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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计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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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离那些混乱不堪的记忆渐渐恢复,他带着云涵在暄山脚下的无名城内住了一段时日。
八月十五,当地传出的习俗,云涵曾护佑这方百姓,所以对此习俗也知晓一二,和北屿极为相似,唯一的区别就是没有彩头,做好的东西端上院子,一家人围坐一圈吃着这“团圆饼”。
不管是甜还是咸,亦或者甜咸混合一起的,都要出自自己家人之手,才有团圆的意味。
竖日,忙活一上午的迟离将做好的团圆饼端上桌,见云涵吃了一口,他便满怀期待眨巴着眼问:“怎么样?”
云涵顿住,他中肯道:“还行。”
“什么叫还行啊?”迟离不肯善罢甘休,他将面前的琉璃盏推动往前,“你再尝尝这印有花瓣的,里面加了红果碎。”
云涵看了看被推上来的团圆饼,耐不住迟离期待的神色,他吃了后思索片刻,还是决定问迟离:“你倒了多少浓茶?”
他是头一次吃到用浓茶和面粉的团圆饼,一言难尽。
里面放了糖甜甜的,也放了红果酸酸的,还放了浓茶苦苦的。
“头一次试嘛,就倒了一壶。”迟离用手比着一个茶壶大小,他叹了口气:“包饺子我经常做所以还挺会的,但这团圆饼我没弄过。”
云涵看了手里的团圆饼数眼,巴掌大的饼被他咬了小口,里面的红果碎露出。
云涵脸不红心不跳道:“挺别具一格,但不难吃。”
迟离眼睛亮了亮:“真的?”
云涵点头,迟离抿唇问道:“那和我在北屿做的饺子相比,谁好吃些?”
云涵下意识回道:“那大锅饺子是你自己吃的。”
迟离想了起来:“喔,我竟又记混了,在客栈里你吃的是我做的饭菜,不是那饺子。”
原本视线一直在这团圆饼上,因迟离这话,云涵蓦然抬起了眼盯着近在咫尺的人。
迟离眨巴着眼:“怎么了?难不成我又记错了?”
“没有。”没有记错。
他与迟离去过许多地方,自然也看过许多曾经没见过的景色,只是在这个尘世中,他们不曾去过北屿,他与迟离也没有经历过北屿的包饺子赛事。
那么,迟离是如何得知的?
迟离勾唇看他:“那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云涵不确定问他:“北屿的事你记得多少?”
迟离靠在他身上,而后仔细想了想,道:“挺多的,不止北屿,我还记得你独闯鬼场用小刀威胁祁天,记得你撕坏了我昂贵的衣袍,记得你问我龙鳞的事,也记得你一见面为了救那邪灵骨对我打的那击法力,差点把我打死了。”
越说越离谱,云涵打断他:“你可是天庭孟章,我一击法力能把你差点打死?”
迟离一手捂着胸口,故作受伤道:“那么多年不见,你上来就给了我一掌,还是为了一个外人,真叫我难受了好久。”
“……”云涵无视了他这戏码。
迟离回来那阵记忆混乱估计就是与这有关,不同尘世的同一人相融,他不曾适应记忆有偏差,那是正常的。
只是为何不同尘世所发生的事会记忆相融?难不成是因为在垣启山时归尤巳用星盘轨做了什么?
上个尘世的记忆惊现于这个尘世,除了迟离还有谁有这些记忆?
会不会也和迟离一样记忆混乱?
“云涵?”迟离伸手在云涵眼前晃了晃,见人回了神,担心道:“怎么了这是?”
