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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倦寻芳 ...

  •   绿裙少女扭过头:“吵嚷什么,一并找死不是?”

      “三妹,几月不见,别来无恙。”
      青年背光而立,身姿颀长却不单薄,肩阔腰细,一看就是练武的好手。

      女孩惊叫一声,将手中账簿一把推给吴行周,飞奔过来扑进萧靳安怀里,在他身上边蹭边干嚎:“二哥,你可算是回来了,你不在的数月,局子里诸事不顺,弄得否否每天掉头发,还有个没心肝的一直捣乱,你可得帮我出这口气!”

      吴行周指着绿裙少女:“装,接着装,方才是谁先说要揭我的皮?”

      少女仰起头,川剧变脸般怒道:“你个狗东西,老娘不仅要揭你的皮,老娘还要阉了你呢!二哥,你要帮我!”

      萧靳安捏捏少女的脸颊:“好,二哥这就去阉了这厮。”

      吴行周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指着他:“是不是这疯婆子叫你拆了飞鸿镖局,你也照做不误?”

      “这个自然,二哥最疼我!”少女娇俏地吐了吐舌头。
      “好的不学,净学得一嘴荤言,还不快滚出去,我和萧镖头有要事要谈。”
      少女叉腰道:“怎么,茶庄的事情还没解释清楚就想开溜?告诉你,不、好、使,还不速速向姑奶奶下跪伏法!”

      萧靳安揉了揉她的头,柔声道:“否否听话,二哥一会儿去找你。”

      吴未否终是拗不过他,气鼓鼓地走了,出去的时候还嚷着:“吴行周是个混账!”

      吴行周恼羞成怒地用扇子敲掌心:“这臭丫头,明明每日带她习武读书的人是我,也不知怎的跟你这么亲,”又对围在门口看热闹的镖局众人,“还有你们,看什么看,都去干活!”

      所有人登时一哄而散。

      大门合上,公廉堂中只剩萧吴二人。

      吴行周搁下账簿,朝萧靳安道:“都处理干净了?”

      萧靳安点头道:“按你的吩咐,全部关到暗庄的地牢里去了,只是这几人身子骨软,怕再打就没气了,等缓几天,我再动刑逼问。”

      “你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

      “有一事我想不明白,飞鸿镖局一向名声在外,无缘无故地,这帮匪商怎么会找上咱们?”

      吴行周苦笑一声:“此事昭然若揭,何必多问。”

      萧靳安的声音带上怒意:“这些年我也有所耳闻。有些分局为了些金银墨玮,净做出不要脸的勾当,如今这帮人行事越发张狂了。”

      外人不知,萧靳安和吴行周乃一对竹马竹马,自穿肚兜起便养在一起。全天下也没有比他们更了解彼此之人。

      飞鸿镖局看着分行遍布九州四海,可暗地里,谁都欺他两人年轻,各打着各的算盘,这么些年,他们也敛了不少财,是该清算了。

      萧靳安低头抱拳:“但凭总镖头吩咐。”

      吴行周拧了拧拇指上的黑玉扳指:“病瘤不可能一日铲除,现下有桩大买卖,你亲自去金阙一趟,我会知会沿路所有分局,你背地仔细留意着,看看有什么不妥之处。至于与什么人做买卖,有哪些分局沆瀣一气,一并替我留心着,切莫打草惊蛇。”

      “明白。”萧靳安抱拳欲走,吴行周却看到他背上包裹严实的佩剑,皱眉端详,蓦然道,“前两日兰茵山庄又递了拜帖,你打算怎么处置。”

      萧靳安脚步一顿,眼眸微沉:“告诉他们,要是再敢来闹,老子见一次打一次。”

      “靳安,逝者已逝,你与韩庄主并无瓜葛,总占着他的遗物,不合适。”

      萧靳安面色如常,却不着痕迹地将折露剑藏到身后,低低嘟囔道:“没有尸首,人就还活着。”

      吴行周注视他良久,紧握的拳终是慢慢松开,终是心软了。半晌,他叹了口气,按上眉心:“罢了,去给老头子和兄弟们上柱香,你离开了这几月,他们大约也想你。”

