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临川也

8、跟踪

　　临近国庆的时候，宋念声接到了一个特殊的电话，正值大课间，同学们分散在教室和走廊上。

　　一班的教室在楼梯转角，旁边是连接楼上和楼下的楼梯间。

　　宋念声来到楼梯间的窗边，翻出手机看了眼，屏幕上的来电人显示的是何泰初的名字。

　　因为过往一些不好的经历，他很难对身边的人交付真心，何泰初是他在以前学校里唯一能称得上朋友的人。

　　自从他搬到临城来之后，这还是两人之间第一次通电话。

　　和他在一起，宋念声就少了很多不必要的客套寒暄，何泰初直奔主题，他这次打电话的主要目的就是给宋念声介绍兼职。

　　“一个音乐餐厅，老板是跟我家有生意往来的叔叔，正好赶着国庆前几天开业，还没来得及找到合适的驻唱歌手。”何泰初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不甚明晰，“待遇挺不错的，一天一千，日结，如果可以的话，整个国庆假期都能给你包圆了。”

　　“就是人叔叔要搞个小面试，听一下你的音色风格什么的。”没等宋念声回复，他马上又接道，“我觉得你肯定能面上的，这就是走个过场而已。”

　　“嗯。”宋念声应了一声，“地址发我一下吧。”

　　日薪这么高的话，他肯定要去试一下的。

　　“餐厅地址跟老板的联系方式等会一起发你微信上，具体细节的话他会跟你聊的。”

　　“好，谢谢你，老虎。”

　　何泰初经常被人泰哥泰哥的喊，读音又像极了英语老虎的那个单词tiger，久而久之大家就都喊他老虎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何泰初笑了两声，“你们在临城怎么样，过得还好吗？阿姨的状态怎么样啊？知桐和知淮呢，在学校还适应吗？”

　　对方粗犷的声音在表达关心的时候带上了一点生涩的温柔。

　　听到好友的问候，宋念声露出一个无声的笑，“都挺好的。”

　　“那感情好啊，我这超市里一时半会走不开人……等我放假就去临城找你玩。”

　　如果说宋念声天生就是学习的那块料，那么何泰初就是另一个极端——

　　在学习方面，他就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宋念声就从来没见过这么不爱学习的人，上课不出三分钟就能在课桌上睡得天昏地暗，无论是书上还是在笔记上，任何地方的文字只要超过三行，他就像是得了字盲症一样，什么字都不认识了。

　　不仅如此，他考运还极差，中考的时候何泰初在考场抓阄，抓出了个全校最低分，连一向以选择题多著称的英语，他都只考了个位数。

　　宋念声后来自己用网上的真题抓阄试了试——
　　和标准答案一对拿了个五十分，还是在只写了选择题的情况下。

　　在试图拯救好友满目疮痍的各科成绩无果之后，他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何泰初可能真的就不适合走学习这条路。

　　初中毕业何泰初去了一所离家很近的职高，每天下课之后就帮着家里的超市进货送货清点库存什么的，过得也挺惬意。

　　宋念声看他现在过得比以前自在许多，也就不再强求让他跟着自己一起完成学业。

　　“可以。”他停顿了一会，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老虎，你知道有什么赚钱比较快的兼职吗？”

　　“嗯？”电话那头的男声嗓门突然大了起来，像是在对别人讲话，“你你你，插什么队？！”

　　“说的就是你！大老爷们的插队不害臊吗？赶紧给我老实站后面去！”

　　他骂完才回复这头的宋念声，“念子你说的啥，我刚没听清。”

　　“没什么，就是说你以后有这样的兼职也要记得找我。”

　　“你这话也说得太多余了吧，我肯定会帮你留意的……”

　　……

　　又聊了一会，挂断和好友的电话，宋念声长长舒了口气。

　　他没有跟何泰初说他打算攒钱给宋茹云做手术的事。

　　依着他和何父何母的性格，知道这个事情之后肯定会到处帮他筹钱，之前在学校就已经受了他很多的照顾，宋念声不想还因为这件事麻烦何泰初一家。

　　他看了眼窗外的绿植，郁郁葱葱的植物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茂盛。

　　刚准备回教室，宋念声就差点和急匆匆跑上来的徐砀撞上。

　　徐砀手里还卡着一个篮球，看样子是刚从球场上回来。

　　“不好意思让一让——”徐砀后退几步，看见是他，拉长了道歉的语调。

　　宋念声有些莫名，但还是摇摇头当作对他的回应，然后就听到从下层楼梯处传来的声音：“你干嘛，不是着急回教室吗？”

　　绍景明紧跟着出现在楼梯间。

　　开学过了快一个月，因着俞姚的好人缘，他也被迫熟悉了一遍班里同学的名字和关系，知道徐砀绍景明和纪闻这三个人的关系极好，几乎每天都同进同出的。

　　那徐砀和绍景明都在这里了——
　　宋念声再一低头就对上了一张熟悉的脸。

　　外面已经开始在打上课铃了，下节课是班主任李舒禾的课，连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徐砀都着急忙慌的往教室赶，纪闻却还不紧不慢的缓慢跟在他们后面，双手甚至都还插在口袋里。

　　他现在一看到纪闻就想起之前在医院发生的事，不自然地转过身，在绍景明开口之前就匆忙上了楼梯。

　　见他这样，刚想说些什么的绍景明突然卡壳，“……他是不是挺看不惯我们的？”

　　“没吧，刚刚我跟他说话，他还回应我了。”徐砀挠了挠头，猜测道，“可能是看我比较帅吧。”

