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临江仙 ...

  •   身逢乱世,江湖就作了朝堂。
      三年之约将近,九州各地也热闹起来。

      溪南道,懿洲城。
      自东平门入城二百步东去罥晴街,商贾穿行,热闹非凡,大多身着短褂劲装,沿街吆喝,也有不少行走江湖之人,携着武器,神色匆匆。
      几个操/着外地口音的粗汉子进了茶楼,朝小二要了壶热茶和小菜。
      他们携着武器,神色匆匆,其中一个更是头戴毡帽,腰缠虎皮,一看便是江湖中人。
      这种人,向来杀人不眨眼的。
      小二不敢马虎,颇为殷切,菜很快便被上齐。

      周遭闲谈声不断:
      “商人,我呸,就算这群经商的葬送亓官氏百年江山,还不是搞得天下乌烟瘴气,不成规矩。”
      “慎言慎言,向来是农本商末,可时随事迁,昨贱今显,彻底翻身啦。不过眼瞧着武林大会开办在即,天下英雄瞅准这个机会重定天下秩序,四大商会的人怕是要坐不住咯。”

      戴毡帽的汉子朝说话的人看去,眼神却越过他们,落在不远处的乌木美人靠上。

      那里坐了个人,约莫二十五六,闭着眼,脸白白净净,模样相当不错。

      他头戴曲翅幞头,身穿朱红百花撵龙纹缂丝襕衫,黑色鞓带,腰挂骷髅幻戏的描银金鱼锡酒壶,端的是半旧半新的风骨,左手执扇,上书“贪财好色”四字,混在一众五大三粗的江湖人士中,相当扎眼。

      不等细看,那几人再次聊开,夺走汉子的注意:
      “听说为了武林大会这事,咱飞鸿镖局的吴总镖头把萧靳安都召回来了,可见多重视这事讷。”
      “萧靳安?飞鸿镖局的二当家?两年前不是疯了吗?”
      “害,谁死了老公不疯的,不过疯几天就好了,我听说自那人走后,他可再没提起过。”
      “听说他长了张金刚疙瘩打的脸,却生得清俊漂亮,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那当然,这姓萧的可是前总镖头给现任当家千挑万选出来的贴身侍卫,不过依我看,说不定是给儿子买来的通房~”

      募地,一束白光乍闪。
      突如其来的霹雳炸响让楼内安静下来。
      定睛看去,一把环首直刀横没入那几人中间的茶几之中。

      有人大喝道:“哪路毛贼,过来受死!”

      楼梯上站着个人,迎着正午的日头,年轻男子清俊利落的身型站在堂前。

      约莫有七尺半左右的身长,一头披肩编发,深棕抹额,花青圆领衫半解,露出酱色的半袖和半副护心镜,一双锃亮的皮革护臂,银扣蹀躞带上挂着两柄手臂长刀鞘,清简遒劲,盘靓条顺。背上一个长条包裹,应也是刀剑一类。

      不寻常的是,他的右眼闪烁的朱砂光点,颌骨至拿刀的左臂全是包金机括,看上去颇有些骇人。
      如今以金器武装者不少,但少有人这般将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美人靠上的朱衣青年却睁开眼睛,慢慢抬头,对那人道:“回来得似乎比预期晚些,可是出了什么事?”

      青年上前拔了刀:“顺手解决了几个臭虫,不碍事。”

      朱衣男子微微一笑:“正好,我这有庄私事,替我清一清场。”

      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嗡鸣声,喧闹的茶馆瞬间安静。带着西南口音的嗓音朗声道:“对不住,今个茶馆不待客,识相的赶紧走,晚了就来不及了。”
      毡帽汉子冷笑:“小兄弟,这茶楼你开的?”
      “说得不错,正是你爷爷我开的。”
      那汉子未料到他如此之冲,猛地将杯子一摔,喝道:“龟孙子,你存心找事是吧,小心老子削你。”
      青年双刀在手,挽了个利落刀花,拉开架势:“说话就说话,别乱了辈分。”
      汉子猛地站起,提起椅子,兜头朝他天灵盖砸将下去。
      青年一刀将椅子劈成两段,抬脚蹬向那人下腹。
      眼见这些人真要动手,茶楼里其余客人惊叫着作鸟兽散。
      随行几人同时起身祭出兵器,围拥而上,自四面八方刺将下来。
      戴毡帽的汉子心道这小子有些本事,双刀行迹诡谲,身法扑朔,不似中原武功。

      只是他们这行人也并非吃素,左右互递眼神,同时使出移步幻行,萧靳安不得不向后闪避,毡帽汉子借着掩护,大喝一声,举刀跳步下劈,这一记力顶千钧,萧靳安以双刀才接下。他立刻一招拨云见日,萧靳安右手的刀脱手飞出。
      汉子嘿嘿笑道:“怎样,断手的小耗子,毛都没长齐就学人家出来打架,还是回去躲在妈妈怀里讨奶吃罢!”
      左右趁胜追击,疾步向前左右劈砍,都被萧靳安躲开,他冷脸啐道:“扁你这杂碎,爷爷用一根手指头就够了。”
      汉子怒道:“龟孙子死到临头还嘴硬!”瞥到一旁平心定气的吴行周。
      交战时这人便坐在角落里优哉游哉,心下有了主意。
      他瞅准机会,大喝一声,闪到吴行周身后,横刀架在他面前。
      “他妈的小杂种,跪下给爷爷们磕三个响头,不然老子先砍了这个狗娘养的姘头!”

