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尔兰少年》南

10、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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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低垂,程琛步出了Scott的家,刚才他吃过Scott母亲亲手造的栗子麵包,那鬆软的口感似乎仍留连在口腔内。Scott的父母都把程琛当作上宾看待,除了让他住最大的一间客房,还為他添置最新的床舖,程琛真的十分不好意思。Scott妈妈是他见过最友善的妇人,还说,"你喜欢待多久都没问题,把这裡当成是自己家吧!有你教导Scott跟两个小伙子我就放心了!"程琛唯有点头谢过,但他内心知道他很快就要离开这个可爱的岛屿。

　　程琛往左拐,走在窄窄的羊肠小径,矮矮的木栅外就是今早所见的山坡,草坪上的羊群已经沉沉睡去,微凉的晚风从山头另一边吹过来,使小草顺著一个方向颤动,这裡四周又黑又静,风的低吼声增添了几分诡异。程琛用电筒照住前方的路,圆圆的光圈打在地上,拖著自己长长的影子,沿小路一直步行五分鐘就会来到Galvin和Ryan的家,Galvin大概已经睡去了,但他还是控制不了自己双脚,哪怕是站在他家门前,抬眼看看Galvin睡房的那扇窗。

　　走著走著,程琛从一排排树干的大缝隙间意外发现有个人正站在河流上面的小桥,程琛用手电筒朝向小桥一照,那人不正是Galvin吗?Galvin穿著一件黑色运动外套,独个儿佇立在桥上,幽幽地望著河水,美得好像一尊铜像。

　　程琛喜悦一笑,快快跑到桥上,重重的步伐使Galvin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当他看到程琛的时候,脸上闪过一丝愕然,但很快又不慌不忙地对他微笑,那一刻程琛竟然有个小错觉,觉得Galvin像是在等待自己,等了很多很多年。

　　"你....还未睡?"

　　"嗯。"Galvin笑笑。

　　"哦....我睡不著,出来走走...想不到会遇到你。"

　　Galvin打量了程琛一眼,他穿著一件窄小的短袖蓝色汗衣,下身是一条灰色运动裤,如此不合身的打扮使Galvin噗赤一笑。

　　"要你穿Scott的衣服,真难為你!"

　　程琛尷尬地抿嘴一笑,伸手摸摸汗衣,昨天从机场跑出来的时候只带了一个小行李袋,裡面什麼衣服都没有。

　　"你一个人在这儿....没问题吧?"程琛问。

　　"心情不好或者有烦恼的时候我都喜欢望著河水湖水,或者是大海之类,一个人思考..."

　　"你不开心?"程琛温柔问。

　　Galvin抬头直直地,毫不掩饰的注视著程琛,那眼神不带任何情感,但裡面仿佛藏住了千言万语,他的眼神让程琛有一刻塞息的感觉。Galvin收回了目光,望著平静的河水。

　　"你有没有这样的时候?Galvin缓缓道,"明知是一条不好的路但都要去走,就算遍体鳞伤都不后悔?"

　　"到底发生什麼事?"

　　"没什麼.....发牢骚而已。"Galvin摇摇头,轻鬆一笑,程琛不敢再问。

　　程琛把两条手臂抵在木造的扶手上,眼前的河面黑如墨汁,河水静止得几乎动也不动,波平如镜的水面反映Galvin秀丽的脸庞,河流上有个又圆又亮的月光,此时不知月儿到底在天上还是掉在水中央,一轮明月使一切变得柔美透白。

　　"对了,你不开心的时候会做什麼?"Galvin反问。

　　"这个...."

　　Galvin的提问考起程琛,对上一次不开心是什麼时候?他每天在城市中忙碌著,开会、见客户、做计划书、公干、加班,每天如是,根本就没有什麼开心不开心,即使失去大客户或者被上司责骂,程琛都只是烦躁,从来没有不开心,他完全忘记不开心的感觉,但他也曾经有不开心的经歷,例如初恋失败、外婆离世、第一次见工失败等等,这些都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那时他还是个懵懂少年,但当年纪渐长,做人处事都比以往成熟后,他懂得隐藏,甚至压抑自己的情感,也不让自己有机会去不开心。

　　"我很久没有试过不开心了。"

　　"真的?你一直都是如此快乐?"Galvin疑惑问。

　　"也不是.......我不知道,我想我已经忘了开心和不开心这两种情感。"

　　"我不明白...."Galvin深深地看著程琛。

　　"大概是已经看化了吧,因為经歷过许多事以后,就会明白事情其实不过如此,没有什麼值得高兴不高兴的,不是吗?唉.....你将来长大应该会明白我在说什麼。"

　　Galvin皱著眉头,眼底带了一丝不解和愤怒。

　　"我完全明白了,"Galvin冷冷道,"看来你这二十九年是白活的!"

