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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堂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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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擎困的双眼皮微眯着,他疑惑迟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就挥了挥手,让传话的小鬼将人带进来。
“稀客啊。”木擎撑住头道:“我没看错吧?这是天庭的神官带着神裔来这鬼场?不怕脏了你们的脚?”
木擎饶有兴致道:“这小神裔怎么好像被你们虐待了,满脸不高兴。”
阮游宁嘴角抽了抽,道:“木大人还真是多想了,木云凌向来神色冷淡,哪不高兴了?”
木擎动了动身子,他下了台阶走到迟离面前,目光却锁在保持沉默的云涵身上,随即又像是为自己的多心找了很好的借口:“别见怪,我曾经也养过一个小孩,他不高兴时就会板着个脸,谁和他说话都不管用。”
阮游宁为打破他说的话,故意往云涵身边凑了凑,找了些无关痛痒的话题:“你是不是饿了?”
云涵斜睨他一眼:“……”
阮游宁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大饼悻悻道:“我这有干粮,你先垫垫肚子。”
云涵收回视线,所有目光聚集在他身上,那一瞬他是有想过把木擎嘴巴缝上。
阮游宁有些发毛,他心中想着:总不能真像木擎说的那样,木云凌不高兴。
可哪有小孩能将情绪藏的这么好?一点没叫人发现,若不是木擎提醒,他们根本想不到木云凌心情不好。
那样干硬的粮食云涵根本不可能会吃,木擎笑了笑,他倒是想看看这两位神官会不会对着这挑食的主发通脾气,若是那样就再好不过,照云涵的脾性,一定会离开神州,而这神州大地间就只有鬼界能容得下他。
吃软不吃硬的云涵缓缓道:“我不饿。”
不饿自然也就不想吃,阮游宁得了台阶就下,他将饼子收回灿灿道:“那行,等你饿了再给你。”
说话间还不忘瞟木擎好几眼,那模样活生生在说:看吧,木云凌根本没有不高兴。
木擎有些意外,云涵的七情六欲全无,不知道高不高兴是什么感觉,照他的性子懒得搭理自己所言才是真的,怎么可能会给一个中肯的话来搪塞别人?
迟离说起正事:“寒间炼狱近些时日可出现什么不对劲的恶妖恶鬼?”
木擎收回看着云涵的视线,与迟离撞上了目光,一字一字冷冷道:“我记得不错,在黄泉府里时我就说过,自此以后寒间炼狱的事与你无关系,少将手伸的这么长。”
阮游宁看着他们一鬼一神明里暗里交锋,他搞不懂方才还笑吟吟的木擎变脸怎么变得这么快?若是木擎和迟离参加那什么变脸比赛说不准还很难分出胜负来。
迟离不甘示弱与他怒视道:“这一千年来你敢说你给我的消息是真的?”
木擎道:“真假参半留个心眼总归不是错的,好比你出尔反尔私吞彼岸花。”
迟离气急了,他不敢去想自己被瞒在鼓里千年,而自己踏遍三界要寻的人在水镜里受了千年的封印,木擎明明什么都知道,却把他当做傻子一样耍着。
阮游宁见情况不对,他连忙上前拽住迟离小声劝道:“这里是鬼界,冷静点。”
任凭迟离法力再怎么高强,在这鬼界也得放低身段,压制神官的粉尘木擎多的是,到时真的是赤手双拳敌群鬼,力气再大也有耗尽的时候。
来这并不是要和他争执打架,迟离抽出被拽着的手臂,扬手将地形图甩在空中,他遏制心底的愤怒道:“袁博逃进了寒间炼狱,这事你敢说你不知情?”
空中正中心的红点闪速着,那是假的彼岸花枯萎的花粉残留一直跟在袁博身上。
木擎冷漠道:“你想以此借口肃清炼狱?”
所有事态完全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云涵听的迷糊,但有一点却清楚了解,肃清炼狱怕是个借口,迟离真正想要的是进炼狱入水镜,为了解彼岸花上的禁制。
“倘若我还是之前的话呢?”木擎暗讽道:“你是不是要学着你那好叔伯的手段?”
云涵小小的身子微微颤了颤,他们没有谁会在此刻顾及一位没那么重要角色的小孩,他不适拽紧了袖口。
前方的铜鉴被青木椅的宝石刺的有些反光,迟离不顾还在和木擎谈如此肃然的事,他回过身不合时宜问了句:“怎么了?”
这是今日迟离第二次问他“怎么了”,云涵摇了摇头,吐出一个字:“闷。”
迟离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并不是很烫才放下心,他转头对阮游宁道:“带他出去透透风。”
阮游宁也意识到他们现在所在地谈论的事的确不太好让一个才六岁的小孩参与,不然被血淋淋的话吓住且不是一辈子的阴影了。
他们背影消失在转角,木擎瞧出不对劲,他警惕道:“木云凌不过是普通神裔,竟让你多有照佛。”
迟离凉凉道:“若他真是普通神裔,你又为什么对他和颜悦色?”