云涵如实告知后,迟离“嗐”了声,无所谓道:“管他呢,只要不翻天,和我们也没太大关系。”
也是迟离说的这个道理,不管是哪个尘世的记忆,好像并没有多少改变,就算邪灵骨有这记忆又能如何,就算旁的人也有这记忆又如何,他们已经将魔石毁了,掀不起风浪。
迟离因做了许多“一言难尽”的团圆饼犯愁,他将话锋一转:“现下该担心的是这些东西该怎么处理。”
云涵顺着他一衣袖看了过去,那满桌的琉璃盏,满桌的团圆饼,而后出主意道:“你可以请阮医官他们来做客。”
闻言,迟离笑出了声,他看着如今这么鲜活的云涵在他眼前,偶尔出着坏主意,他十分享用。
云涵不过随口一说,迟离就真的去了神州请人。
整个院子种了不少茶,外头也来了第一位客人,不过一盏茶功夫,石耀冀就与云涵聊了许多,其中包括了千年前那些细碎小事。
聊到他从尸林出来在人间那段时日,石耀冀旁敲侧击道:“我记得当时是有户人家得你照看。”
云涵摇了摇头:“是我得那户人家收留。”
石耀冀撑着半边身体,瞥了眼这满院子中的茶,道:“你还有那户人家的消息吗?”
沉默无声中,石耀冀以为他不想回答这个无聊的问题,便转移着话:“迟离真是到哪都一样,竟有这个耐心养这么多茶院。”
“你是指谁?”云涵看向他:“那位剜肉的妇人?还是那位整日嚷着要修行救世人的小孩?”
“妇人和小孩。”石耀冀与他对视数刻:“你还记得那位整日跟在你身后背着医书的小孩叫什么名吗?”
云涵别开眼,缓缓道:“阿宁。”
他听过那位妇人是这么唤的,他也就记住了。
石耀冀瑟缩了瞳,他问道:“那你知道为何阮医官自你回来后会对你如此殷勤吗?”
云涵簌簌垂下眼:“知道。”
“那你为何?”石耀冀想不明白,明明都清楚,为何不相认?
天边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透着屋檐,云涵身上被溅到了几处,他抬起手接着从屋檐滴下的雨水,回道:“我好几次都见到他阿娘剜肉,但没有阻止。”
因为此事,云涵自责良久,若说此生最为过意不去,也最为歉意的,那也就只是当年漠然的自己。
因天庭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自己便对界下百姓冷眼旁观。
石耀冀道:“可你最后还是救了他们,改了那小孩的命。”
“冷眼旁观是真的,救他们于水火也是真的。”云涵说:“但有些时候并不能去计算究竟是过错多些还是功劳多些。”
正因无法计较得失,云涵才不想捅破那层窗户纸。
这样也挺好的。
大雨中,迟离撑着伞朝云涵奔来,隔的不远,云涵见到了他身后跟着的人,阮医官,路星官,司夜星君,司法星君,灵泽星君,无涯星君,以及各路不少的神官,都来了……
好不热闹。
迟离一步跨进屋檐下收起伞,凑在云涵耳边小声解释道:“团圆饼做太多了,多叫些人来才好不浪费。”
云涵:“这么多人你的团圆饼不够分。”
迟离:“再做些就是了。”
云涵看穿他的意图,当即低声拒绝:“……我不会给你打下手。”
听了这袭话的石耀冀自告奋勇:“没事,我帮你打下手。”
“……”
石耀冀说话没收声,那些神官也都听到了。
“我们怎会白吃白喝,自当也来帮忙。”
“启南这边的风俗就是围坐在一起做那团圆饼,这才是真正的过节。”
“我都带好食材了。”
“那各位就开动?”
迟离轻咳一声,很有主人风范道:“那就麻烦各位了,伙房往里走拐个弯就到了。”
在场的神官都不闲着,等走的差不多时,又来了两位客人。
木擎进了院子,不禁皱了皱眉,问道:“他们来做什么?”
云涵回道:“过节。”
祁天紧跟其后,他扫了眼院子:“就不怕再被他们捅刀子?”
云涵原本扬起的眉眼因这话沉了下去,迟离动了动身子,在动手前木擎拦住了他。
“天庭被迟离肃清后,不存在异心。”云涵不想在此时此地打起来,又补充了句:“就更别提什么刀子。”
祁天被堵的哑口无言,木擎笑问迟离:“既然如此,今日这过节不知道欢不欢迎我们?”
