显得微小,像一幅风景画。
夕阳逐渐隐没,而月亮还只是一弯浅浅的白色印痕,天地间昏黑一片。身旁草丛中虫鸣阵阵,潮湿的水汽、鱼腥味和野草野花的香气混杂在一起,她托腮坐着,眼睛瞥向一旁的香木,挂在树枝上的提灯呼地亮起了光。
月亮完全升起来了。湖水哗啦作响,栖居在湖里的水妖精冒出水面,叫声清越而空灵。这只水妖精性格温顺,体型庞大,很早以前就存在湖中了,对于镇民来说,它已经是绿湖的一部分。普莉希拉抬起手,遥遥地与它打了个招呼,就像她小时候那样。水妖精轻声鸣叫着回应她,它跃出水面,淡蓝色的皮肤在月光下闪着微弱的光芒。
事实证明普莉希拉的技术没有怎么生疏。晚上七点十三分,收起钓竿起身时,她钓上了两条不大的香叶鱼,放回了一条小银鳞,除此之外还有意外收获:四只白虾。
晚饭有着落,可以回去了。普莉希拉拎着水桶回家,束发挽袖,动作干净利落地杀鱼剔鳞,剁下鱼头和鱼尾,片下鱼肉。乳白色的圆钝鱼牙和碧青色的鱼骨被切下来,和鱼胸刺、尾刺和鱼头放在一起小火煮,等待进一步处理。
片下来的整片鱼肉擦干水分,鱼身上切上花刀,用盐、黑胡椒和一点油简单腌制一会儿,挂上薄薄一层面粉。白虾去头剔线,蘑菇切成片。
普莉希拉叫醒打盹儿的火精灵,煎锅锅底慢慢升温,金黄的橄榄油轻微起泡时,她将食材放入锅中。
轻微的噼啪声里,淡粉白的鱼肉转为淡黄,煎出金黄的脆皮;虾尾蜷缩成球,剖开的虾背向外翻卷,肉质由灰白变成鲜亮的橘红和凝实的乳白;蘑菇片卷翘皱缩,焦黄色由边缘向中心晕染,切面闪烁着油光。
出锅前再加入少量柠檬汁和欧芹,盐和黑胡椒。油炸物的香气、河鲜的香味和香草的味道在高温中膨胀,轻飘飘地填满了整个厨房。
汤是用地结瓜煮的,这种块茎植物味道辛辣,在高温熬煮的过程中会变得更加刺鼻,煮出来的汤让人难以下咽——如果不加入白棉籽的话。只要一小把白棉籽,在汤汁刚刚沸腾时撒进去,它的味道就会变得温和而醇厚,带着一种奇特的香气。
她打开橱柜,目光在碗碟间逡巡,最终选择了一只画着两棵百叶草的白瓷盘。油亮的鱼肉斜搭在一起,面包切厚片,下面盖着蘑菇和虾,空白的边缘再放进几颗蓝莓,最后折下一小枝香草当做装饰。
熟悉的味道在房子里扩散开来,普莉希拉端着盘子走出厨房,脑海里突然跳出一段回忆:
祖母煎鱼总是用不大的火,某一次,她觉得祖母煎鱼的时间太久,实在等不及了,干脆自己跑进厨房开了大火,结果预想中金黄一片的完美鱼肉并没有出现,反而满面焦黑。哪怕刮掉鱼肉表面的黑色部分,内里也有一股挥之不去的焦糊味儿,根本没法吃,只好扔掉。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十二年前?还是十三年前?她已经无法体会那时沮丧又恼怒的心情,但还能记起祖母笑眯眯地摸摸她的头,告诉她凡事不要心急,要慢慢来。
慢慢来,普莉希拉想。她轻轻切下鱼肉放进嘴里,薄薄的一层脆皮沾满了调料和香草,滋味咸鲜,内里软嫩少刺。
而虾肉弹性且韧劲,些许黑胡椒的气味并没有掩盖它本身的鲜甜;蘑菇片则是另一种柔韧,和虾肉一样鲜美,但没有它的弹性,皱缩的蘑菇在牙齿间有些打滑,咀嚼时咯吱作响。
