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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架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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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没生炭火盆,在鬼界也不需要这些,可偏偏云涵有些热,他抚了抚自己的手臂,确定不是浴火才放下心。
茶楼包间屋子大差不差,围绕着圆桌落座,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云涵刻意不去看坐对面的迟离,他眼神聚焦在窗户上。
迟离握了握拳,主动找着话说:“那药呢?”
手心发汗之中,云涵将小玉瓷瓶放在了桌上推到迟离面前。
“谢谢。”迟离眸子亮亮的,他将药瓶拿在手里不断摩挲着。
见迟离没有上药的举动,云涵道:“鬼界里的药神官不能乱用,会腐蚀骨头疼痛难忍。但这药不同,是木擎专门寻来治神骨的,不会有任何不适。”
治神骨这话点醒着迟离,他目光深沉落在云涵下颚那道疤上,随着往上看,周身美人骨为什么会消失的这么干净?
云涵不知他在看些什么,奇怪问道:“怎么了?”
迟离回神哑声道:“就是想起了一些难过的事。”
敏锐的神经拉扯着他,云涵察觉到了迟离望着他的眼神是那么悲痛,自责。
安慰人的话编排千万遍云涵始终不知该怎么开口,沉默半响还是迟离揉了揉自己受伤的手臂周遭,转移话题道:“我上药有些不方便,你能帮我吗?”
云涵张了张唇,想拒绝的话被迟离堵了回去。
“但其实也不是很疼,就算不上药也没多大关系。”
烛火微晃,无声的妥协。
吃准云涵不会任由他讳疾忌医,他的唇不自觉弯了弯,抑制不住的欣喜。
云涵没想过有一日身高八尺的迟离会上不了药,因此上手时都有些恍惚,直至拆完裹着被沁红的布条,臂膀露出那触目惊心的伤口时,才后知后觉反应了过来。
将药粉倒在有些化脓的伤口处时,迟离颤了颤,道:“疼。”
云涵皱了皱眉:“很疼?”
迟离点了点头:“很疼。”
“忍着些,很快就好了。”
云涵将药粉一下哗啦将伤口覆盖,随着扯过新的包扎布要往上缠时,迟离一本正经道:“不给我吃颗糖吗?我见人间长辈给小辈吃颗糖就没那么疼了。”
云涵头也没抬,缠了两圈包扎布随口回他:“那是哄小孩的,你也信?”
迟离笑了笑:“信啊。”
云涵沉默半响,替他包扎好后才道:“要论起长辈,如今你有一千多年阅历,而我不过是个才百年阅历都没有的妖兽,不管从何处去看,你这话都不对。”
“那好吧,”迟离悻悻然:“以后换作我去哄你。”
云涵被呛住,他别过头找了借口要走,迟离送他到茶楼门口,临分别时如同变戏法似的,迟离拿出一包糖弓了弓身子递给他,脸上笑意更甚,他喜欢看着面前人有些茫然无措的模样,很真实。
云涵没接躲避着灼热的视线,想要拒绝:“迟离,我不喜……”
迟离料到他要说什么,连忙说:“我知道,但这糖和其他的糖不一样,这个是我挑的山楂最多的,裹的糖不多,偏酸的。”
云涵纳闷抬眸望着他,迟离怎么会知道众多口味里他独独不会排斥酸。
迟离抿唇与他对望片刻才缓缓开口:“从前你将我给你的一整串糖葫芦都吃了,所以大胆猜的。”
现在看来猜的八九不离十。
那模糊的记忆碎片拼凑不齐,云涵收回目光接过迟离手上的糖,道:“我不记得。”
像是天生带有自我说服安慰的力量,迟离没失落,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一人记得就够了。
迟离目送云涵的身影消失殆尽才收回脸上和煦,变脸这块溟尚清算是看清了,他们躲在暗处看得一愣,溟尚清不断拍打着阮游宁的后背,一个劲小声道:“你看你看,我就说神君他不对劲,绝对是被鬼附身了!”
