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恣睢神君OOC了》雨相降

103、弑杀

　　短短半月天庭上下皆传闻陵光神君回来的消息，三位神君被召去九霄大殿商议此事。
　　说是商议倒不如说是盘问，殿上气氛压抑。

　　石耀冀有意无意瞥望着另一旁的迟离，他身上的烧伤已经开始愈合，唯一露在外面明显的还是额角上可怖的血痂，他们都清楚知道那是苍龙真身的龙角被浴火烧化，恢复起来比其他地方要慢很多。

　　岑洛面色严峻，他道：“想必你们都猜到了这次召你们来所为何事。”
　　下方无谁说话，连往日会说上两句的石耀冀都安静极了。

　　岑洛先是将话问向石耀冀：“先前百名神官入鬼界的事交于你全权负责，也当是对柳荫镇上熔浆喷发没处理完的立功，这次神陨的神官算上今早没撑过去的已有二十九名，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石耀冀沉声道：“一切是我失察，也是我办事不利，执明愿受一切惩戒。”
　　殿上鸦雀无声，短短一句话就将所有事情往自己身上揽。
　　岑洛道：“二十九名神官神陨，其余七十一名重伤，该用什么样的惩戒才能给这些神官一个交代？”

　　迟离接过这话道：“此次百名神官入鬼界全是听从我的调令，若说执明有罪那也是高看了我的办事能力。”
　　石耀冀背后的手不着痕迹要去拉迟离，让他别再说了，自己受罚总好过俩人一起受罚的强。

　　最坏结果他也能承受，此次的确是他的罪责，查到熔浆流过的每一个点后还要查那整条路上的可疑物，是他失误了。迟离不过是来帮他这个忙，最大的失职在自己。

　　岑洛冷道：“孟章还没问你这一身浴火烧伤是怎么回事？别告诉我是你眼盲闯进了浴火堆里！”
　　迟离道：“让陵光神君重塑神像灵脉释出浴火将所有熔浆引进浴火链中，我不认为我这样做有错。”

　　石耀冀拽他后脊衣物的手顿住。
　　迟离的沉默就是答案，陵光神像恢复是真的，可他却不是回来了，那日在瀑布前是迟离见到他的最后一幕，此后无论他再怎么打探都找不到云涵的下落，就连木擎那迟离也暗中派打探的人去注意他近些日子去了哪和谁接触过。

　　全都没有结果，千年前也是这样，三界上下皆寻不到云涵的踪迹，像是人间蒸发，怎么找都找不到，迟离几乎一直紧绷的弦快将他嘞死，若不是阮游宁施神针让他在榻上动弹不得养了几日的伤，怕是此刻都不能安然站在大殿上。

　　岑洛透着迟离的影子像是看见了岑宵，当年岑宵也是这样，站在这大殿上与上一任天帝力争着“东海内乱为什么不及时派神官下去镇压？”的事。
　　所有神官都说他太过于感情用事，为神要护的是人间而非止于东海。

　　岑宵私自去东海，可一切都太晚了，没能救下东海内乱丧生的海族兽，最后还平白担了惩罚，过程中他不肯认错，迟离和他一模一样，所言的话也大差不差。

　　岑洛试图和迟离讲着道理：“陵光恢复神力，你知道他会第一时间报复谁吗？”
　　“天庭当年围剿他的几位神官。”迟离为此又道：“可陵光神君终究还是太善良了，若我是他，一定会叫这神州天翻地覆。”

　　石耀冀：“……”
　　白俊溪皱了皱眉：“……”

　　迟离说的这话反复在岑洛底线边缘蹦哒。
　　岑洛道：“孟章，说出这样大逆不道你是想反？”

　　“大逆不道吗？”迟离冷笑着说：“我爹早死了一千年，我又逆了谁的道？”

　　岑洛压着心中的气缓缓吐出，他想让迟离认清自己所满腔热忱喜爱的陵光并非是完美无瑕。
　　岑洛冷漠道：“陵光当初给过他机会，是他一意孤行酿成大祸，天庭神官谁没有劝过他少与鬼界来往，他听了吗？”

