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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神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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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离犄角被烧伤一半,血水一滴滴顺着额头落进眼睛里。
时间熬得漫长,涅槃火在最后一瞬炼化了彼岸花,朱红流光一点点融进云涵体内,他的灵脉正得到重塑,灵体也在慢慢恢复。
远在千里陵光殿隐蔽地神像从碎石往上聚拢,重塑根骨,神像,最后到灵体上,过程缓慢,发出的地动山摇之势震撼外界所有的神鬼。
瀑布外的焉时弃察觉不对劲,他不顾木擎扼住他喉管的手,更加用力朝瀑布内看去,除了一团火势越燃越烈外其余就看不出什么。
若是熔浆绝不会发出这样地动山摇的强悍。
木擎被此晃得险些没站稳,焉时弃刺在他身体内的剑还未拔出,这一颤动强烈不安瞬间被压下。
百名神官照迟离下达的命令以神血祭加上迟离的法力支撑,足足拖延了一柱香时间,他们焦急等待迟离后续吩咐,可迟迟没等来,反倒是等来了这异动。
眼见熔浆即将往寒间炼狱的方向倒灌而去,百名神官升起屏障退开数步以求自保。
而那些被神血吸引而来的小鬼恢复神智后见这场面慌乱逃串,有神官心软留出空隙让那群可怜被引来的小鬼进了他们屏障后方躲了起来。
“砰——”
巨大翻滚熔浆压住焉时弃埋藏的火药,顿时爆炸声四起。
远在寒间炼狱听到这动静的木擎,怒不可揭一拳打在了焉时弃脸上,虽什么都没说但也足够了。
鬼界许多地几乎被这爆炸炸的塌陷了,也有不少神官被此炸伤。
那双本就妖艳的金瞳此刻正眼尾上眺,将一口血沫吐在木擎脸上,面对那张怒火中烧的脸,焉时弃觉得自己才是赢的那方,他轻视道:“这是你们欠我的,我要你、要迟离、要这三界内斗不休,要你们永远记住今日的痛!”
百名神官损伤近半,此火药不是寻常人间放来玩的,里面掺杂了弑神水,在那近半的神官里又有一半当场神陨毙命,而那群小鬼根本扛不住这样大威力的爆炸,顷刻间灰飞烟灭!
神州星台路上星星陨灭数十几颗,鬼界损失惨重,神州也好不到哪去。
焉时弃凭借一己之力狠狠重创了鬼界,同时也在神鬼两界紧张的关系里埋下了猜忌的种子。
数百名神官过弥沙河来鬼界是为了找到熔浆流过点,为了要给界下百姓谋条生路,他们踏上了木擎的地盘,却被含着弑神水的炸药弄得死的死,伤的伤。
而天庭神官不打一声招呼暗地乔装打扮混进鬼界,是何居心?鬼界众鬼将会怀疑此次爆炸是由这群神官引起。
谁也解释不通,神州怀疑鬼界,而鬼界怀疑神州,时间一长,神鬼大战不可避免。
木擎死死盯着眼下的焉时弃,他厌世却也要拉着这世间陪葬。
自己根本不能向外界解释谁才是幕后主使,焉时弃是云涵小时候剥离出的一缕恶魂,慢慢长成恶灵,再到现在的疯子。
一旦让外界知道这一切都是恶灵作祟,他们不会想到焉时弃,只会骂着云涵,口口声声要去讨伐云涵。
涅槃蓄力而成,朱雀羽翼大张朝上方势不可挡撞去,整个瀑布洞顶上被碾碎,迟离被震开掉落进波涛汹涌引来的熔浆里。
寒间炼狱不断被炙烤,倒灌而来的熔浆被云涵全数吸收,他盘旋整个炼狱最顶端,鸣叫高亢号召将隐匿在鬼界的鸟兽惊得飞散乱窜。
焉时弃脸色发白一眨不眨死盯着上方的朱雀鸟,他眉间紧锁,喃喃道:“不可能……”
迟离见着云涵涅槃成功后缓缓闭上眼极速坠下,他已经做好准备被这熔浆烧成灰烬。
迟离龙身逐渐成人形,他精疲力竭等待着被烈火炙烤,可等了很久,等来了从天而降的云涵。
云涵挣开宜阳设在自己身上的法力,恢复了原有的身形,他一手将迟离带着入了怀,另一手将浴火链释出收下滚滚而来的熔浆。
做完一切,迟离被云涵搀扶着落在安全地。
还有事没解决,迟离的伤不能拖,云涵轻声询问道:“能不能自己走?”