      青年停下动作:“我看你是茅厮里头打灯是不是?”
      闻言,朱衣男子先是按捺不住,笑出了声。

      那汉子显然没听太明白,但也知不是什么好话。
      他怒急攻心,手下发力,想直接砍断青年的脖子,谁知腕子被人大力钳住,疼得他一激灵,大刀咣当落地,他甚至不知那人何时闪到他身旁。
      不等再想,耳畔有风过,颈上一阵冰寒。

      “狗娘养的小残废……”汉子还想反击,一只泛着铁光的手臂揪住他的头发提起来,森寒的眼神自上而下看来,不由使人打了个寒噤。
      “再骂一句,爷爷让你也尝下断手的滋味!”

      “你——”汉子刚想说话,萧靳安却更快一步,刀贴着他的面孔深深扎进地里,吓得他一句话不敢多说。

      “真是千钧一发,差点儿便没命了。”朱衣青年甩了甩袖子,“客人莫见怪,如今这世道,您来路不明,咱不知是敌是友,心里也慌得紧。靳安,扶起来吧。”

      青年终于收了刀,一把将那汉子的提起来,扔在凳子上。

      朱衣男子走到他身前,落落一礼:“舍弟是个粗人,不知礼数,在下吴行周,这位是飞鸿镖局的萧靳安萧镖头。未及时表明身份,让客人受惊,失礼失礼。”

      汉子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原来是吴总镖,洒家眼拙,没认出两位镖头来。”

      他这一路听说不少飞鸿镖局的传闻,尤其是二当家萧靳安。传闻他身长八尺有余、岿然如磐石,不想竟是个小白脸。

      吴行周“呵呵”一笑:“先生真是客气,您从严罄府而来,一路奔波辛苦,不才理应设宴款待才是,只可惜先生进了懿洲地界才显出来意,着实仓促。”

      汉子环顾四周,随行的已经倒了一地,只剩他一个人,想跑不太现实。
      他忽然咧嘴道:“自古英雄出少年,萧镖头好本事啊。”
      萧靳安耷拉着眼皮:“客气客气,老子若是不厉害,哪当得起客人一声爷爷。”

      吴行周看着对方黢黑的脸笑得开怀:“客人不远万里找来定是有要事,这一路舟车劳顿,想必也累了,不如咱们先填饱肚子,再慢慢谈生意。靳安,去温两碗酒,再上些懿洲小菜来。”

      萧靳安撤了刀,收回鞘中,身型带风地进了后厨,不多时,端着酒盅菜碟回来,重重搁在桌上,抱着胳膊,冷冷站定道:“客人,请吧。”

      “吴总镖这招先兵后礼玩得真不错,”汉子喘着粗气,从怀中抽出一封名帖,“既然如此我也不藏着了。我家大人有批严罄来的货物,想借贵镖局的门路。”

      吴行周只扫了一眼,也不接,只低头喝了口茶才道:“恐怕并非什么正经货物吧。”
      汉子的手在半空僵着,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一旁的萧靳安先按捺不住,将那名帖截去,重重甩在地上,吓得汉子打了个哆嗦。“你心里打着什么算盘,别以为老子不晓得,我们镖局从不做你们这帮厮儿的生意,不打听清楚就敢找上门,真脏了我们懿洲的地界!”

      “靳安,不得对客人无礼,”行周悠悠开口,垂头吹了吹茶杯里的浮末,缓缓道,“不过话糙理不糙,俗话说各行有各行的章程,飞鸿镖局虽然在江湖上排不上名,也说不上什么话,却也不是什么活都接。”

      汉子心中暗骂:“这对死龙阳”,面上却放缓语气,循循善诱道:“吴总镖既然能将镖局开得风风火火,想必也不是墨守成规之人,如今既肯见一面,说明此事有商量的余地。”他从褡裢里翻出张交子推去,“我家主人说,倘若贵局走上这一遭,只要货物进了金阙,再奉楮币五万。”

      吴行周瞅了眼纸上的数额,淡淡笑了笑:“如今没有正经引交所,你这交子若取不出银子,不过一张废纸,不如真金白银来得实在。”

      汉子心中却松了口气,既然肯谈钱,一切都好办:“吴当家经营着这么大个局子,水运陆路,想必钱财不是要紧的,要紧的应当是烧火的家伙。”
      吴行周点点头:“此言不假。”
      “若飞鸿镖局愿意出手,今后每笔进金阙的生意,我家主人能进多少硝石矿,都给你三成,如何?”
      吴行周闻言,略一思忖,伸出两根手指在桌上敲了敲。
      汉子立刻会意,将两方灰白菱块奉上。
      萧靳安拿过,放在右眼下查看,半晌才道:“虽有所不及,但也算中上品。”

      汉子道:“当然比不上硝石中极品的青玉子。可如今全天下的矿脉,全仅供着金阙九夤司那几个老儿,想求几石比登天还难。武林大会在即,谁有这一菱方,谁在江湖才说得上话。我家主人也是为了百姓苍生,总镖头不妨再思量思量。”

      钱财还是其次,关键是硝矿难得,他心知没人能抵御这样的条件。

      果不其然,吴行周登时换了副面孔,将折扇在掌心一敲,眉如弯月:“还未请教客人尊名?”

