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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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七夜，殷殷醒过来时只觉得身上空荡荡的，仿佛穿堂风从肋间过，手脚酸软无力，这两年好容易养起些肉也没了，不像活人，倒像骷髅，然而张三丰看着她却几欲落泪，一把把她抱进怀里，口中直道：“没事了，好孩子，日后都没事了。”
旁边周家公子，现下知道他名唤周止，适时递上热水同手巾，极为自然的就要替殷殷擦脸，惊得她往后一退，他还没说什么，一旁的黄药师倒是开口：“躲什么，这些天都是这··小子照顾的你，周家后人，难道辱没你了不成？”
周止赧然一笑，声音低低脆脆的：“黄伯伯，没事的，她生了病，又差点死了，你别作弄她，我··”
黄药师咳嗽一声，殷殷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才看到旁边还坐了个赵敏，这位尊贵的郡主这些天看来过得不怎么好，双手给一条细细的银丝捆在一块，瞧那色泽，只怕晚间睡觉动作大些都能将手腕切断，从袖口依稀能看到深浅不一的血痕，大概吃了苦头，殷殷往日想到她，梦里不是张牙舞爪的鞭声，就是仿佛落入冬日冻河的绝望，现在终于有空细细打量，却不想是如此可怜的，粉雕玉琢的一个小孩，但见她衣衫又脏又破，头面上还有青紫，一时似乎连恨意也消去不少。
“看什么看，这便高兴了？你还不知道··”她话没能说完，旁边的周止眼疾手快就捂住她的嘴，赵敏这几日受他看管，心里多的是气，一口咬在他手上，周止吃痛也不放开，反而有意无意的把人拉扯着就往外走，一面悄悄靠到赵敏耳边：“敏敏郡主，你别说了，不提殷殷妹妹身世可怜有你一份，你就是想到性命还在我们手里也不应该再逞口舌之利，更何况药师脾气不好，惹怒了他，不会管什么身份不身份，杀了你连尸体都不会给你父兄送回去的。”
他扯了赵敏出去原是好意，不料后者丝毫不领情，趁他不备一下踢向他下身，周止顿时像受惊的猴子一样跳开。
那头殷殷已经觉察到情况不对，从床上坐起来怔怔的看着张三丰：“太师父，她要说什么，怎么了，我的病不是治好了吗？”
稚子之问，却叫房中两个老人难以开口，相对半响，张三丰实在不忍，最后还是黄药师一甩袖子当了这个恶人：“娃娃，你寒毒入体，绕缠奇经八脉，我以金针封穴为你引渡十之八九，但毒性已深，你当下命保住，刀枪棍棒内外功夫，日后，就别惦记了。”
这一下宛如晴天霹雳，门口周止刚带了赵敏回来，一时也给定在当场，他已知晓殷殷身世经历，怜她苦痛，默默走到床边挨着殷殷坐下，并未说什么，只想：“老天爷就是这样坏的，我身世孤苦，她也身世孤苦，病痛吃得更多些，我应当多照顾她。”，她这一空，被抓回来的赵敏却也没有跑，她想得却更多得多，先是：“好哇这小鬼日后便都不成威胁”，随后又是：“若他们盛怒之下拿我出气该如何”，最后眼珠子一转，又落到：“但凡从此脱身，日后武当一派多了这么个弱点，可得好好谋划”，反而希望起殷殷别因此寻死，就这么柔柔弱弱长在武当才好。
场中人思绪各异，殷殷却无什么想法，周止靠她太近了也没在意，低头盯着床沿，眼前又浮现出大殿里所有人的面容。
怎么这世道便是如此坏呢？娘亲夸我聪明，太师父也夸我聪明，我却想不通了，父亲是人人称赞的大侠，他们不记得他的恩情，武当是响当当的门派，他们不在乎它的牌匾，可他们也不怕妖人是不是，只是恐吓不通武艺之人，魔教妖人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但他们自己非但不怕，还生怕没了妖人，没了妖人，他们怎么能正当杀人呢？不，不是这个，他们不怕我们家，是因为我们家都是好人，父母宁愿自尽也不愿连累武当天鹰，供出义父，太师父和我那素未谋面的外公只会照顾我们兄妹，却也不会为父母报仇，哥哥··殷殷忽然哑笑两声，无忌心太软了，他只杀几个就会满足，几个？五个，十个？
“只剩下我。”
她喃喃自语：“可我废了。”
