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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终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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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行催动体内灵丹运转,毒素发作,无谁可抵,喉间腥气上涌,归尤巳眸中一凉,他手中的剑已经无力垂下,他似是等待着宣判死刑的人,早已身心俱疲,没了力气再与任何人争斗,他太过于清楚,只要邪灵想,他们全部人在顷刻间不可能活下去。
可虚空中依旧有个声音在说:“你就要放弃了吗?”
放弃?这两个字好沉重,他又听有声音在唤他:“归尤巳,向前看,会有路。”
路?路在哪?他头很沉很沉,几乎是膝盖先行软了下去,他半跪在地上,剑已经成了支撑他唯一的东西。
何昭檬踉跄从远处奔来,有邪灵要去拦住她,可已经来不及,她跑的很快,快到几乎是扑绫而过,她已经跪在了归尤巳身前。
何昭檬颤颤巍巍的双手抚上归尤巳的脸,那是她第一次这么近去看他,没有想象中的振奋,也没想象中的高兴。
过往的归尤巳性子暴躁,一言不合就会让她滚,何昭檬也从不会如现在这般急切,她知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她流着泪,不断说着:“归尤巳!你别睡!别睡!你不是答应过尤桐要救她出启东吗?你不是答应过下次要教我习剑的吗?”
下次,永无止境的下次,归尤巳很早就说过这样的话,下次永远遥遥无期,仿佛只是归尤巳的托词。
何昭檬额头与他相抵,哽咽着:“我不怪你次次的食言……我不怪你……我知道……”我知道你讨厌我,此次事过后我就不再纠缠你,我不会再出现,只求你能醒过来。
她断断续续的话说到后面已经没了声,迟离依稀只能听到“归尤巳”三个字,云涵望向外面的天,受结界的影响终日无昼夜之分,可现在他们都清晰感受到了电闪轰鸣,是从结界外传来的。
独眼勾了勾唇,他笑着这痴儿。
独眼抬手指了指外面的天,他问何昭檬:“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没有人应他,独眼自顾自道:“这是天降劫,说明在今日,在此地会有人受劫飞升,可有结界隔绝,天劫下不来,归尤巳只能由最后的绝望终结一生。”
何昭檬已经完全听不进去独眼说了些什么,归尤巳阖上的双目,他的剑已经消失,整个身体没了支撑往前栽去,何昭檬抱住他,一遍遍说着那些不敢当着他清醒时说的话。
“归尤巳,我来启东寻长生不老药……不是为了自己想求长生……我想要你长命百岁,要你不受病痛缠身……”
她所求不多,她只是想要归尤巳能平安顺遂,可也是这不多的所愿将归尤巳牵连进启东,她说的话断断续续,混杂着呜咽声:“……我错了……我不该拉着尤桐来这地……若是当初我一人来此地,你也不会被牵连进来。”
短短数刻她想了很多,若是当初只有她一人进启东,是不是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归尤巳也不会来启东,他会在暄山上等着天降劫飞升成神,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困在启东,受不了劫,成不了神。
她回想自己曾经说过最恶毒的话就是“归尤巳!你比不上云兄长,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成神!”“归尤巳是死是活和我没有关系,他死了才好!”
何昭檬泣不成声,她全都是胡乱说的气话,哪会想到终有一日会应验,若是能预知她情愿咬断自己的舌头,为何要说出那样的话?为何要一次次将归尤巳与云涵相比?为何就不能待他好些?
追悔莫及下,她将脸深深陷入归尤巳肩上,何昭檬意识游离,像是要将这些年的悔意倾泄而出,可归尤巳愿意听吗?他应当是不愿意的,他那么讨厌她。
怀里的人没有任何反应,何昭檬艰难说着:“归尤巳……你不比云大哥差……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资,最好,最好,最好的人。”
一切记忆都像是回到了他们第一次相遇,何昭檬去找归尤桐相授手帕的刺针法,归尤巳正巧端着茶点从屋子中出来,他所行的事与他整个人都不符。
明明眉宇间尽显冷气,却将东西放在食桌上,一边擦着手中的剑一边朝着院子的另一个角落去,临走时他说着情真意切的言语,何昭檬至今都还记得。
“阿姐这茶是云涵刚采摘泡出来的,说是务必要让你尝尝,还有这糕点是我去镇子上买的,你与这位姑娘可先尝些,若喜欢的话后面我再去镇上买。”
那时的归尤巳多大?
