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临川也

25、运动会

　　已经到了十一月末，临城的天气逐渐转凉，大部分学生都穿上了宽大的校服外套，一个个都围在郭焱的座位旁边，硬生生给他热出一脑门子汗来。

　　“诶，你要不报这个长跑？第一名奖金有三千。”

　　“那个扔铅球也不错啊，一千呢。”

　　“那我报个接力跑吧，其它几个项目的竞争都太激烈了，我还是珍惜珍惜生命。”

　　一中校长财大气粗，这届运动会更是大手一挥，直接批了好几万的预算，每个项目的奖金基本都是四位数往上，各班体委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瞬间就吸引了不少学生报名。

　　郭焱接连忙活了好几天，当了几年的班干部，从没觉得自己这个体育委员有这么抢手过。

　　趁着现在教室人多，他扯着嗓门喊了一句：“等会我就要把报名表交上去了，要报名的快点做决定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俞姚坐在宋念声前桌，反身趴在他的桌面，听到郭焱的话，问道：“念念你都报了哪几个项目啊？”

　　宋念声回想了一下：“一千米，跳高，还有个4x200的接力。”

　　刚好是三个奖金最多的项目。

　　俞姚“噢”了一声，拿过宋念声桌上的笔在手上转起来。

　　俞姚不喜欢这种会出汗的活动，所以什么项目都没报，只等着去给宋念声加油。

　　他一直待到上课铃响才回到自己的座位。

　　这节课是生物课，生物老师是个上了年纪的小老头，平时上课总是慢悠悠的，往往打铃了几分钟才能等到他来教室。

　　所以他们班的很多男生，在碰到下节是生物课的时候都是不慌不忙往教室里走。

　　一班的同学比较自觉，现在又是上课时间，教室里格外安静。

　　直到教室后墙上的挂钟秒针转了五圈，走廊上才又热闹起来，几个男生七嘴八舌的声音响起，夹杂着断断续续的笑声。

　　下一秒，原本虚掩着的教室后门被人推开，徐砀挎着篮球第一个走进来，接着就是他们那几个球场的常客。

　　纪闻落在最后，可能是打球太热，他把校服外套抓在手里，白色短袖下露出肌肉线条利落的小臂。

　　宋念声认真翻着生物书，并没有抬头。

　　然而在纪闻经过他落座自己座位的时候，他仿佛被从对方身上散发出的蓬勃荷尔蒙扑了满身。

　　他甩了甩已经有些润湿的额发，拧开桌面上的纯净水，仰头露出的下颌角分明，喉头滚动几下，一连喝了几口才停。

　　“老师还没来？”纪闻开口，气息还没完全平复，有点喘。

　　他一边问着一边低头去桌肚里拿书，因为刚运动过的缘故，纪闻手臂上的青筋变得格外明显，浑身透着一股子平时难以察觉到的野性。

　　新同桌的手很好看。

　　按理来说，身上流了汗，味道总不会太好闻才对，但意外的是纪闻身上并没有太重的汗味，宋念声只闻到了来自他衣服上的洗涤剂味道，是淡淡的茶味。

　　宋念声的目光回到自己的书上：“嗯。”

　　纪闻找到生物书，翻到要学的那一页摊开摆在桌面，接着又拿了本书在手边扇风，看起来很热的样子。

　　宋念声望着他，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过去，“你要不要擦擦汗？”

　　“谢谢。”纪闻接过纸巾，道了声谢。

　　几分钟后，生物老师姗姗来迟，宋念声也转头面向黑板，集中精神开始听课。

　　-

　　月底运动会当天，李舒禾早早的到了教室，等班上的同学全部到齐之后才带着他们到田径场里集合。

　　“金风送爽，桂子飘香。值此金秋之际，我们临城一中也迎来了一年一度的校际运动会……”

　　台上不知道是校长还是教导主任的领导正在讲话，俞姚站在一班队列后排，脑袋搭着宋念声的肩膀，一脸困顿，“怎么还没讲完啊——”

　　宋念声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微微蹲着身子，试图让俞姚靠得舒服一些。

　　“本校秉持着我运动我健康、我参与我快乐的理念，大力推进每年的体育事业发展，希望为各位同学营造一个良好的运动氛围，鼓励在校师生积极参与到全□□动风潮之中……”