汤也很好。汤汁清澈而香浓,带着淡淡的乳白色。雪白的地结瓜块外皮微韧,内部脆生生的,像嫩胡萝卜。白棉籽已经变得透明,只有牙齿咬碎时感受到的轻微颗粒感能证明它的存在。
吃饱喝足,碗碟飞进水槽里清洗自己。普莉希拉走到灶台边时,火精灵正伸出细细的火焰触手轻轻挠着顶端。她伸出手,让魔力从指尖逸出,给它补充点能量。
她掀开锅盖,鱼骨上的鱼肉已经被煮下去,鱼骨碧青如水洗,鱼牙则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普莉希拉把它们捞起来,在清水里洗了一遍,然后碾碎,放在草药室的烘干器里。刻下的法阵图纹被魔力点亮,持续而稳定地缓慢释放出热量。等到烘干,它们就可以被研磨成粉末了。
清理好厨房,楼上书房的停栖点传来一阵魔力波动。普莉希拉跑上楼去,一只熟悉的大信鸦从屋内的阴影里飞出,收拢翅膀落在书桌上,转动金棕色的眼瞳严肃地看着她,是瑟伦女士的信鸦。
普莉希拉接过它喙间的信件。老师的信鸦和老师一样,做事干净利落,确认她收下了信件,展翅就走,看也没看一眼小碗里的新鲜蓝莓和果干。
对这只羽毛乌黑油亮的大信鸦,普莉希拉有一种敬屋及乌的尊敬感,连她自己的信鸦都挺起胸膛,羽毛一根不抖地站在一边。她目送它飞入阴影,这才低头看向信封。
牛皮纸上盖着瑟蕾恩女士的火漆印,普莉希拉打开信封,小心地打开信纸。纸上只有寥寥几行字迹,笔划凌厉,完全是她的风格。
信里简单回应了她的平安信,并让她不要忘记学习和磨砺自己的魔法,如此而已,瑟蕾恩女士从不喜欢复杂的礼仪性客套。
她把信件收在抽屉里,将今天下午带回来的药草们移栽到门口的药田里,然后去一楼的草药室查看鱼骨。把烘烤干燥的骨骼和牙齿颗粒分别研磨成粉末,收在两个小玻璃瓶里,在瓶身上贴上标签。
照例和金盏交流感情后,普莉希拉边上楼边在心中盘算,院子里的土地基本上被小块小块的药田占满了,以后大概率会有更多种草药种下去。
明天她要整理今天采摘下来的草药。绿湖镇这一带气候温暖,草药和魔药种类极多,镇子上也有人以种草药为生,每隔一段时间便有商人来收购,这也是她回来的原因之一。
冒险家的药剂需要的草药她今天下午又集齐了一部分,像是马鞭草、独叶草等等,薄荷院子里就有。她还需要炼制魔法盐,盐今天买了不少,不只是作为调味品,它也是不少药剂的原材料。
说到冒险家,普莉希拉能够清楚地记起她身上那种古怪的不协调感,尽管很微弱,但还是让她禁不住皱眉。她对自己的感知能力有绝对的自信,那感受起来像是某种魔法留下的痕迹,但非常混乱,像变质的牛奶。
变质。
普莉希拉抓住直觉传递给自己的信息。她在二楼走廊尽头站住,用手指轻轻敲打窗框。是什么引起了这种魔力的变化?她遇见了什么?这是否和她当前的状况有关?
不,打住,普莉希拉,对于这类问题就不要抓住不放了,因为或许永远也得不到答案。她说服自己放下凌乱的思绪,点亮蜡烛,倚在床头,翻阅了一遍自己关于魔力感知的笔记,然后躺下去,拉起被子,沉入睡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