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览象觅孤霞》只将食粥

10、第九章 恍如隔世

　　原来自梧桐和裘礼师兄自醉香楼与何仁一聚后并没有返回山庄，反而应了何仁邀约，在附近一处客栈里住了下来。
　　现在收到密信，梧桐心下犯愁。
　　事态紧急，已经来不及去山庄搬救兵。信是裘礼师兄先看的，梧桐也没了欺瞒拖延的借口。不去吧，梧桐抬眸瞥了一眼裘礼师兄，裘礼略显峻厉的眼睛微微眯起，嘴唇紧闭，梧桐想，事后她肯定会死得很惨，但是去吧，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思虑间，何仁带着一群商户来请他们去喝茶。梧桐眼睛一亮，还没等何仁寒暄完，“呸”一口啐到了何仁脸上。见何仁没有反应过来，梧桐伸手拍拍他的脸：“吓傻了？”
　　何仁是何人？从小就是苏州一霸，是苏州城里呼风唤雨响当当的人物，□□白道都要敬上三分，谁人见了都得称上一句“何爷”，他哪里受过这种委屈？顿时怒发冲冠，他今天要是不收拾了这小犊子，日后还怎么在道上混。
　　识时务着为俊杰，见状裘礼立刻扛起梧桐就跑。生怕何仁叫的打手不够多，梧桐特意让裘礼停下等一等：
　　“老家伙，你过来呀！”
　　那何仁见他俩居然还敢回头挑衅，火冒三丈，他把养的所有死士打手都叫了过来，今天就算是天塌下来，他也要将梧桐碎尸万段！
　　裘礼不废话，扛着梧桐向着牛栏河村狂奔。

　　牛栏河村里火光一片，梧桐却好似见到了救星，蹭一下从裘礼肩上跳下来，翻进了村子里。
　　后面跟着乌泱泱一群人，见此也跟着翻进村子，还没等寻得梧桐身影，就被眼前的血糊吓了一跳。此时，“村民”的识神已被白昭一网打尽，只本能蚕食生灵，疯狂逃窜攻击，这些能人异士走南闯北见过世面，见此情景，也不再管梧桐，迅速投入战斗。
　　这些血糊把梧桐吓得够呛，她只顾着逃命，拼命朝着玉霞气息所在处如飞星般奔去。玉霞目睹梧桐一步蹿到身前，正要开口询问，梧桐就闪进了祠堂。“砰”，祠堂门被狠狠关上了。
　　见来了援兵，赵卫斩杀面前几只怪物，冲着玉霞笑道一声后会有期，便借墙凌空踏风而上，玉霞想要去追，却被怪物拦住了去路，只能眼睁睁看着赵卫离开。
　　待到众人收尾，乌压压一片围住祠堂，要跟梧桐讨个说法。那梧桐听得何仁生了大气，吓得躲在里面不肯开门，玉霞跟邱瑜不知白昭现在情形，也不敢让他们闯进去，好一顿胡诌，才稍稍控制了局面。
　　幸喜朝廷官兵姗姗来迟，众人方才散去，只是要梧桐日后亲自去赔礼道歉，玉霞等人觉得在理就替她应了。此时已经接近晌午，玉霞等人折腾了一晚，累的够呛，也顾不得什么收尾，急马回了山庄倒头就睡。

　　等玉霞醒来，已然是第二日清晨了。昨日生死一线天，今日赖床又加餐，看着山庄里一派祥和，不免感到恍如隔世。吃饱喝足，她躺在床上细细盘算着今后的打算。她思索着赵卫丹虫镇魂符之间的关系，心道这趟苏州之行算是来对了。
　　这些秘术一个两个冒出来，个个都邪门的很，往后不知还会有多少，若是真的跟长生不老有关，恐怕会引起天下大乱，她一个平凡人贸贸然掺合进去，岂不是不自量力？
　　“爹只说让我活下去。”玉霞纠结起来。可是想起青河县惨状，想起牛栏和村，不由胸口发闷。
　　“走一步算一步吧，不行就撤。”玉霞心忖，平复心情。今后有关的势力更为复杂，玉霞也明白只靠自己单打独斗根本不可能。白昭、梧桐、邱瑜……这些人都是名门正派，但玉霞吃不准他们对这些事的态度。
　　白昭是实打实的君子，可是身上谜团一个接一个，而且跟朝廷关系密切，不知什么路数；邱瑜这个人单纯，明是非，但太过刚直，认死理，万一有一天道不同不相为谋，只怕之前感情越深就会闹的越难看；至于梧桐，重情义，遇到事情跟她讲是非大义处没有用，可惜玉霞跟她还没到火候；赵卫……想起赵卫那欠欠的张脸，玉霞觉得还不如一个人。
　　“愁死了。”玉霞把脸蒙进被子里。
　　突然，她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想起仓促间没来得及向梧桐裘礼打听商会之事。正巧今日得了空闲，便踱步向梧桐房内走去。正沿着回廊走了二三十步，就见白昭正在打坐。