　　“身为神官就该成为守天规者，可天规又有哪条写明了不能与鬼界有交集？”
　　他们都知道，没有。

　　见人不回答，迟离步步紧逼道：“倘若鬼界真的有问题，天帝为什么不管束天庭的神仙少去鬼界？谁是无辜的？这天庭每一个冷眼旁观者都算不上无辜，他们亲眼目睹了这群自以为是的神官意图弑杀陵光神君，却不加以阻止，甚至参与了这场谣言的厮杀，就算死了也不无辜。”
　　此话令白俊溪轻咳嗽了一声，他完全没料到迟离会破罐破摔与天帝在这个时候公然对着干。

　　石耀冀忙站出道：“孟章你伤的太重了，导致体内浴火还没清除干净，都开始说胡话了。”
　　岑洛脸上森然裂开了，他不接受道：“孟章你妄为也得分时候。”
　　迟离冷然道：“难道我说的不对？”

　　他从没打算隐瞒什么，早在几百年前他就在大殿上说了，今日他也依旧可以说出口。
　　“陵光神君当年的事几分真几分假，你们在场的比谁都清楚，却要端着正义的架子将他推出去受这世间谩骂。”迟离凤目下尽显冷嘲，他凉声道：“天庭容不下他却也不给他活路，孟章斗胆问问天帝，凤凰树下的剿杀是不是你授意？”

　　这话他千年前就问过，可岑洛当时没给他回答，加之当时参与此事的五位神官皆站出来说与天帝无关，是他们想替人间百姓讨公道才会与陵光交手。
　　迟离不愿信当年的事和岑洛有关，也就信了这套说辞。

　　现在种种事迹都表明了绝不是那么简单。

　　岑洛既然怀疑熔浆和云涵有关，都已经到了鬼界为何会突然收手返回神州？真是不想同云涵为敌？

　　迟离凌厉看向上方高位的人，久久没听到自己想要的话，他愠怒道：“如若天帝很难回答，那我再问天帝，此次潜伏进鬼界为何派百名神官前往？”

　　岑洛微眯双眸居高临下望着这步步紧逼的迟离，他漠然片刻，道：“你想说什么就一次性说个清楚。”

　　“熔浆流过点本就不难防守，顶多二十名神官前往即可，你却派百名神官，为的难道不是今日这神陨毙命的二十九名神官？”
　　迟离的话令岑洛眉梢拧了拧，他反问道：“这么做的好处是什么？”

　　迟离艰难吐出气，却觉得也不过是如释重负。
　　这么多年天庭为赢，使用的下作手段又且会少，他不想怀疑自己的亲叔伯，可那么多证据一件件指向岑洛，他再也做不到视若无睹。

　　“二十九名神官神陨鬼界，天庭诸神会如何看？”
　　千年来神鬼本就势同水火，因此事一定会引起天庭神仙的不满。

　　“他们会认为全是木擎所为，毕竟天庭皆知千年前木擎胆大包天废了罗睺星君双腿，导致他不堪受辱自请受贬下界。此次鬼界用弑神水炸死二十九名神官，七十一名重伤，此数字如此庞大，一定会激起众神的愤怒，届时讨伐鬼界不就正是如了你的意？”

　　石耀冀蜷缩在袖袍底下的手不自觉动了动，他眼皮一个劲跳着，不断回想起在悬崖上听焉时弃说起的话，尹暃陆的事他不知道该怎么问，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可此时被迟离毫无顾忌提到，他目光如炬落在岑洛身上，事情真假难辨。

　　白俊溪朝迟离道：“孟章，这样的话说不得，没有谁想挑起神鬼两界的斗争。”
　　迟离偏过头望着他，随后冷笑一声质问道：“监兵神君你不妨说说这几月你都在忙些什么？柳荫镇熔浆喷发时你不在，天帝说你在忙，忙些什么？”

　　白俊溪：“……”

　　他们谁也没料到迟离会暗中去查白俊溪，岑洛脸色黑如墨，他道：“孟章！”
　　一改往日的和煦，迟离见他终于装不下去了，一步步靠近白俊溪，声音冷若冰霜：“你在找弑神水！”

　　“弑神水除了尸林就不会再有第二个地方有，你去了尸林，受了重伤不敢露面怕被看出。”迟离观他神色，尽管做的滴水不漏也免不了因失误而露出马脚。
　　“在这天庭谁人不知最怕炎热的是监兵神君，可你今日怎么裹了里三层外三层？是怕皮肉还没长好渗出血迹叫别人发现不对劲？”迟离伸出手用了力握紧白俊溪的臂膀。

