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3、涌动 ...
-
殿上所有神官散去,岑洛独独留下迟离,他从高位走下:“你本事大了。”
迟离跟在他身侧,一点没谦虚道:“还行。”
十五年前被关冰窟时,岑洛去看过他,那时迟离就大逆不道说:顶多二十载,我要这神州翻天覆地的变化。
其中就包括夺权。
“你见过陵光。”此话没有问的意思,而是肯定道:“不然你也不会提前五年要这权势。”
迟离漠然道:“你想要他的命,我只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
只有站的更高,手中握的权更大才能护的住想护的人,这是迟离十五年前得出的教训。
“那你可知为何我想要他的命?”岑洛带着他停在了大殿内侧的一堵墙前。
久久等不到迟离的回答,他都能想到身旁的人那一大堆的白眼,像是明知故问。
岑洛掌心法力打开藏于墙面后的密室,他率先进去,迟离警惕往里挪动。
烛台被点亮,迟离震惊眼前所看到堆叠画卷的场景,其中就有那幅来自水镜的青鸟与朱鸟。
当年岑洛就是拿着这幅画卷去陵光殿找云涵,他要他去毁了水镜,还世间安宁。
其实不然,这画卷分为上下两端,他给云涵看了下端,还有上卷,就正在迟离一个转身的地方,回头就能看见。
“水镜降世的兽命运多舛,且那水镜主与邪灵命格相连,水镜主与邪灵同生同死。”岑洛掀开被挡住的画帘,上面从左到右全是不同的兽,最末端的正是青鸟与朱鸟。
“这些全是水镜之主,上一任回归虚无便会有下一任。”岑洛看出迟离的疑惑。
既然同生同死,为何前面的水镜主死后邪灵还存在?
岑洛道:“水镜主会更替,也因如此,邪灵会随那任水镜主而去,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横生洞口,会有源源不断的新生邪灵出现,继而再有新的水镜主降世。”
迟离道:“可横生洞口早已被毁。”
岑洛道:“随陵光降世的那批邪灵还在。”
邪与灵被分离压在人间的地界,只要云涵不死,那批邪灵就只是被压在人间,随时会蠢蠢欲动。
更别说还有一个提之头疼的衍生“邪灵骨”。
“上一任水镜主回归虚无,下一任才会出现,那木擎是怎么回事?”迟离视线一遍遍看着呈现面前的画卷,挂在四方的青鸟占据多数。
木擎虽死,但他并未回归虚无,甚至在鬼界逍遥又自在做了鬼王。
既然木擎无事云涵又为何会降世?
岑洛平静道:“木擎与天庭做交易自愿舍弃真身,也就脱离了水镜的责任。”
抽离真身,金蝉脱壳。
迟离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当年正是岑洛推波助澜,是他带头去鬼界扬言要灭了水镜,也是他引着木擎与天庭做交易,更是他亲手谋划了这一切。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迟离一直以为鬼界与天庭剑拔弩张,随时都会打起来,而身为两边对立的老大,他们关系肯定是差到了极点,可现下看来,并不是那么回事。
倘若关系真的差,岑洛又怎么会处心积虑谋划这一场金蝉脱壳的戏码,让木擎在鬼界自在不受约束。
“木擎和我曾亦师亦友,我教他修行。”岑洛抬手触碰不知何时飘晃到面前的画轴,上面还是水镜主的木擎机灵又好动。
岑洛道:“在他修为终于到了要受劫飞升时,我发现了这间密室。”
他便不曾犹豫当即率领天庭神官袭入鬼界,之后的事迟离也知晓。
“是我断了他的神路,但我不曾后悔。”有舍便会有得,岑洛朝迟离看去,道:“至少他现在安然无恙。”
那就已经足够了。
“陵光是所有水镜主的例外,他习灵,习魔,甚至超越了以往每一任,得来如今不死不灭的身体,他死不了,和如玉一样的存在。”这是当初在凤凰树下,岑洛发现的端倪,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他找到了破除之法。
“上古玄刃斩杀世间罪恶,包括邪灵,而这把玄刃藏匿在尸林中。”
谁都知晓,一入尸林九死一生,当年若不是云涵受不死之身的庇护,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根本不能活着回来。
此后,岑洛一直在找机会开杀阵引尸林,但次次都被阻挠,直至十五年前,凤凰树有复苏迹象,岑洛以神血渗入树中再次献祭,开了杀阵引尸林。
而恰在这时,白俊熙见着了这场面,他便主动请令去尸林寻玄刃,神州不能无天帝坐镇,岑洛只得答应。
在白俊熙被卷入尸林时阵法即将关闭,最后一刻焉时弃从黑暗中跟着进入其中,岑洛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
白俊熙是为了玄刃,而焉时弃则是为了弑神水。
*
阮游宁从大殿上出来后便直奔弥沙河,踏上这条通往鬼界的路,一眼望去无边无垠,他没看到任何熟悉的影子。
不知是在这条路上等了多久,他略显局促不安。
玉茗赶到时看他来回渡步,似是在等什么人,但又没等到。
“阮医官。”玉茗走上去喊了他一声,“你在这做什么?”