木擎:“……”
是因为什么,他们心照不宣,仿若只要有一人不捅破那层纸,就不会窥见天日。
在鬼场外的阮游宁选了块干净的阶梯坐了下来,他指了指旁边的位置朝云涵道:“木云凌,坐。”
云涵自是不会去坐,他挨着石柱倚靠在上面,像是疲惫下只想找个东西借他靠靠。
阮游宁看不透他,为了缓解这尴尬的场面主动道:“你曾经是待在寒间炼狱过的六年吗?”
云涵阖上眼,轻轻“嗯”了一声。
阮游宁同情心泛滥:“那挺惨的。”
寒间炼狱那是什么地方,木云凌自出生就一直在里面,想的不是如何长大,而是能不能在里面活着出来,难怪玄冥会在接他来神州后想的是盗窃南明戟给这小儿长见识,那样地方出来的小孩见识短,甚至各方面偏激,暴戾,沉默寡言就是最好的证明。
云涵不知道在这短短一眨眼的功夫里,一旁的神官将他想的如何可怜,就差是虎口夺食险遭杀戮的对象。
“你饿吗?”阮游宁再次问了他这个问题。
云涵眨了眨眼:“不饿。”
阮游宁想了想,木云凌好像很少会吃东西,难不成这是在寒间炼狱里被虐待所留下的毛病?
阮游宁无视他的回答,自顾自道:“等回神州给你吃好的。”
云涵奇怪看着他,阮游宁也偏过头与他相看数眼,心思各不相同。
阮游宁道:“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云涵收回目光,望向远处的一点灯火,道:“医官大人还真是善变。”
“什么?”阮游宁后知后觉想起这段时日对木云凌的态度,讪讪一笑为自己辩解:“前些日子你就当我被鬼附身了。”
云涵没说话,就这么听着他胡乱说着,听的烦了就背过了身。
阮游宁见他不搭理自己便道:“你是困了吗?”
云涵:“没有。”
阮游宁向前凑了凑,看见他闭上眼的模样又问道:“那你怎么闭上了眼?”
云涵:“……沉思。”
阮游宁:“啊?”
云涵轻抿着唇不避讳道:“找替身。”
阮游宁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云涵垂眸盯着石泥地,上面的坑坑洼洼不平整,他说:“孟章神君因我这双金瞳态度一百八十的好转,现在想来是我的问题。”
阮游宁依旧不懂:“有什么问题?”
云涵道:“因为我和他的情人长了一双一模一样的眸子,心生怜悯,怜悯的不是我,是他。”
阮游宁被他这番话逗的愉悦,他哼笑道:“你这么小懂什么是情人吗?”
见云涵又不说话了,阮游宁站起了身抖了抖尘沙,他耐心解答:“两情相悦才能称之为情人,他们俩最多算是互相利用,只不过到最后谁也没讨到好。”
云涵突然问道:“没讨到好是指什么?”
阮游宁细细回道:“焉时弃想要吞噬神力增强自身法力,而迟离也因为他那双金瞳才留他在身边,后来二人不知发生了什么,焉时弃被迟离废了修为,而迟离也被焉时弃捅了三剑,最后这事被压下来,可迟离这人一根筋想不通透,拖着伤不治,也就落下隐疾。”
“也?”云涵拧了拧眉:“焉时弃也是因为一双金瞳才得了迟离的好脸色?”
阮游宁没来得及说是,背后大门打开,迟离从里面出来,身后跟着的是木擎,显然他们谈的事有了结果。
木擎告诉迟离彼岸花上的禁制唯有水镜主的涅槃火可解,若是他肯将彼岸花给他,木擎也愿让他进寒间炼狱生擒袁博,这是唯一不大动干戈的法子,迟离加了个条件,他要木云凌的自由,此后木擎不得干涉木云凌。
临到炼狱口前被一道传音止住了脚步,阮游宁看出不对劲,他一拍脑门想了起来。
“执明神君还在镇上等你。”
这茬来的不合时宜,迟离若是要进寒间炼狱就得耽搁些时日,可镇上的百姓他不能不管。
木擎有着落井下石意味在里头,他轻笑道:“看来今日你是进不了寒间炼狱,也生擒不了袁博。”
“无妨,”哪知迟离丝毫没受影响,都在大家以为迟离要抛弃镇上百姓也要入炼狱时,他却朝阮游宁交付道:“你带木云凌回神州,万事小心。”
回神州?
不去炼狱了吗?
阮游宁不信自己所听到的,他僵硬转过脖子与迟离相看数眼,仍旧是不信这是迟离能做出来的选择。
解彼岸花禁制是迟离梦寐以求的,生擒袁博找到焉时弃藏身之处也是迟离朝思夜想的,他怎么可能在此时放弃?