迟离浑身被这股烈火烧的快死了,他整个人挂在云涵身上,艰难回道:“能。”
说着便要自己站着,云涵给了他一粒药:“吃了去找阮医官,他能救你。”
见着云涵要走,迟离连忙拉住他的手,哑声道:“我跟你一起。”
云涵回绝的很干脆:“不行,你的伤不能拖这么久,浴火烧伤不及时救治,哪怕你是神也会留疤难消。”
迟离死死拉着他,双眼发红,哽声道:“我没事,让我跟你一起。”
云涵抬手想去碰他那血肉模糊脸的手顿在半空,迟离不肯服药,也不肯去找阮游宁,就这么执意要和他一起,仿若云涵不答应,他就能在这一直耗着。
云涵问他:“迟离,为什么?”
为什么周遭全是涅槃火,他能奋不顾身闯进来?为什么要将彼岸花给他?明知道这样做就得被浴火焚烧,为什么还义无反顾?
迟离想清嗓子,可实在受不住吐出了血,云涵手足无措用袖子给他擦着,迟离裹满血的手背看起来触目惊心,云涵金色眼眸暗了暗,道不出的难受堵住了他有血有肉的情。
迟离拽着他的手,见人没有抽回去,便放大了胆子去握着。
迟离笑的很勉强,他费劲说着:“因为是你。”
因为是他,自己才想不顾一切护他周全。
黑暗中的阴霾被散开,云涵问出了猜测许久的事:“迟离,你喜欢我,对吗?”
因为喜欢才会做到这样的地步,就像当初尹暃陆拼了命也要救他界下的爱人那般。
早在迟离剜护心麟给他时,云涵就猜到了,他一直觉得荒唐,不愿意提起。
迟离丝毫没有觉得难以启齿,他大方坦然道:“对,喜欢了很多年。”
这已经不是很多年能形容的,从迟离才十四到现在,千年时间,无数个得不到回应的日夜。
当旁人说他这是执念,得不到的执念才会困住他,可迟离清楚,这不是。
“你不该说出来,”云涵边处理他的伤口,边道:“我弃了神州的那一日起就注定了我和天帝至死方休,届时你又会帮谁?”
迟离毫不犹豫道:“帮你。”
云涵愣了一瞬,他抬起眼眸对上迟离坚定的目光时,逃避着又垂了下去。
迟离又道:“你选神州还是鬼界本就没有对错可言,既然天庭容不下你,我就和你一起烂在恶神榜上,谁也别想将你我的位置取代。”
云涵可笑道:“谁又会在乎恶神榜上的位置。”
迟离道:“我在乎。”
云涵不再说话,他将迟离身上的伤简单处理了,扶着人出了洞口,外面的人等了他很久,见到这样一副场面,焉时弃终于相信了这是真的。
迟离缓过了劲可以独自支撑走路,便见着云涵丢下了自己,朝焉时弃飞身奔去,木擎得了默契松了握兵器的手,原本还得意忘言的焉时弃瞬间没了话被云涵扯住衣领,开了符咒之门二人一同消失在传送门边。
迟离要追上去,看在他方才仗义出手搭救云涵的事上又深受重伤,木擎大度不与他计较,好心拦住了他:“这是云涵自己的事,你就不要插手。”
*
焉时弃被丢在一处悬崖上,全然没有死到临头的害怕,他与面前的人对视数刻,突然笑了起来:“上次我捅了你两剑,你硬是没吭声。”
云涵不在乎他挑衅的话,手中凝聚起了命剑:“你很喜欢干捅人的事。”
知道他说的是迟离的事,焉时弃轻笑道:“所以你是要替他报仇?三剑啊,早知道他会坏我的事,我就该在剑上涂满弑神水。”
云涵阴着脸听着他说着,难以接受这是自己最恶意的一面,尽管木擎一遍遍告诉他,焉时弃与自己始终不是同一人,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怎么可能不自怨自艾。
云涵问他:“你就不曾有过悔意?”
“悔意?”焉时弃像是听到了莫大的笑话,嗤笑道:“那都是迟离自找的!”
“他明知我是谁,却每日做些毒死人的东西嘘寒问暖!谁他妈稀罕,我要无上法力颠覆三界,我要萤流旋留后路,他不肯相助就算了,竟打着为我好的噱头将我骗进忘川河!”