　　“梧桐还没醒。”白昭淡淡说道。
　　正值冬季，天地间充斥着凉意，倒让人神清气爽，玉霞便在白昭旁练起了抻筋操。不知不觉，白昭收了心神，观摩起来，突然她开口道：“我教你打坐吧。”
　　“白先生，报酬怎么收呢？”见裘礼等人不在，只有白昭一人，玉霞趁机问道。她是有点私心，白昭身上藏了太多，玉霞想知道的也不过其中一个而已。
　　“你穷得响叮当，我不收你钱。”
　　“这话可说的不对，白先生想白教我肯定有你的道理，但我可不是随便之人，不能白白被教。既然是你’想教’，那当然是你要付我钱。”玉霞摊手笑眯眯看着白昭。
　　“先欠着。”白昭从容回应道。
　　“得加钱。”玉霞得寸进尺。
　　白昭气不打一出来：“别装了，打从青河县出来我就被你盯上了，我算看出来了，不扒我一层皮你是肯定不会放过我。”
　　“你是怎么发现的？”玉霞故作惊讶。
　　“你这个人看似不着调，实则冷静谨慎，情绪不轻易为人知晓，所言所行极有目的。一直以来你对我过分关注了，天天瞅着我，生怕我不知道你在算计我是吧？而且”白昭气的话也多了起来，模仿玉霞的腔调，“‘我很害怕，我真的很害怕’，回想起来，虚虚实实，有点浮夸了。”
　　“半分真半分假，再说我哪敢算计你呀？”玉霞回视白昭眼睛。
　　“你不是闲到四处找乐子的人，唯一我能想到让你思虑至此的原因大概就是丹虫之事。我不知道你从我身上能得到什么，但是我能说的已经都说了。”白昭平静地解释道。
　　“换句话说，还有不能说的。比如翁灵？”玉霞紧紧盯着白昭。
　　“翁灵？”白昭细细复盘着自己那日说了什么，让玉霞这么阴魂不散。
　　“我只提过翁灵是教书先生，但你却说她在桐花堂。看来你很了解她呀？”玉霞步步紧逼。
　　“那是因为村里只有一个学堂……”话到一半，白昭也说不下去了，她看过村子的资料，如果不存在翁灵这个人，那么桐花堂五年前便已是废墟。
　　“嗯？”玉霞得意地笑了起来。她逼视着白昭的眼睛，不肯放过丝毫。白昭是她现在唯一的突破口，她知道，现在如果她表现出一丝一毫迟疑，那么她至今所做的努力一定会功亏一篑，白昭再不会给她机会。
　　“不到时候。这件事牵扯甚广，还不到告诉你的时候。”白昭叹了口气，最终让了步，“倒是你这么快就和我摊牌，真是出人意外。”
　　白昭这人最是守信，得到了承诺，玉霞见好就收，老老实实盘坐好，解释道：“我一个人太累了，就我这点手段，可应付不来之后的事。我盘算过了，白先生你虽然有很多麻烦事，但有悲天悯人的气度，就像那句诗怎么说来着，对，就是’已识乾坤大，尤怜草木青’，跟在你身边，至少不会稀里糊涂死了，所有人里我最信任你，不用跟你耍心眼。”
　　“甭拍马屁。”白昭气急道，“我谢谢你，就得着我一个人嚯嚯。”
　　“嘿，白先生受累。”玉霞好奇道，“你既然知道我别有目的，为什么还要把我带在身边？”
　　白昭沉默地瞪着她，玉霞连忙道：“行行行，我不问了。”
　　这些天相处她算是看出来了，别看白昭平日寡言少语，一副矜持端庄的样子，其实内心最是柔软宽厚，也最爱管些闲事。依她所见，就算是路旁两只狗打起来了，白昭也得去把他俩拉开。
　　“心平气和，心平气和。”白昭安抚道。
　　“我知道。”玉霞闭着眼应和。
　　白昭顿了顿：“我是在跟自己说。”
　　在白昭引导下，不一会儿玉霞便感受到一种似气似水的东西在她的身体里循环流淌，她捕捉着、顺应着，逐渐，她感受到毛孔的呼吸、心脏的跳动、血液的流动……一股股暖流从身体各处涌向丹田，汇聚。
　　“这就是能流转产生的气力。”见玉霞入了境，白昭调转周身，感知玉霞内体的运行，以避免出现差池。
　　玉霞心里明白，入境是一道坎，一旦出错很有可能命丧于此，古往今来多少人都折在这里。如今她这般轻巧，还是多亏了白昭。于是静下心神，完全将自己置于白昭掌控之下。
　　“丹田、会阴、命门、神庭、膻中、曲池、劳宫、涌泉……”白昭声音如水，所念穴位一一打开，玉霞只觉经络贯通，骨骼轻盈，耳聪目明，一切都变得清晰明了，她沉浸在完全掌控自己身体的喜悦中，不知时间流逝。
　　“你很有天资，不过不能操之过急。”
　　天已经黑了下来，白昭若有所思地盯着玉霞，温和的声音缓缓传来，将玉霞拉回现实。