阮游宁被拍的后背发疼,他嘶了声,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一副骷髅架能把他拍的险些吐血。
“瞎说什么,”阮游宁靠边站了站,躲避溟尚清那毒掌:“依我看就是木云凌会说话,哄得迟离这般反常。”
“有些不太像啊。”玉茗追忆过往道:“孟章神君何时会主动给小孩买糖了,没抢别人的糖就不错了。”
阮游宁:“玉花神你这纯属偏见,迟离虽有时心眼小,不近人情,凶神恶煞,十分记仇外,他为人还是不错的。”
玉茗:“医官大人,你说这话会不会天打五雷轰。”
溟尚清一口咬定:“神君他肯定绝对被鬼附了身!”
他们俩神一鬼面面相觑,谁也不肯服输,认为自己所想一定是正确的,太过于投入以至于迟离何时在他们身后都没察觉。
心情不错的迟离就这么抱臂不打断他们无畏无惧的争执,听得津津有味。
阮游宁嗐了声,正当他还要大说特说时一个侧头便看见了被议论的主人,他吓得连退数步,溟尚清一时口快道:“见鬼了你……”
当他们都看见了迟离各个立马收住话,整齐划一往后退开两步,留出安全距离。
迟离颇为愉悦问道:“说完了?”
溟尚清点头,阮游宁摇头,玉茗不敢动。
迟离:“只要是异瞳都多留意,让你收买的小鬼去摸摸祁天近些时日都和谁有过接触。”
阮游宁:“你怀疑和祁天有关?”
迟离:“渊城为他所管,若是你想潜伏进渊城为了方便日后做事应该怎么做?”
阮游宁拍手恍然大悟:“讨好他!”
祁天是个什么性子的鬼在这鬼界随便打听就能一清二楚,只要肯下点功夫搞好关系不是问题。
溟尚清头脑简单追问道:“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追查花精的下落吗?”
迟离瞥望他,也不指望他能明白什么,说是待让溟尚清尽快暗中去处理尸妖的事,而他和阮游宁明日要去趟寒间炼狱再查看瀑布的情况,行踪隐蔽分头行动,切不可惊动木擎。
迟离走后,留下他们面面相觑。
溟尚清更加不解,阮游宁叹气道:“来鬼界这几日寻不到花精有关踪迹,玉花神也说过是刚入渊城长得十分好看的鬼,那为何到现在都丝毫没有那只鬼的消息?”
“为什么?”溟尚清道:“自然是他隐藏太深了。”
阮游宁与溟尚清对视一眼,放弃与这愣头愣脑的呆子解释。
玉茗不忍接着上话道:“在祁天的地盘上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有意替那只鬼隐去踪迹,可能这次井底熔浆一事与祁天也脱不了干系。”
*
渊城设有鬼王殿,给了祁天去享受,他吃着小鬼供奉上来外域水果,擦拭着随身的斧头柄,模样活生生让人不禁害怕。
那小鬼仰视坐于高位上的祁天,说起愤恨之事:“祁大人,要我说啊这些神官未免太过于不把您与木大人放在眼里了,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祁天将斧头丢在一边,心情说不上太好问道:“那依你看该怎么办?”
一身洁白无瑕的上好布料搭在钦亦身上,外加一根玉白笛子握于手中装腔作势,略有孔雀开屏的意味。钦亦讨好似笑道:“我这有些药专门对付神官的,若是下在茶水中无色无味还能让其吐得黑天昏地,伤及脾肺。”
祁天来了兴趣身子向前顷出半截,道:“是什么药?”
钦亦献宝一般将东西拿上前,弓腰奉在祁天面前,祁天把玩着这看似简单只有拇指大的黑丸,觉得好笑:“你确定那群神官是傻的?会乖乖吃你这么明显的东西?”