      汉子拱手道:“不敢,洒家杨琼宝。”

      “原来是杨大侠,大侠如此深明大义,倒显得在下不义在先。靳安,带严罄来的朋友去局里歇息,再叫上最好的大夫,费用全算我头上。”

      杨琼宝朗声大笑,好似之前的一切从未发生:“吴少侠尚且年轻,做事不周到也是有的,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老子最欣赏你这样守着规矩又明理识趣的人,我家主人要是高兴,今后共事的机会多着呢,少不了你们的好!”

      “正是这个理,“吴行周举起酒碗道,“那不才便以此酒向诸位赔罪,预祝——此行顺遂。”

      说罢二人遥遥一碰。杨琼宝率先饮尽,豪爽地翻过空底,却见吴行周依旧端着碗,满脸奸笑。他顿觉有诈,刚一开口,腥咸涌上舌尖,呕出一口黑血,身体猛抽搐几下,轰然倒地,咽了气。

      吴行周将酒坛直直倾倒,酒浆沾地的瞬间,青石砖面发出“滋滋”声,升起白烟。
      他故作惊讶道:“靳安呐,你这是在酒里下了药,还是在药里掺了酒?”

      萧靳安抱臂冷冷看着一片狼藉:“这厮儿竟把主意打到老子们头上,真是作死,江湖上都晓得,我们飞鸿镖局最恨的就是这些走私火药的匪商。”
      “说得不错,”吴行周闻言撑扇轻笑,“就是你这蛮子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满口粗鄙之言,一点不像咱们懿洲儿郎。”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懿洲儿郎,”萧靳安上前一步,踢了踢地上的尸身,“喂,咱把这家伙弄死了,你打算怎么交代?”
      吴行周微微一笑:“不必费心,我自有安排。”

      见他狡黠一笑,萧靳安颇为无奈:“你每次这么说,我要费的便不只是心了,”说着伸手拿起另一桌上的酒罐,仰头一饮而尽,胡乱揩了把嘴,“直说罢,要我去做什么,我听你的就是了。”

      吴行周敛了笑:“不急,咱们回头慢慢说。”

      -------------------------------------

      罥晴街乃懿洲城中心,上有无数交易之所,香料胭脂书画布匹戏院茶坊酒楼,应有尽有。中段有座硬山顶的院落,坐北朝南,乃懿洲旧府衙门所在。屋檐下是幅方形匾额,青底金字,门前立着旗杆更显气派。

      旗杆有两丈余,藏青云纹的底,右上飞鹤图案振翅欲飞,上书四个威风凛凛的大字:飞鸿镖局。笔力遒劲,笔法玄妙,墨透纸背,潇洒俊逸,颇具名家风范。再有碗口粗的破旗杆一衬,大有鲜花插在牛粪之感。

      将那群人和杨琼宝的尸体处理妥当,靳安转头推开飞鸿镖局的大门。

      飞鸿镖局乃溪南一带鼎鼎大名的镖局,总部落于懿洲府衙旧邸。自前朝国灭后,这里闲置数年,他们算是鸠占鹊巢。

      全局上下不过百十号人,却在豪强林立的武林屹立不倒。前任总镖头只用了十年时间,就将分行开遍九州四海,接手的吴行周虽没他父亲的本事,也是经营得风生水起,大有一家独大的架势。

      前院堆放着还未收录的货物,而后是“仪门”。跨过仪门,入眼是更宽广的大院。数十个雇来的佣生,或分拣镖物,或指挥装卸,或登记配送,忙中有序,有条不紊。

      正中有数台几丈高的龙骨车,身着统一服装的镖师将货物挑拣打包,放到龙骨上,再分送到两侧分拣房,由专人录入后经由陆路发往各地。

      路过洒扫的小厮看见萧靳安,一脸惊喜,扔下苕帚,抬脚向府内跑去,连声叫唤:“二当家的回来了”!须臾,镖局上上下下都听到消息,和他亲厚的几个镖师闻言,从龙骨车高处一跃而下,围上来亲热地二当家长二当家短,萧靳安被他们缠得头疼,直说要先见过总镖头。

      不多时,大伙儿拥着他来到公廉堂,还未进门,一个算盘飞了出来,便听得少女的叫骂声:“好啊,老娘让你去附近的铺子里转转,你好大的威风,竟敢把客人都轰走,你知道账上亏了多少钱吗,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骂人的是个约莫十五岁的少女,身着翠绿儒裙,未施粉黛,却难掩梳清丽之色,梳着双丫发髻,手拿着账簿,正朝朱衣青年的脸上砸。

      “三姑娘——”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临江仙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