　　她们两人慢慢走到梧桐院子，正巧邱瑜也在。见到玉霞与白昭，梧桐很是开心：“我正要去找你们呢。”
　　几人寻了一处无人的偏僻亭子，玉霞细细询问梧桐在醉香楼的情况。
　　说起这个，梧桐眉目舒展开来：“这何仁这些天对我们那叫一个嘘寒问暖，似乎很是想缓和与山庄关系。他原误以为我是邱瑜请来的帮手，幸好误会解开了。”
　　玉霞道：“原本解开了，现在可又说不定了。你先在何仁那里大闹，又去帮邱瑜解围，还有人会信你跟山庄没关系吗？”
　　听闻这话，梧桐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她多在野外，很少与人打交道，虽有急智却无远谋，事发突然，哪里能想出这些弯弯绕绕。
　　玉霞趁机说道：“所以你须得把在何仁那里的所见所闻细细与我们说，万一寻得何仁把柄，你也好趁机脱身。”
　　“那何仁见我是个小姑娘，什么事也不肯和我说。”梧桐无奈道，“不过倒是跟裘礼师兄提起过邱瑜的事，说是本来以为邱瑜是借着汪海来找茬的，就想警告一下，没有真下手的意思，想是有人趁机挑拨，让裘礼师兄帮着跟山庄说和说和。”
　　玉霞仔细打量着梧桐，见她一脸心虚，不由叹道这一个个的，年纪不大，心眼子倒不少！遂吓唬道：“我可不信你，你为了脱身可什么都做得出来。说起来，如果不是裘礼师兄在，你估计不会来救我们了吧？”
　　梧桐连忙哂笑道：“哪里的话！我是那样的人吗？！”
　　玉霞冷哼道：“你可别蒙我们。若是你不知道些什么，会舍得离开何仁那边的安乐窝？如今你得罪了何仁，要是再得罪我们的话，你可得掂量清楚后果。”
　　梧桐思量起来，她确实在何仁那边发现了点异样，察觉情况复杂才决定回到山庄。但是昨日之事更令她胆寒，现在镇魂符下落不明，她料到有白昭在绝对不会放任不管，若是跟在他们身边早晚会被卷入。
　　他们间的交情还称不上生死，昨日冒险救了他们已经仁至义尽，本打算敷衍过去，借着他们躲过风波，日后寻个由头离开。见玉霞点破了，心下打起鼓来。
　　玉霞假装狐疑得打量着梧桐，直看得她心里发毛，才缓缓道：“你不会是叛变了吧？”
　　“你什么意思！我可是为了救你们才落到今天这步田地的！早知道就撂挑子不管了。”梧桐生平最恨背叛之人，被这样一激，怒把事情都说了出来，“何仁的事我可没骗你们，不过确实还瞒了点别的。火灾不久前，赌场发生了件稀奇事情，何契带着两位公子去了风间赌场，还特意请了场。据说一位公子衣着华美，所佩玉石价值不凡，赌技高超，而另一位公子一身黑衣，侍奉左右。”
　　她瞪了眼玉霞，气鼓鼓道：“那两位公子几乎敛尽赌场钱财，差点把赌场搞没了，小厮们这几日发不出油水，至今还在抱怨这件事，才被我偷听到了。你以为这些天我只在吃喝玩乐吗！”
　　玉霞连忙安抚道：“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以小人之心度梧桐之腹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小人吧。”
　　梧桐气来的快，去得也快，便道：“既然你这么道歉了，那就原谅你好了。”
　　邱瑜道：“这事的确稀奇。何契一向对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避之不及，自己带人去踢自己的场子，这种事在下还是第一次见。”
　　白昭似是想到了什么，恍然道：“原来如此。”
　　玉霞疑惑的看向她，黑衣男子？一道灵光闪现，道：“是赵卫？另一位便是你们那日所说的’那位’了吧。”
　　邱瑜开口问道：“白昭姑娘，这两位究竟是什么人？”
　　白昭道：“他们的身份不便细说，你只当是京城大官的贵公子和他的贴身侍卫就好了，想必他们是为了镇魂符来的。”
　　玉霞道：“那赵卫好像之前就认识你，你对他们也颇有了解，你们是旧识？”
　　白昭摇摇头道：“只是互相听闻，现在是敌是友尚未可知。不过他们来势汹汹，不好对付。”
　　梧桐倒也觉得稀罕：“玉霞，你刚来时对这些事兴致乏乏，现在倒是上了心。”
　　玉霞不想暴露丹虫之事，随意敷衍几句，又扯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