一时房内静默无言，众人面露不忍，倒是黄药师与此事无甚牵扯，闻听此言只觉得此子心性软弱，有意开口，却见那娃娃抬起头，面上竟是一派笑意。
“太师父。”
声音很轻，自殷殷身受寒毒以来，便常常是如此虚弱，然而这一声却一反常态，像淬了毒的刀刃，尖锐刺骨，一双黑嗖嗖，冷惨惨的眸子直直落向赵敏，后者被她盯上，竟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下意识拉紧身旁人的衣袖。
殷殷笑了，她问：“太师父，我能割下她的脑袋吗？”
她在所有人都未来得及反应前恍若恶鬼般将赵敏扑倒在地，拔出腰间的匕首毫不犹豫朝对方咽喉捅去，窗外立刻一阵异动，两道身影拍窗而入，口中直呼：“休伤郡主”，但鞭长莫及。张三丰本身离得最近，方要动作，却见黄药师食指一弹，一道劲风便向殷殷袭去，落点却不是刀刃，而是手臂！东邪内力何其深厚，这一下若打中，非教她这手臂废了不可，霎时间选无可选，老者下意识拦下药师，也再无人阻拦殷殷，匕首眼看就要捅穿赵敏咽喉，生死关头，赵敏却觉得自己失了所有气力，眼中全是一张如疯似魔的脸，黑漆漆的眼睛里闪着鬼火，连刀光都夺不去半分注意，寒气扑面，几乎要看见自己血溅五步的景象。
她好恨，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噗嗤一声，匕首穿透血肉，热腾腾泛着腥味的血溅了赵敏满面。
“别，不要··”
匕首穿过一只骨骼纤细的手掌，擦着赵敏脖颈，留下一道不浅的伤口。
周止疼得满头大汗，爬伏在地，用右手紧紧攥住殷殷衣袖：“殷殷妹妹，不要为了他人害到自己，你，你··”
他说不出什么道理，但瞧见殷殷神色，只觉天地之大，再没有人比她此刻更怒更恨，倘若有人拦着，她大约会连那人一道杀了，那又如何，他脑子里忽然掠过这念头，她这么苦，要报仇不是正当的么，但她这么小，怎么又该是她了？
他把殷殷扑开，任由窗外闯入的玄冥二老与张真人和药师交手，带着人滚到床边，四大高手在这方寸之地动起手来，房里一下身影交错，眼花缭乱，赵敏的家仆趁机将她带出，她伤口不深，但失血不少，更重要的是那双包含杀意的眼睛一直在她眼前晃，她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晕死过去。
周止感觉到殷殷抓着自己的衣襟，她抓得好紧，好像抓的是自己的喉咙。
“不该是你。”他小心不让匕首割到怀里的人，然后抱住她：“你还小，不应该是你，报仇，杀人，原就不该是你，你身子不好，又是个女子，根基伤了练不得武，若是留在武当，还能过上安稳的日子，要是杀了汝阳王女儿，以后··”他喃喃自语：“你还有个哥哥是不是，他可以··”
剧痛，殷殷从他怀里出来，冷冷瞧着他，周止眼前一阵晕眩，直到红色映入眼帘，才看到殷殷手上拿着她的匕首—她把匕首从他手心生生拔了出来。
“周··止？”殷殷伸手按在他胸前，周止脸色大变，下意识就要护着，但左手根本不受控制，小小的手掌按在他胸前，按到一处柔软。
周先旺，小公子，襄阳，殷殷霎时间明白了，她靠近周止：“你怕了是不是。”然后不待对方回答，她眼里谁都没有，只自顾自的说着：“你也有仇要报，只是你怕了，你在客栈拿命救我，不是要救人，是怕活下来还得去报仇，那个蛮子，她也怕了，我看到。”她低笑两声：“她怕我了，周止，我们打赌，她不敢再追杀我的，怎么会是我要害怕呢？”
“练不了武功，还能习毒，用不了毒，还能使计，他们要成天想着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建功立业流芳百世，我什么都不想，我就看着他们，看他们几点起，几点歇，往来都是什么人，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落单，练的什么功夫，有几个妻子，几个孩子····”
她又缓慢的重复了一遍：“怎么会是，我该害怕呢？”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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