他永远在为自己所行之事找到理由,说到最后想起被贬的宜阳,冷嘲热讽道:“你那徒弟也不过是个蠢货!脓包!天庭上下皆把他看作笑话,他竟还能为其劳累心神,活该他神格受损无人关怀!我不过与你七八分相似,他竟能眼拙将我认成你,我对他说什么他都信,竟还将暄山上的萤流旋拱手奉上!”
“一个对你产生那样恶心想法的迟离,一个蠢到无可救药的宜阳!当真是你的好走狗!”
“啪”一声重响,焉时弃被这一巴掌扇的头偏了过去,几乎是不可置信,他瞪大了眼斜睨站于对面冷若冰霜的神。
顿时焉时弃脸上起了五个巴掌大小的红印子,云涵垂下眼拎住他的衣领拖拽将其一下又一下撞在刻有“黄泉”二字的巨石上。
没过一会儿,滚滚鲜血顺着焉时弃整张面目可憎的脸往下流淌着,云涵冷漠提起他,几乎不报有任何希望问他:“宜阳神格受损是不是你干的?”
焉时弃被撞的头脑嗡嗡作响,仍旧不知死活仰起头一张血淋淋的头想往他脸上吐血沫,可云涵像是早有预料,另一空着的手掐住他的脸颊用的力道近乎将其下颚掰捏碎,云涵一字一句咬重音复述道:“是不是你干的?!”
焉时弃丝毫感受不到疼痛,他笑的扭曲,看着面前的人迫切要从自己嘴里得到答案,他越是不说,面前的人越是着急,快意就席卷全身,一寸寸战胜理智。
焉时弃疯狂笑着,云涵最后抓起他的头再度往巨石上撞去,他也不知自己到底想求一个什么真相,只知自己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宜阳神格受损是他亲手铸成,像是只要焉时弃否认他就会停手。
两次!
千年前阻碍宜阳飞升,千年后因自己而生的一缕恶灵暗中使了手段让宜阳落得这样的下场,他原谅不了。
看着云涵头一次如此暴戾,焉时弃大笑道:“陵光神君!曾经天庭脾性最好的神官!若是叫他们知道了你这般失控的模样,是不是得笑掉大牙!也不对,你早就是天庭的笑话,为神州做事风光二十几年,他们却不管你唯一徒弟的死活。你以为凭借我一人就能暗害得了宜阳?若不是有天庭那帮神仙的道貌岸然,我也得不了手!”
“这世上所有和你有关的人都落不到一个好下场!我不防再告诉你,千年前的尹暃陆被废双腿也是我干的!他逃出木擎设下的牢狱后不知死活找到水镜入口跌撞进玄层扰了我,我就顺手化成了他最希望看见的人,你知道是谁吗?”焉时弃拽住云涵的手臂,笑得骇然:“是你啊!陵光神君!”
云涵愣在原地,手中的力道不自觉松了,焉时弃却死死抓着他的手臂,凑近他的耳边要将这残忍的话一字不漏讲给他听。
“尹暃陆!罗睺星君!他一遍遍给我道着歉,说不该盗暄山上的萤流旋,他知道错了,求你原谅他,求你不要那么绝情,求你救救他的爱人——”焉时弃因兴奋抓着云涵的那只手颤动的厉害,他身子往后仰了仰,继续道:“我就对他说“你的爱人死了,我杀的。”你知道吗?当时他眼底的痛苦无助就如你现在这样!为了让他平等怨憎你和木擎,我就趁他神志不清时幻化成木擎的样子废了他的腿。”
悬崖上冷风灌裂,云涵已经浑然感受不到,他只觉得脸上突然溅起温热的液体,等他反应过来时焉时弃不知何时掏出的短刀狠狠刺入了他的心口处,而后被在此地调查事情的石耀冀及时赶到将焉时弃狼狈踹到了巨石上,用的力道很大,那巨石承受不住粉碎成渣。
石耀冀没去注意自己救的是谁,他只上前嫌弃踹了踹焉时弃的头,见人还能倔强起身,只是血迹斑驳的一张脸上早已看不出是何等样貌,焉时弃醒目的金瞳令石耀冀怔了怔,好一瞬才吐出两字:“……陵光?”
纵使看不清他的脸,但在此刻依然可以感受到焉时弃欲要杀人的心。
云涵在石耀冀身后不阻止这场认错人的闹剧,焉时弃却以为他在小人得志,背后化出的骨剑乘其不意突袭了石耀冀,被这不打一声招呼突然到来的一剑险些刺中了他,拉开了距离后石耀冀皱眉肯定道:“你不是陵光!”