十六有余。
原来竟是过去了五年。
明明第一次见面这么好,为什么后面会一步步变成那人嫌狗踹的样子?何昭檬想不通,她只能理解为归尤巳厌恶与她交谈,厌恶与她见面。
独眼没了多少耐心听她的这些忏悔,他冲着身旁的人道:“去,将何姑娘给拖过来,先割去舌头给兄弟们下酒喝。”
先前被何昭檬摆了一道的刀疤脸已经欲欲跃试,不等其余的邪灵有动作,他三两步就上前要将何昭檬拽出。
他们二人相惜而跪,何昭檬支撑着归尤巳,被刀疤脸这么一拽,她摇摇欲晃下更加死死抱住面前的人,怎么也不肯松手。
种种误会,悔恨,爱意,全然倾露于心,再无遮掩。归尤巳听到了,内心的苍凉,脑中浮现的是何昭檬被做成人彘失了双目双手双腿,被装进狭小的罐子中,而后是他的阿姐,全都是因他在此次的无能。
只能这样了吗?
不是,他不放弃,只要他还能提起剑,还有一点力量。
彻骨的疼痛,如同天塌了碎成的渣针刺入他的心头,归尤巳奋力挣扎从沉浮的世间起身,他只见眼前的白雾散尽,天光照进,星轨转动。
何昭檬被死死拉扯,强拖带拽,冰凉的匕首贴近她的脸庞,她已经感受不到痛了,死亡是那么的近,她的余光仍旧在归尤巳身上,何昭檬流下最后的眼泪。
哪怕明知无路可走,明知越是反抗下场越是惨烈,何昭檬心中悲怆想着,还有什么是比如今更惨的吗?
牙齿酸疼,她挣扎着,手中聚力的一点点光亮顿时闪住了刀疤脸的眼,剑柄稳稳在她手中握着,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银光乍现,何昭檬召出的命剑缠住刀疤脸的喉管,一剑将他的头与身子分离。
以往归尤巳练剑的动作频繁出现,总说她蠢,说她不适合习剑,自讨苦吃。何昭檬眼泪遮挡了视线,她颤颤巍巍举起手中的剑,她想告诉归尤巳,自己并非是废物,她召出了命剑,可无人能听。
在地上的头颅没了生机,身子却立在她面前,从血淋淋的脖子往上重新生出血肉,那张可憎的面目瞬间长成,刀疤脸气的已经完全顾不上挖她舌头的事,只一手死死掐住何昭檬脖颈,任凭剑如何在他身上挥舞,那些窟窿洞最终都会愈合。
脚尖离地,何昭檬感受到了窒息,她喘不过气,连着自己口中一直念着:“归尤巳……”
这声音小的可怜,倒像是何昭檬从未开过口,她满脸涨红,手中的剑落地,一字字从心底歇斯揭底传来:“……归尤巳……”
剑光闪烁,跪在地上的人眼睫微微颤动着,由地面凝聚而成的剑,一阵风徒然经过他耳边,一遍遍在叫着他。
绝望的,悲切的,求助的,不舍的,爱慕的,此间所有聚拢在一处,全然只化为三个字。
“归尤巳。”
由内而生的力气,金光交错,刀疤脸避开不及,被此剑气横扫数丈开外。
何昭檬没了支撑的力,瞬间重重跪在了地上,她恍惚间看着外面的结界正剧烈颤动,山崩地裂。
在场众数邪灵睁大了眼,归尤巳执剑像死神般站立在镇鸢最高处,而他们头顶上方的房梁全被剑气震碎,屋檐全然被掀飞,清晰可见,只要一抬头,就能见到头顶上方的结界。
结界外踊跃的天劫,一道道劈落,发出噼里啪啦的大动静,让整个启东地颤三分。
独眼呵呵笑着:“我当是什么,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说着他将眼珠子转向最高处的人,归尤巳浑身已经无了一处完整的地,全是飞崩炸在他身上划刮的伤。
是最后的一口气,归尤巳用尽最后的灵流划出这道剑气,威力巨大。
结界越发颤动,因那剑气已经有了松动,独眼不可置信,他朝着上方的人喝道:“归尤巳!你逃不出启东,这结界就是你的牢笼!”