　　绍景明闻言冲他翻了个白眼，两个人就幼稚地要在楼梯上打嘴仗。

　　纪闻一言不发地从他们身边走过，上了两节楼梯之后才轻飘飘地问了句“不上课了吗”，这两人才发现上课铃已经停了，赶紧往教室走。

　　-

　　那天的几个混混被他教训过之后，宋念声担心他们还会带人来报复，就连着几天陪弟弟妹妹一起回家，结果一直没等来，学校附近也没有出现其他的混混了，他这才放心让他们自己回家。

　　一中初中部没有晚自习，但是高中部有，所以宋念声每次都是在早上先备好今天要做的菜，等下午下课回家之后直接就能下锅，在家和弟弟妹妹吃过饭再踩着点来学校上晚自习。

　　原本今天也是如此，但他和往常一样走路回家的时候却感觉到自己身后有些异样。
　　好像有人在跟踪他。

　　路过一面满是玻璃的商铺墙面，宋念声放慢脚步，不动声色地用余光顺着玻璃的反射观察身后，果然在几秒后从玻璃的镜面反射看到了那颗熟悉的粉毛脑袋。

　　他收回视线，照常往前走，在路过一个巷子口的时候突然转身，消失在街上。

　　粉毛愣了一下，快步走到巷子口，有些狐疑地向前探头看了看，然后就和贴在转角墙面抱臂站着的宋念声对上了视线。

　　五分钟后。

　　粉毛乖巧站在巷子口的另外一边，给他解释了一遍今天出现在这并且试图跟踪他的原因。

　　“我真不是来找你报仇的，我发誓。”

　　看得出来他对宋念声还留有之前那次的阴影，眼神看起来诚恳里还带着一丝警惕。

　　宋念声靠在墙边看着他，复述了他刚才说出来的理由：“你跟踪我就是为了让我帮你去打一场架？”

　　“嗯。”提到这件事，粉毛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原本因为漂然失去活性的头发变得更加毛燥，“就之前那个黄毛，不知道从哪里认了个混社会的大哥，非说当时我不帮忙堵你，看我不顺眼，要跟我约架。”

　　“？”

　　他们混混内部里还起了内讧？

　　似乎是他的表情想表达的意思太过明显，粉毛沉默了一会，看着他幽幽道：“你之前不会以为我跟黄毛是一路人吧。”

　　宋念声不置可否，但看得出来，粉毛的表情更加幽怨了。

　　“看来我得先纠正你对我的看法。”粉毛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学生证，递到宋念声面前，“我叫陈彦，隔壁五中的正经学生。”

　　学生证上的男生穿着五中标志性的浅蓝色校服，黑色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稚嫩清秀的脸对着镜头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样貌确实和面前的粉毛大差不差。
　　人像旁边的空白处印着他的学校年级和班级，宋念声看了一眼，高二十三班，确实是五中的。

　　只是没想到，顶着这么一张娃娃脸的粉毛居然比他还高一个年级。

　　“高一的时候拍的，嫩吧。”看出宋念声的惊讶，陈彦收回学生证，“这下你总该相信我的话了吧。”

　　陈彦和黄毛认识完全就是一个意外。

　　五中和一中同是临城的高中，两所学校在家长口中的风评却是天差地别。
　　那里几乎可以说是全市差生的聚集地。

　　陈彦有次被朋友约着逃课出去上网，开的座位就在黄毛旁边，黄毛看陈彦和他玩的是同一款游戏，就开口搭了句话。

　　这个年龄段的男生总能因为一些共同的爱好玩到一起去，一来二去两人索性就加了个游戏好友准备一起组队打游戏。

　　之后两个人也一直保持着联系，但聊的都是一些游戏上的事情，陈彦虽然不太喜欢黄毛的说话方式但也都忍了。

　　直到那天黄毛在打游戏的时候跟他说有个好玩的事，问他来不来，陈彦正好无聊得要命，就答应了下来，结果跟着黄毛的指示来到小吃街的时候，才知道黄毛嘴里“好玩”的事到底是什么。

　　“之后我回去就把黄毛的联系方式给删了。”陈彦也学着宋念声的样子，抱着双臂倚在身后的墙面上，“再然后就是昨晚，他突然找上我说要跟我约架。”

　　说完他看了眼低眸不语的宋念声，见他一直没有反应，就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哈喽，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宋念声看了他一眼，陈彦立刻收回手，冲他笑了笑。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宋念声开口。

　　陈彦顿了顿，撩开身上宽大的T恤，故作轻松地指着自己的身体说：“因为这个。”

　　宋念声顺着陈彦的动作看过去，发现他的胸腹处有一团青紫的淤痕，看起来不像是被人打过之后受伤的痕迹，反倒像是从身体内自然渗透出来的，看起来十分恐怖。

　　宋念声皱了皱眉，“怎么弄的？”

　　“天生的。”比起宋念声的意外，陈彦自己倒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我有凝血功能障碍，比起轻症算是有点严重，比起重症又没有那么要命，算是中等严重吧。”

　　“所以我才来找你的。”

　　宋念声不是无私帮助别人的慈善家，他看了眼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分钟，按照平时的速度来讲，宋知桐和宋知淮这个时候已经到家了。

　　“帮不了。”他立直身体，准备从巷口离开，“你找两个保镖才是最靠谱的解决办法。”

　　他走的很果断，陈彦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宋念声人就已经往前走了一大段。

　　他赶紧追出巷口，“不是白请你的！”

　　宋念声脚步没停。

　　“打赢了有酬劳！”陈彦见他无动于衷，干脆直接跑过去伸手拦住他，“奖金是五千，我再额外加一万，怎么样？”

　　听到金额，宋念声看了他一眼，原本要推开他的手顿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