焉时弃:“·······”
仿若一切事宜都让他永远活在一个叫“陵光”的阴影中,焉时弃自嘲笑了笑:“你很得意?”
石耀冀一时愣住,待他反应过来后才知道这句话是对自己身后人说的,他僵硬转过身,原本亮着的光淡了淡,黑暗中他又看见了一双金瞳。
云涵没说话,焉时弃彻底被激怒,他厉声道:“当年尹暃陆在水镜你以为他是被谁丢在了神州?!”
那时候的焉时弃出不了水镜,自然不可能会是他。
焉时弃破罐破摔道:“天帝啊!当他困住木擎后得知尹暃陆被困鬼界后便借着找他的下落在整个鬼界暗中搜寻,你以为他最想搜寻的是哪?”
是水镜。
也如天帝的愿,没了木擎的干扰,进水镜与他而言轻而易举。
“他发现了我的存在,也知道邪灵横生洞口难以毁灭,可最后他却什么也没做带走了昏迷不醒的尹暃陆。”
后面的事他们都知道了,天帝知道此事的前因后果为什么不说出来?为什么要同意尹暃陆因误会心灰意冷自请受贬?
云涵一直以为天帝不过是借着尹暃陆的事警醒他,现在看来此事天帝也插了一脚,甚至还添了把火,为的就是让神官们对他施压,猜忌杀人无形,后续撤下天河阵法结界出了意外导致邪灵入了人间,这把名为猜忌的弑神刀就对准了他。
石耀冀压根不信这狼狈至极的疯子所言,他怒喝道:“你在胡乱造谣些什么?!”
“我造谣?”焉时弃觉得这天庭是莫大的笑话,笑到最好他骂道:“执明神君不妨回去问问你们那道貌岸然的天帝,一个个蠢成这样全然被他戏耍成猴。千年前的尹暃陆,千年后的宜阳!你去问问受万千神官敬仰的天帝做了什么!看他会不会继续戏耍着你们这群蠢如猪狗的神官!”
石耀冀无法接受,他上前要一掌拍死这人,可无论怎么做这人永远能拼死反击,哪怕浑身血流不止也要将真相一件件展开。
云涵敏锐道:“什么意思?”
宜阳的事天帝也横插了一脚?
“你那徒弟是什么性子你会不知道?自小娇生惯养到了神州后从未收敛,甚至敢在大殿上当着众神面上直言冲撞天帝,他以为他是谁?第二个孟章吗?真是笑话!”
几乎是感受不到疼痛,一眨眼间焉时弃见不到云涵的影子,他躲避石耀冀的攻击空隙中法力不敌落败,他屹立在巨石前,哪怕知道不是石耀冀的对手,他依旧不肯后退。
石耀冀扬起手里聚起的法力要将此胡说八道的人拆分成三段才解恨。
电光火石间,石耀冀没设防被不知何时瞬移到面前的云涵一掌对打将他打出数丈远。
石耀冀震惊万分,连着手臂发麻的痛感才让他缓慢盯着远处的云涵。
“陵光?”石耀冀确定就是他,除了他不可能会有谁能接住他这一击法力,甚至还能打个上风。
石耀冀不明白云涵为什么要帮这人,后一想,神州对他做的事怕早已视天庭为仇敌。
两双金瞳的出现又且是巧合,他们二者间一定有密不可分的联系,石耀冀收起和善,厉声朝云涵道:“你当真要保这罪大恶极的人?!”
云涵反问道:“什么是罪大恶极?”
石耀冀张了张唇,竟是说不出来半个字。
焉时弃不过说了几句天庭的坏话,辱骂了天庭的神官就是罪大恶极了?
云涵冷声道:“今日从他口中说的每一句话执明神君可向天帝求证。”
石耀冀气急:“你信他胡编乱造的话?”
云涵反讽道:“不然信你们?”
石耀冀不放弃欲要上前:“陵光……”
身后的焉时弃见状要逃,哪知被长剑抵住喉管,令他动弹不得。
云涵眼底凉意渗透外界,他说:“我与这恶灵有私人恩怨,他是死是活由我说了算,不劳烦执明神君插手。”
说罢云涵收剑拉扯住焉时弃衣领倒退至悬崖边,石耀冀紧紧跟随,他还想说什么,可在此时都已经来不及了。
“陵光!”
云涵不可否认,在众多杀焉时弃的理由中他找不到合适的,归根结底更恨的还是造出焉时弃的自己。他没有任何犹豫拽着焉时弃一同坠下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