      萧靳安无言地略施一礼,朝内院而去。

      懿洲府衙原是不设灵堂的,飞鸿镖局入驻后,将原本三堂改为祠堂。过去只有世家大族能联宗立庙,如今天子没了,寻常人家也建起了四龛祠堂,供起祖宗牌位。

      只是他们这些人飘零江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更别说祭奠先祖。所以祠堂内供的都是走镖途中折的兄弟们。

      灵牌足有两列,清一色的花梨木,时间都不算久远。

      正中有三块小巧的红木牌,上书分别是:采梧老人、偃师檀、粉墨翁。他燃起红蜡香烛,在众人灵位前拜了三拜,放进香炉中。

      拜完,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巴掌大的方木。方木正中用小字写着“先夫”二字,却并未署名。

      曾几何时,那人一袭白衣,潇潇然在灵位前跪下,他的肤色胜雪,眸若秋水,面容庄严肃穆,好看清幽的眉眼淡然疏冷。

      分明是淡然自持的眼神,偏偏经由那双桃花眼一搅合,倒变得含情脉脉起来。额间一点胭脂记,周身暗香浮动,美不胜收。

      这样神仙似的人物,偏偏身旁挂着个大马猴似的萧靳安。

      萧靳安托着腮靠在他身上,伸手去抬他的下巴,动作轻佻至极,活像个地痞小流氓:“韩大美人儿,拜了爷的师父,就是爷的人了,往后就算我天天给你委屈受,你也不准反悔,好好伺候老子,保你今后在江湖上吃香喝辣!”

      原以为对方会沉默,又或者像个老学究一样斥责他胡言乱语。然而,萧靳安至今也忘不了他的回答。他说:“有君如斯,定此生追随、不离不弃。”

      炉中屡屡残香尚未消,合和窗外疏雨飘落,萧靳安站了很久,暗自苦笑,到头来,违约之人竟还是你。一缕轻烟遮不住,剪来银叶衬还熏。末了,他掩门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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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些天,懿洲某户商爷举家北上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时间江上帆樯如云,百舸争流,竞相窥探。

      一艘体型庞大的朱漆货船喷出灰白浓雾,呼啸而过,极为壮观,“飞鸿镖局”的锦旗高悬,趟子手高喊着“以武会友”“我武唯扬”的镖号,数十个身著光鲜校服的镖师或骑着飞骁,或踩着仙板,在一众漕船和乌篷小舟间格外招摇。

      自懿洲到金阙,水路横跨十数个州府,其间上百个大小势力星罗棋布,他们只能跟着升起镖旗,喊着趟子,统一着蓝青圆领校服,赤金革带,被甲载兵地随行,每过一处便送上礼物,拜山头,半月后,倒也平安无事地到了金阙城外。

      入城的船只排成长队,一眼望不到头。

      江岸边,宝气珠光的画舫泊下,立刻有纤夫以钢索固定船身。上头下来一双珠圆玉润的中年夫妇,绫罗绸缎、环佩叮当,恍若神仙宫妃,手拉着手,朝岸上的酒街走去。

      贴身镖师犹豫着上前阻拦,被对方一个不满的眼神吓了回来。

      萧靳安正跨坐在飞骁上,飘在三丈高处,方圆十里景象尽收眼底,见状略微皱眉。这次走镖真是闯鬼,摊上如此糟心的主顾。

      放在平日,他们为掩人耳目,都只会穿寻常衣物,然而这次,主顾非要金玉宝船大张旗鼓地将开到金阙。总镖头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万事顺着他二位的心意,切勿搅了这桩大买卖。又为着吴行周交代下来的秘密任务,才一直隐忍到现在。

      “也不知这人还想作什么怪。”萧靳安心里想着,降下飞骁,落在几人中间。“阿疾,出了何事?”
      束着高马尾的女镖师翻了个白眼:“东家说想上岸吃茶听曲。”

      靳安几不可见地皱眉,朝二人抱拳:“东家此行已经太过惹人注目,就算到了城门口,也并非真的安全,还请留在船上,我等也方便保护。”

      富商跳脚道:“你看看这入城的队伍,都排到天边去了,没三五个时辰进不去。现在已经酉时,你们是钢筋身子骨,我媳妇儿可金贵着,饿坏了你们镖局赔得起吗?”