迟离颇为大度道:“自是欢迎。”
原以为到这就没人了,哪知待他们刚转过身没走两步,身后就又传来了脚步声。
“师尊。”宜阳提了大包小包的礼进了院子:“我听卓文说师尊你今日请天庭神官来此过节。”
宜阳走到屋檐下,所以他也就厚着脸皮来这讨个团圆饼吃。
“……”云涵看向身旁的迟离,那询问的目光很明显了。
迟离轻咳了两声:“前些日子飞升的火神星君,我也请了,但他公务在身就来不了了。”
所以,宜阳从卓文那打听消息也算是打听对了。
迟离接过东西,朝宜阳挑了挑眉故意道:“玄冥星君在这界下过得还挺好,红光满面了不少。”
“……”宜阳斜眼看他,咬牙冷笑道:“你在天庭过得也不错,如此这般春风满面。”
这话一出,迟离却勾唇笑了,云涵出声制止:“外头雨大,赶紧进去。”
他很清楚要是再聊下去,迟离能把所有的事都抖出来,俩人互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保不齐还得幼稚吵起来。
宜阳也不打算与迟离多计较什么,他抬脚跟上云涵,经过迟离时还不忘翻了个白眼。
迟离与他并肩走着,期间欠欠低声问宜阳:“你知道师尊的伴侣得唤什么吗?”
被这猝不及防一问,宜阳:“……”
“待会你是不是得给我敬杯茶?”迟离心情愉悦道:“这叫礼数周全。”
“……”宜阳脸色黑了黑,险些破口大骂,但多年来的修养令他压住了。
走在最前方的云涵自是没注意到他们这暗地的摩擦,一行人占满了伙房,夜格外长,里面的熙攘渐渐传遍整座宅子。
团圆饼做完后,迟离将白日弄得那批饼混了进去,称是“幸运饼”,谁吃到谁幸运,可保神途顺遂。
云涵偏过头不受控制抖动了几下肩膀,迟离敏锐抓住他的这一小举动,当即又道:“不信你们问云涵,他可不会撒谎。”
于是一群人的视线落在云涵身上,就这么,没了法的云涵昧着良心很轻的“嗯”了声,这才打消了诸神的怀疑。
毕竟在他们印象中迟离会乱来,云涵可不会。
只是这次倒是叫他们失望了。
当第一位受害者出现时,云涵察觉到宜阳神情,那才真是五彩斑斓的变了色。
云涵好心递过去空的琉璃盏:“吐了吧。”
宜阳几次难以下咽,在看到琉璃盏时毫不犹豫吐了出来。
连续呸了好几次,宜阳才骂道:“迟离,你做的什么玩意,狗都不吃!”
迟离咬了口云涵手上吃了一半的团圆饼,欠欠道:“那是你没口福。”
若不是云涵隔在他们二人中间,估计宜阳真的忍不住得动手打起来,迟离看了眼另一位出现的受害者。
“阮医官觉得好吃吗?”迟离递给阮游宁一个眼神,示意他别拆台。
阮游宁半响没说话,而后终于哽下那难受的东西,他一口气喝完云涵递过来的水,才仿若活了过来,一字一顿道:“简直不是人吃的。”
迟离:“…………”
就当大家纷纷推开面前印有花瓣的团圆饼时,云涵却不动声色吃完了一整块。
木擎:“…………”
在场人神鬼:“…………”
他们各个目瞪口呆良久,直至云涵说:“不难吃。”
迟离当即来了底气:“看吧,我就说你们没口福。”
“……”木擎无奈道:“好一场味蕾消失术。”
他看着云涵动了动手指,顿时那些印有花瓣的团圆饼红光一闪,他听云涵淡定说:“每一份幸运饼中有一件陵光殿法宝,诸位凭气运来获取。吃到哪一份便是哪一份。”
当即在场所有人满脸不可置信瞪大了眼,此时无声胜有声。
陵光殿虽封了殿,但里面的法宝数以千计,曾经不值一提的东西,都有独特的作用,更是被传的沸沸扬扬,一些飞升几百年没见过想远观一次的神官不少,此次竟能得到,别提有多震惊。
那些被嫌弃的幸运饼重回诸位神官视线内,不过多时,琉璃盏内印有花瓣的饼都被分完了。
迟离心底发热,他目光灼灼望着云涵侧脸,而后低下头,很轻的说了句话。
在场除了云涵没有谁能听到那句话是什么,距离最近的宜阳却借着月光看到了,他师尊耳根蓦然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