阮游宁沉下眼,摇了摇头:“闲得慌随便逛逛。”
玉茗不好刨根问底,她只颔首道:“方才我见令子去了孟章殿。”
闻言,阮游宁眼睛亮了亮,他以为云涵做完一切后就要折回鬼界,特地跑来此等他。
难怪没等到,他竟是去了孟章殿。
“谢了。”阮游宁当即就要往孟章殿去。
玉茗犹豫片刻,没忍住道:“今日大殿上的话,你……”
她想说让阮游宁别不开心,习魔没什么不好的,能靠此飞升已经足够厉害。
阮游宁却会错了意,他回眸道:“都是真的,曾被他们排挤是真的,被瞧不起也是真的。”
“你别难过,管他人怎么说,你就是这天庭出类拔萃,唯一一个修魔飞升的神官,独一无二。”玉茗脸色红润,她指尖缠绕了一圈圈的薄叶。
阮游宁突然笑了,玉茗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哪句话说的不对,惹人笑话。
阮游宁道:“我一点也不难过,反倒是你——”
玉茗一听他提了自己,连忙正色道:“我怎么了?”
阮游宁原本抬在半空的手又因诸多礼数放下,还是没能去抚平玉茗紧皱的眉头,他轻咳一声:“今日玉花神当真是无畏,竟然都敢请令去平复垣启山的魔气。”
玉茗有些心虚,她摸了摸鼻梁:“舍己为界下百姓,都是应该的。”
“去垣启山的时日没定,我先去孟章殿问问。”阮游宁往回走了两步,而后又回过身问道:“你要一起去吗?”
玉茗沉下眼,阮游宁觉得自己这样一问倒显得太奇怪,他又补充道:“怕你走散找不到去垣启山的路。”
玉茗沉下的眼抬了抬,她笑的牵强:“……不必了,你们几时去给我传音,我会赶到的。毕竟与孟章神君同路,多少有畏惧之心,行事太拘谨了。”
阮游宁想不明白:“孟章有何好怕的,他是神,你也是神,为何你每次见他都唯唯诺诺的?”
玉茗苦相道:“与生俱来的害怕,我也不知为何。”
“好吧好吧。”阮游宁也不纠结,将这一切归根到玉茗胆子过于小,才会怕这怕那,他摆摆手快步离开了弥沙河。
*
迟离回到殿内时,外头天色异常暗,他无力再去点烛火,岑洛的话一遍遍回荡在耳边。
“玄刃兹事体大,监兵带回来时我将它封在了调动天庭神官的玉牌中,此时它就在你的手里,今时今日你应该也能看明白,陵光现身多半是为了玄刃。”
最后岑洛对他说:“谨记,你首先是神官孟章,其次才是迟离。”
案桌旁传来翻书的动静,迟离怔愣看了过去,云涵一手拿着烛台照着眼前亮,一手翻着手底的杂书。
感受到殿内进了人,云涵连眼都没抬一下,安静的不像话。
等了良久,云涵翻了十几页,那人都没有要过来的意思,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若不是知道是迟离,他早就不客气打了起来。
“云涵。”迟离没上前,只站于原地欲言又止。
“?”云涵抬眼眼看过去,只可惜看不清,能看见的只有一个黑影轮廓。
迟离的声音有些哑,积于心口的腥气被他咽了回去。
云涵意识到不对,他合上手底的书,拿过烛台起身朝迟离走去。
烛火微晃,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地面上的俩人相近咫尺,借着火光,迟离眼眶有些热,他伸手触碰到云涵下颚的疤,指腹轻轻摩挲,嗓音又沙又哑:“此次我能拿到执令玉牌多亏了你。”
他的手有些粗糙,举于空中的烛台照着面前的人,云涵能清晰可见他微红的眼眶,像是受了什么极大打击。
云涵鬼使神差没躲开迟离的触碰,反倒问道:“你怎么了?”