木擎用手轻轻碰了碰云涵散在肩上的发丝,在他仰头时,那双红瞳狡黠望着他小声道:“回神州多没意思,鬼界也有你想知道的事。”
木擎突感手落了空,原本靠近的人被迟离强行挡住了视野。
“……木云凌。”迟离蹲在云涵身前,抬起的手落在了他的腰间不知道在整理着什么,迟离沉声道:“鬼界凶险,你要是待在这我会不放心。”
木擎冷笑道:“留在鬼界总比留在神州隔三差五把人看丢的强。”
迟离的手轻轻颤了颤,他垂眸看上去在自责。云涵不解木擎为什么要将这莫名其妙的气焰发在迟离身上,他替他辩解:“不关任何人事,是我自愿被掳进鬼界。”
听闻此话,蹲在他身前的迟离抬眼,凤目里仿若只要眨眼就会将里面续满的亮涔涔的星星眨落,为什么自愿像是卡在喉咙里怎么都问不出来。
云涵:“我看见了闯进孟章殿里那人的眼睛了,是金瞳。”
迟离与他平视,有些惊诧又莫名心上一晃。
木擎皱眉问道:“你见过?”
“见过。”云涵道:“带着整张流萤金面具,独独露出了一双金瞳,发绾上插着滕簪,身手敏捷,我在主院里见过他,所以他将我当做神裔掳走时我并没有反抗。”
木擎很着急这人的下落,他急声道:“然后呢?他去哪了?”
云涵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路上他将我转手丢给了一位断掌的男子,等我从那逃出时早已不知他的去向,也是运气好碰上了医官大人才少受了苦。”
“所以,”云涵朝迟离道:“是我好奇世间还有第二位金瞳者,所以我才会自愿被掳,想查看清楚,不关孟章神君的事。”
晚风微凉,迟离的手臂被云涵拉住,他不曾怪他,他将所有事揽在自己身上,甚至与木擎反驳。
“你是被寒间炼狱选中的妖兽,想离开这,也要为鬼界做些事。”木擎说的冠冕堂皇:“闹事的小鬼被抓了不少,可始终没找到这些年来的主谋——焉时弃,你若是找到了他,我就不再勉强你留在炼狱修行,自此以后你可去任何地方,不受约束。”
云涵眼皮跳了跳,木擎说起瞎话来脸不红心不跳,唬人倒是一套又一套,还和先前自己与阮游宁迟离撒的谎话都对上了。
迟离站起身将云涵护在身后,他凌厉扫看强人所难的木擎,道:“木云凌不愿意待在鬼界,木大人是听不懂人话?”
木擎轻笑道:“孟章神君莫不是太健忘,你的彼岸花还没给我,木云凌的自由也不归你管。”
火药味浓郁,一触即炸。
从不会有谁站在云涵身前,大多都是他做避风避雨的莲蓬,过往他没有选择,也不能选择,仿若自降世以来,救世间,替水镜正名就已经成为了他生命的全部,那条一望到底漆黑的路,没有尽头,没有分叉口。
可现在挡在他面前的人给了他选择,云涵伸手拉了拉迟离的衣袖,他知道木擎没有坏心思,只想自己能留在鬼界,可他也知道迟离这些日子来对自己那些奇怪的关心,亲手缝制的大氅不管出于什么,都不曾有一点想害他的心思。
周边的树林沙沙声让这随时要拔剑开战的氛围印的更加诡异。
云涵道:“我愿意留在鬼界帮鬼王大人找到焉时弃的下落。”
“你不要勉强自己去做不想做的事。”迟离将他的手拽紧,已经打算交出东西换他的安宁。
阮游宁瞧出不想将矛盾激化的神裔在极力维护着这短暂的和平,他附和着:“对啊,小神裔,神州诺大不比鬼界舒适吗,不必勉强自己。迟离一神可挑群鬼,他拖住木擎,我带你逃。”
云涵:“…………”
木擎勾了勾唇,他没将阮游宁放在眼里:“说这话前能否小声些?在我的地盘上,你还想逃?做什么大白日梦呢?”
阮游宁不动声色躲在迟离身后硬气道:“若鬼王大人真有这么大本事怎么这几百年来没将焉时弃找到?连人家在炼狱筑巢你都不知道,还等着迟离来给你送消息,当真是无用。”
云涵制止他们还要吵下去的架势,挣脱迟离的牵制,在几双眼睛的注视下向后退开两步,他朝迟离道:“镇上百姓还等着神君前去救命,木大人说的不错,我生长在炼狱就该做完事与鬼界划清界限再受神君点渡。”
迟离瞧他认真的模样,再回想近些时日发生的事太多了,自己不可能会时时刻刻待在他身边,反倒老是让他陷入危险的境地。
迟离视线放在那拒人千之外的人身上,一时半会他没有理由让云涵跟自己走,他只能道:“等我办完事来鬼界接你回神州。”
留给他的只有那声“好”,阮游宁不放心也想留下,可没待多久就被神州的召令召回了神州,临走时他一步三回头道:“木云凌,神州随时欢迎你。”
所有碍事的人走了,木擎才抱胸好笑道:“欢迎你?推入深渊的欢迎?还是卷入尸林的欢迎?你尝一遍就够了,没必要再将希望寄托在神州。”
曾经被背刺的多惨就算木擎不提醒云涵,他也能历历在目,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