钦亦道:“这玩意遇水则化,属下已经去探查过了他们会在渊城待一段时日,为了确保他们会饮用,还需要祁大人下令开鬼闸,将这东西丢进水中顺着地底石岩流出,这样也就神不知鬼不觉教训他们一顿出口恶气。”
鬼界不怎么用水,但也难免有些地方会有溪水河流,俗称“闸水”,甚至有的地方用鬼闸管控流出的方向以及用量。
木擎不怎么管事全都交给祁天去看守,谈论到这祁天心情好了不少,在他看来就算大哥娶妻了又如何,鬼界一半的管事权在自己手里,对此他大手一挥下了令。
“开渊城鬼闸。”
钦亦立马准备着手去办,木擎突然到访将他拦住。
拿捏不准眼前鬼王的心思,钦亦有些冒冷汗恭敬行了礼:“木大人。”
祁天从高位起身下阶梯朝木擎小跑而来,途中道:“大哥,你怎么有空到我这地方来了。”
木擎道:“闲着无聊随便走走,你们这是有什么大事要做吗?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大哥你这说的什么话,”祁天事无巨细将前因后果讲的明明白白,说完后还不忘拉过一旁的鬼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上次与大哥提过的鬼公子——钦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他办事可靠谱了。”
木擎打量起这被祁天夸赞的小鬼,他觉得不是巧合,这几日已经是第二次见到这花花公子了,第一次还是云涵拿着画卷来问他这鬼的事。
钦亦被盯的不适,他微微颔首道:“是祁大人赏识属下……”
木擎抬手打断他要说的那些马屁话:“钦亦,上次还在画卷上看过你。”
钦亦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若是木擎打压他,他也能装装弱骗过去,可木擎偏生如此和气,压根用不着他装什么。
“方才我听你说要开渊城鬼闸,”讲了半天也算是讲到了正事上,木擎看着祁天,道:“是出什么事了?”
前脚木擎才让自己低调行事,后脚就要开鬼闸加害神官。祁天干笑两声,视线躲闪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大哥最近想必是累了,这样的小事我一鬼便能处理妥当。”
瞧着祁天拍着胸脯的保证样子,木擎信了他的话:“既然你都说了是小事就快些解决。”
祁天上前不断说着话,路过钦亦时一手负于背后不断摆着手示意让其退下,钦亦悄无声息刚要从另一侧大门离开,便听木擎愤然向祁天下密令。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他能听见,钦亦一个转身藏匿在暗桩后。
木擎说:“焉时弃劫走神裔,袁博助纣为掠惹火烧身的同时也让孟章找到了把柄要肃清炼狱,此事要你速速给我领手头小鬼去往炼狱防守,发现可疑者驱赶出鬼界,不管是谁但凡敢在这个节骨眼敢罔顾鬼王令,格杀勿论。”
祁天听的气愤至极,拽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这帮神官千年前因邪灵攻打炼狱,千年后又因袁博肃清炼狱,我看他们就是欠收拾!”
木擎横他一眼,道:“炼狱中小鬼混杂无数,大多是前生罪孽深重,先前便叫你好好查清里面受刑的小鬼,也不会如今叫迟离钻了这么大空子逮住借口死咬不放。”
木擎所言之事祁天自知理亏,他弱声辩解道:“我先前认真查过寒间炼狱受刑的小鬼,没发现焉时弃和袁博行踪,肯定是孟章!一定是他故意冤枉。”
木擎说话间显得格外生气,他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若炼狱没有这事孟章如何能冤枉你?又如何能找到借口向我提出肃清炼狱的由头?”
祁天被吓住,他从未见过木擎如此生气,过往与他相处的大哥遇事只会沉着应对,现如今这样令他一时连说话都有些结巴。
“大,大哥,这事是我失察,你先消消气。”祁天不知从哪变出一把扇子不断给木擎扇着风,试图让他冷静冷静。
木擎深深吸了口气,随后扇过来的扇子被他一记法力撕碎成渣,他冷声道:“天帝来鬼界你当真以为是来送贺礼的?他不过是来给孟章撑场子好给我们一个下马威,你若再失察,炼狱一旦被孟章得手肃清,就别怪我不顾念这些年的情谊。”
祁天冷汗连连,他也不知今日的木擎是怎么了,为了还没发生的事下死令,甚至来鬼王殿说这些与往日的他不符的狠话,仿若这事被木擎看得十分重要,出不得一点差池。
祁天连忙召集手下前往寒间炼狱,他不敢马虎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