　　白俊溪蹙眉，不过一会儿他所穿的玄色衣袍袖口加深了颜色。
　　石耀冀上前难以接受此事白俊溪掺了一脚，他颤声道：“监兵？你当真去尸林找弑神水了？”

　　鬼界熔浆流过点的炸药掺了无数弑神水，石耀冀想破脑袋都实在想不出究竟是谁有那么大本事能从尸林里活着拿到弑神水回来，他怀疑过云涵，怀疑过迟离，唯独没有怀疑过白俊溪。

　　白俊溪没回答，迟离没了趣松手，上面的血液被他随意擦在了衣袖上。
　　“一入尸林九死一生，我倒想知道能让监兵神君冒着此等危险去找弑神水是受了谁的命令？”迟离顿了会儿，余光瞧见金光朝他袭来，他没避让，任由那道金光聚成的法力一掌将他拍飞。

　　迟离往后退撞在了殿内的水晶柱上，石耀冀担忧想上前，可岑洛早已先他一步发出冰冷的天帝令。
　　“孟章以下犯上，关押冰窟等候发落！”

　　石耀冀：“……天帝……”
　　岑洛冷眼看向他：“执明，因你失察天庭损失二十九名神官，此等罪不是小惩大诫番就能堵住悠悠众口。”

　　司法星君收到召令火急火燎赶到大殿上，他再三确认自己来收押的是孟章而不是别的谁，他咽了咽口水，恭敬行了礼朝迟离道：“孟章神君……”

　　迟离沉着脸愤然离开后，石耀冀才道：“天帝想要我做什么？”
　　岑洛揉了揉眉心，似是疲惫万分，他明面上给了石耀冀将功补过的机会：“去找陵光。”
　　石耀冀苍白无力道：“陵光不愿回神州，找到后又该怎么做？”
　　岑洛缓缓道：“神官不愿回神州，就只有削去神籍，自请被贬。”

　　话落，石耀冀没打一声招呼出了大殿，白俊溪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历经今日的事总该长个心眼。
　　意识到自己也该走了，白俊溪动了动身子，已经好大半的伤被迟离这么一闹崩裂了，他颔首道：“天帝好生休息，孟章总会理解你的一片苦心。”

　　这些话岑洛听了很多遍，他疲倦摆了摆手，白俊溪会意退出了大殿。

　　刚出殿拐角白俊溪迎面被一拳重力打的有些发懵，他还没看清来人又被一拳打在了脸上，他狼狈倒退两步，待到第三拳要再次招呼上来时被他稳稳躲过。
　　白俊溪看着本该离开的石耀冀怒气冲天要继续动手，他只平静望着他，不发一语。

　　石耀冀住了手，他拽住白俊溪的衣领，咬牙切齿道：“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白俊溪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反问道：“什么样的事？”
　　石耀冀气的浑身发抖，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当年的天庭四位神君好像停留在了过去，他们回不去了。

　　白俊溪推开他整理着自己被拽皱的衣领，他冷笑一声道：“执明，现如今不再是千年前。神君的存在本就是为震压邪灵，可早在千年前邪灵便不复存在，你以为天庭会养无用之人？”

　　石耀冀怒气蓬勃，可却不得不承认，邪灵一事得以解决，神君在天庭便没有了多大的作用了，甚至若不是有界下祈愿在手里，他都要以为自己是个闲杂神官。

　　“你以为谁都像孟章一般有着卓越的血亲？”白俊溪劝他不要再执着过去，眼下才是至关重要：“天帝几次容忍他，就连此次在大殿上公然与天帝对着干又受了多大惩戒？不过是关他去冰窟反省几日，用不了多久就会毫发无损放出。可倘若今日是你或是我在大殿上说这些话，天帝会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无用之人终究会被掩盖原有的锋芒，”白俊溪轻拍着他的肩，道：“如果我是你，要么顺应天帝要么牢牢抓住孟章这大腿。”

　　石耀冀愣在原地，待到他反应过来时，白俊溪已然离开了，在这条走了无数遍大路上，他竟有些恍惚，仿佛看见了商议完大事从九霄大殿出来的陵光，四像，监兵，还有自己。
　　可再一眨眼都成了云烟泡沫，石耀冀收回视线，临走前去了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