迟离没什么力气垂下手,而后露出一个再熟悉不过的笑:“没有,就是有些累了,困了。”
云涵不言语,迟离接着又道:“今日我心情好,你帮了我这样大的忙,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原以为云涵会说要玄刃,迟离的手已经碰到自己腰间,玉牌一个角被扯出,云涵却突然道:“你先休息。”
迟离的手顿在腰间,他眼眶发热,云涵继续道:“阮医官说你一直很忙,几乎没怎么休息,既然又累又困,为何还要强撑?”
倏然,云涵肩上一沉,腰上环上了一双手。
要是换在以前迟离只有在梦里才敢这样贸然抱他,云涵那场醉酒打开心扉,虽酒醒后的他依旧别扭,但种种迹象都表明了他的心意和自己一样,也就再也忍不住,他什么都不想管,只想靠在他的肩上栖息。
迟离闭上眼,缓缓道:“为了推着我夺权你篡改星盘,就只想要我好好休息吗?”
云涵叹息道:“我并未帮你什么,那些神官以你为主心骨,你不发话尽管在殿上吵成那样,也不会有哪位神官敢贸然请令,我只不过是让你想做的事提前了。”
迟离蹭在他颈肩,一股淡淡的香味萦绕着鼻翼。
迟离闷声道:“可你怎么就这么确定我会要执令玉牌,万一我想要别的呢?”
“阮医官说你忙碌一件事,无暇顾及忘川才会将其交给木擎。”所收到的种种消息,云涵猜到了,偌大的神州明面看不惯他的不少,可暗地被他笼络的也不少。
兴许还有些不听话的,将迟离视作仇敌的,通往大殿的路上会途经医官殿,云涵便将研磨的药粉置于整个医官殿顶部上的牌匾中,只等到那一日天帝召神官前往九霄大殿时,他暗中开法力将牌匾内藏的东西散于空中。
那无色无味的东西摄人心魄,更是能短暂让星盘轮精准无误选中他们,就像在大殿时那样,而云涵也只是选了几位胆小怕事的神官,也算是给其余不听话的神官一次威慑。他们肯定都怀疑是迟离给他们的下马威,但一没证据,二没理由,只能忍下这股气。
想着等此事过去,迟离自不会真要他们的命,反正做什么先有讨好的意思,可偏偏有那么几位硬气的,云涵也能猜到,但最后因为迟离为界下百姓去垣启山的面上,都松了口,不与他计较。
既然这些硬气的神官都不再有二话,剩余想推阮游宁出去的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用木擎的话来说,迟离想要的不仅仅是逮出神州叛徒,更是要将那些暴内陵外的神官彻底根除。
往日鱼龙混杂辨不清谁是那毒瘤,可今日这戏彻底做足,所有意图搅乱这趟浑水的迟离一个都不会放过。
迟离在他耳边莞尔道:“你还没回答我,万一我想要别的呢。”
云涵脖颈处发痒,很快他反应过来,耳边的呓语声再度响起:“你给吗?”
此话暧昧至极,他的耳根子肉眼可见的红了,迟离沙哑的嗓音带着蛊惑:“我的全然是你的,你的也只是你的,包括执令玉牌。”
云涵能清晰感受到环在自己腰间的手往上游移,像是试探他的反应,只轻轻摩挲着耳鬓的发丝。
迟离的手很凉,偶尔碰到发热的耳根时,云涵会发颤,可还是没将人推开,迟离知道,这是他默许了自己所有的一切。
“此交易你不亏的。”迟离说:“天庭最为厉害的神官是你的,你赚了。”
静谧的殿内只能听到彼此很低的呼吸声,云涵明显僵硬了一瞬,随后很正经问道:“你的意思是你亏了?”
迟离埋在他颈肩低声笑了,实在没想过云涵思绪异于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