      “我等只想尽快将镖物平安送达,请东家体谅。”

      妇人对面前半张金属的脸越看越不顺眼,朝他的肩膀重重一推:“连这点事都办不好,亏我们使了不少银子钱,一路上这不许做那不许去的,还一直看你这张丧门星的脸,忍你很久了!”

      女镖师正要发火,被靳安拦下。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既然东家要打尖,我们哪有阻拦的道理,阿疾,你把飞眼心诀打开,再带两个得力的随他们同去,若有异动,立即通知我。”

      “可是头儿……”唤做阿疾的女镖师一脸为难。那富商已经携了妻子往街上去,她只得领命跟上。

      右眼微微震动,萧靳安在太阳穴上按了按,伪眸顿时切进妙法浮屠太虚阵,同僚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头儿,这你都能忍,是我就直接把那死肥婆一脚踹江里喂鱼!”

      “瞧你说的,每个东家可都是活菩萨,要当祖宗般供着,你看头儿这境界,你小子再修炼个十几年也比不上。”

      若是年轻个三四岁,他确实是会做出这种行径的人,而且会不带重复地问候他们祖宗十八代。但现在,他平静地对太虚阵中所有随行的道:“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盯着,说不定会有歹徒趁机手。”

      “是!”十数人异口同声道。

      自从进了金阙河道,货船便去了人字墙,全靠墨玮为动力,雇主又将侍从带到画舫上,因此船上没有掌舵的,只有一号镖师留守在货舱内。

      那镖师突然开口:“真搞不懂这些有钱人,怎么有闲钱在货船里安地龙?从刚才开始就热得不行,我呆得浑身冒汗。”

      “暖和点不好么,放在平时哪有这待遇,你小子偷着乐吧。”其他人哄笑。

      萧靳安警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热的?”
      “大约是过了青舠坊的闸口罢,我也不大确定。”
      萧靳安驭驶飞骁落在货船上,张镖师正从货舱爬出来,满身热汗,不住喘气,嗓音干哑:“对不住对不住,真的太热了,我出来透个气。”

      萧靳安越过他钻进舱内。刚进去,滚滚热浪扑面而来,他打开伪眸的勘热功能,目力所及,整艘船都散发着极热的红色。

      萧靳安皱眉:“我下去看看。”说着便顺着梯子下去。

      一进船舱,他只觉得浑身的金属部件急剧升温,耳中嗡嗡作响,眼前闪现白色雪花和紫虹线条。
      偏偏这时脑海中响起焦急的声音:“老大,有伙人好似朝着我们来了!”他一个激灵:“有多远?”
      “左不过两里!”
      “全员戒备,盯紧他们,有动作立刻反攻,还有——”他咽了咽嗓子,“不要靠近船上。”

      说话间,鼻腔捕捉到一股呛人的气味。这个气味……脑中瞬间一片空白,萧靳安猛地回身冲向甲板,抓住发呆的张镖师吼道:“所有人,离开水面,赶快!”

      话音刚落,爆炸之声响彻天地,两人重重撞向船壁。太虚阵里的声音消失了。麻痛的撕裂感自脑中传来。他踉跄两步,堪堪用刀撑住身子。

      火浪很快将货船吞没,第二次爆炸接踵而来,黑色烟云冲向天际。

      脑海中只剩剧烈撞击后的嗡鸣,右边的伪眸闪烁几下,彻底停工。

      货舱燃着熊熊烈火,他慢慢恢复了知觉。这具身体大半是铁打的,扛住了爆炸的冲击。张镖师脸色通红,眼睛瞪得滚圆,两条腿血流不止,身上的衣服和皮肉还燃着火,痛苦地哀嚎。

      萧靳安抓起无定刀,摇摇晃晃地跑过去,抬起张镖师,想启动不远处飞骁,坐骑一点反应都没有。“草!”他忍不住骂道,回头看向愈发逼近的火焰,又骂了一声,扛起他,一咬牙,跳进河里。

      自从发明了飞骁,他的轻功已经退化到了入门水平,只能勉强在水面上行走,做不到轻盈如飞。再加上抗了个人,他感觉自己下一秒就会踩进水里。

      果然啊,师父说得太对了,有些保命的功夫真偷不得一点懒,不信看看天,老天饶过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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