周遭的地裂,独眼聚起手中的双涧就要腾空往上阻止归尤巳。
何昭檬踉跄起身,已经没有谁能注意到她,一道诡谲光亮先行而出,随后何昭檬踩剑飞身奔向归尤巳。
她用身体挡住了四面八方涌上来的邪灵,所有的刀剑全然捅在了她的身上。
云涵望着天边的结界被雷劈的响彻云霄,他声音有些暗哑:“迟离,待天降劫下来后替归尤巳洗涤幻气。”
那道剑气将结界划开了一道口子,邪灵小瞧了天劫的威力,他们更是小瞧了归尤巳。
不过半响,结界就已经受不住裂出缝隙,一道道拼了命,天降劫蓄力劈碎结界落在归尤巳身上。
他站于最高处,是启东百姓仰慕的高度,雷劫现身,天光照进启东,除了昼夜,还有天明。
再继续要往上冲着的邪灵被天降劫瞬间劈退。
历经三百多个夜晚,天亮了。
归尤巳伸出的手停在空中,何昭檬正对着他,她用自己的身躯替他挡住了刀剑,替他争取到了时间。
失了命的主人,剑也随之消散。
何昭檬缓缓从高处坠落,她最后一眼是望着他的,不再有着泪,是千言万语皆说不出口的遗憾。她的眼睛很亮,只容得下归尤巳一人。
天劫尽数落下,归尤巳的身躯逐渐消失,裂缝之下是梦境的破碎。
就是在这一刻,迟离手指间聚起灵流,他与归尤巳陷入了巨大漩涡中,这样的冲击,迟离根本受不住,几轮下来幻妖兽现身,他在嘲笑迟离。
“区区一介海族兽竟妄想洗涤这巨大的幻气。”
幻妖兽口中话还未来的急说完,身后涌上来的素色大火将迟离与归尤巳团团围住。
云涵站于他们身前,金瞳下怒视着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的东西。
幻妖兽躲避及时,他一拍额头,像是想起了什么,忙道:“陵光神君,早就听闻你的威名,今日得此一见果然非同凡响。”
云涵的声音不带有温度:“你是在找死?”
“什么死不死的。”幻妖兽嘻嘻哈哈着:“陵光神君言重了,我们好歹也算是老乡……”
云涵不给他再说下去的机会,南明戟赫然出手,素色大火随着戟身串上,凡是被沾到分毫全都会在顷刻间化为灰烬。
幻妖兽知晓云涵是下了死手,他立马将攻击转向了一旁正竭尽全力洗涤归尤巳体内幻气的迟离。
云涵的神力正与迟离腰间的铃铛相连,他喝声道:“凝神聚力!”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迟离受云涵神力的加持将归尤巳体内的幻气尽数洗涤干净,与他相连的铃铛升起保护屏将幻妖兽拦在了外面。
南明戟从侧方一挥而入,逼的幻妖兽节节后退。
似是没料到云涵会用铃铛来连接自己,此法宝也在关键时刻借助将幻妖兽拦在了外面。
迟离带着归尤巳从来时路顺着外界铃铛前往梦境外,幻妖□□要去追,云涵将他拦下。
“怎么?你要杀我?”
云涵冷然看着他,宛如看的是一摊死水。
没了任何东西的支撑,幻气也找不到入口而进,梦境自是会坍塌。
幻妖兽眯着眼看了他数刻,终究道出了自己会失败的缘由,“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幻妖兽觉得惊奇:“难怪你会不受幻气的阻挠,难怪我的法术对你没用,难怪你能进这梦境,原来如此。”
他一连说了三句“原来如此”,云涵拿出玉面阎罗,他指间捻出法诀正当要将幻妖兽收进葫芦内时,幻妖兽前所未有的后怕,他做着挣扎道:“陵光神君,你就不想知道九耀星君是如何神陨的吗?”
云涵掐着诀的手一顿,幻妖兽见状立马又道:“我罪不至此吧?玉面阎罗是收押邪灵的宝贝,这样的东西用在我身上就是浪费,陵光神君若是愿意放我一条生路,我就告诉你当年九耀星君出了启东发生了何事。”
幻妖兽观察着云涵脸上稍纵即逝的变化,他补充着:“九耀星君最后的消息是去了鬼界,而在鬼界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甚至有不少神官揣测九耀星君的死与陵光神君脱不了干系,难道神君就不想知道当年在鬼界发生了什么吗?”
“九耀之死的真相终有一日会查明昭明天庭,”云涵冷冷眼瞧着他继续道:“你残害启东城外的百姓,罪该万死,世间容不得你。”
“……”幻妖兽还未来得及反应,只见云涵手中捻住的法诀变幻无穷,最终将他收进玉面阎罗炼化。
不留有一点余地,梦境彻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