　　程琛被他尖锐的话语吓一跳,畏惧地看进他灰蓝的眼睛裡。

　　"虽然你年纪比我大,经歷的事比我多,思想比我成熟,但是我看你跟那些行尸走肉、冷漠无情的城市人没什麼两样,快乐跟伤心是人类最基本的情感,如果连这些都没有,那做人还有什麼意义?"Galvin温怒道。

　　"也许你讲得对,这些年来我是白活了,我不懂得像你们一样,无拘无束地过日子。"

　　"现在学也未迟,跟我们一起你很快乐,不是吗?"

　　"是,从未如此开心过。"程琛由衷道。

　　"我不开心会选择看海和河水,虽然比较静态,但每当这样做的时候,我都会感到很平静,什麼烦恼都忘了!Scott和Ryan会选择打鼓之类的,每个人宣洩感情的方式都不同,但重要的是从中的经验,不开心也可以是个宝贵的经验。"

　　程琛欣赏地注视Galvin说话的神态,这番话是他初次听到,他被Galvin成熟细腻的一面深深震慑住。

　　"那当你开心的时候会怎样?"程琛问。

　　"开心当然会笑吧,但不会好像Scott和Ryan一样发疯,哈!我是个比较内歛的人,大概你也会发现吧,但我绝对不是块无情的石头,只是不善於表达而已。"

　　"但你是个细腻敏感的人,所以歌才会唱得那麼好。"

　　"谢谢。"Galvin羞涩地低头微笑。

　　"其实我没有什麼自信,儘管人人都说我歌唱得好,但不知為什麼,我总是很怕望著群眾,都已经那麼多年,但还是会害怕,我寧愿他们全部都闭上眼睛听我唱歌,不要老是盯著我看。"

　　"那是因為你美...."程琛衝口而出,他的脸瞬即红透,他竟然用"美"这个形容词,这是何等露骨的讚美。

　　Galvin眼睛不眨地盯著自己,嘴角戏謔地扬起,是带点可爱的黠笑。

　　"我意思是你的歌声好美....."

　　"人不美?"Galvin调皮道。

　　"不是,我.....只是....你长得好看,歌声也是一流。"

　　"是吗?"Galvin露齿而笑,看了程琛好一会又静静望著河水,"我是个很介意别人怎样看我的人,只要有人批评我,我就会不开心一整天,甚至更长的时间。"

　　"可是别人怎样看你,你根本控制不了,最重要是你自己怎样看自己。"

　　"算了,你不会明白的....."Galvin淡然一笑。

　　最后二人都沉默著,程琛把视线放在水面的圆月上,控制要去看Galvin美丽的倒影的欲望。程琛怔怔凝视那晈洁的月光......反映在河上的月亮.....月河.....月河....

　　程琛喃喃地唱起"Moon River",那晚在亨利酒吧,Galvin独唱的这首歌。程琛偏过头,见到Galvin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他不惊讶程琛為什麼会唱起这首歌,这下程琛心裡大喊糟糕!

　　"我....."

　　"那晚你听我唱过,是吧?"

　　"你见到我?"

　　"全场就只有你一个中国人,想要人不留意你也很难吧!"

　　原来他什麼都知,他早就注意到这个倾慕者的存在,在第二晚正式打招呼之前,他们其实是一直留意著对方。

　　Galvin轻轻哼唱著"Moon River",眼睛投射在河面的那轮明月上,程琛定眼看他的侧面,听著他清脆温柔的歌声,现在,这个美貌少年在月色底下,用歌声宣洩自己的情感,程琛是这裡唯一的听眾,一股说不出的甜蜜和喜悦蔓延全身。

　　他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