　　站在他们后面的徐砀直接打了个哈欠：“他真的，每年都是同样的一套说辞，不烦么？也没人提醒他么？好歹改改吧……”

　　好不容易熬到解散，俞姚迅速拉着宋念声找到一班的观赛区，找个了视野开阔的位置坐下。

　　运动会一共举办三天，田径类项目除了一千米以外都被安排在了最后一天，今天全天都是铅球铁饼之类的投掷项目，只有下午的一千米是宋念声的项目。

　　不过他们班报了这几个项目的人还挺多，一整个上午田径场上热热闹闹的，主席台上学生会的干部时不时念几句学生投稿的加油词。

　　中午的时候俞姚说什么都要带着宋念声去外面下馆子，美其名曰是多吃一点吃好一点，多补充些能量——

　　看来上次他昏倒的事情让俞姚后怕到现在。

　　宋念声做完一千米的检录，走到跑道旁边准备热身，俞姚扒拉着观赛区的栏杆，担忧开口：“你不要勉强，觉得自己不舒服就赶紧喊停知道吗？”

　　宋念声点点头，活动了一下关节，纪闻正配合着学生会的干部统计参赛学生信息，远远地看了属于他们班的观赛区一眼。

　　参赛的学生都穿着统一发放的运动装，在料峭的秋风里，男生露出来的腿笔直匀称，拉筋的时候小腿肌肉绷得紧紧的，细瘦的脚踝仿佛一只手就能圈住。

　　他在运动背心里面穿了件白色短袖打底，剩下和空气接触着的手臂和腿白得晃眼。

　　纪闻看着宋念声的背影，眼底黑沉沉的，有几分意味不明，直到旁边的人连着喊了他几声才收回视线。

　　宋念声被分到了内圈，他这张脸先是开学典礼上一战成名，又在刚刚过去的期中考试里狠狠刷了波存在，几乎是刚站过去，田径场上就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喝彩。

　　他旁边站了个皮肤黝黑的高壮男生，趁着比赛没开始，红着脸给宋念声打了个招呼：“你好。”

　　宋念声：“你好。”

　　“那个……待会的比赛，加油。”

　　明明对方的古铜色皮肤什么都看不清，他却好像隐约从男生不好意思的表情里看出来，男生脸红了。

　　虽然不太明白男生突如其来的热情，宋念声还是礼貌回应了一句：“你也是。”

　　下一秒，几乎是裁判的发令枪响起的瞬间，他旁边的选手就冲了出去，凶猛的样子跟刚才羞涩打招呼的时候比，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学霸！！冲啊！！！给他们体育生一点理科生的震撼看看！！”

　　“念念加油！马上就到终点了——”

　　宋念声也不甘示弱，很快就追上了那个男生，跑过观赛区的时候，还能听见俞姚和徐砀两个人的呐喊。

　　两个人一前一后胶着在一起，很快就到了最后一圈，宋念声紧紧咬在男生后面，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只差大约一步左右。

　　宋念声本来没想这么快发力的，但男生跑得太快，让他不得不也用尽全力去追赶。

　　他听到俞姚在观赛区大喊：“念念！坚持一下，就差最后一点——”

　　一千米单人项，第一名奖金有三千。

　　三千块，足够再支撑妈妈再接受一段时间的治疗——

　　宋念声小口小口地调整着呼吸，在最后一百米的时候猛然发力，迎着震耳的加油声，踩上那条象征着比赛结束的终点线。

　　“啊啊啊啊啊怎么样！”俞姚闭眼抓着栏杆，也不管旁边是不是自己从小怕到大的纪闻，声音崩溃，“是念念赢了吗！”

　　“嗯，是他。”纪闻双手抱胸，倚在观赛区的栏杆上，说完这句，从旁边的补给桌上拿了瓶葡萄糖就径直往终点线走去。

　　宋念声双手撑在膝盖上，微躬着身体，脸颊因为充血泛着红色，面朝塑胶跑道小幅度喘气。

　　一袋插好吸管的葡萄糖溶液出现在他的视线，宋念声顺着蓝色的袋身仰头，落入他同桌深黑的眼瞳里，“葡萄糖。”

　　宋念声放匀呼吸，抬手接过葡萄糖，吞咽几口缓解了喉间的烧灼感之后缓缓开口：“谢谢。”

　　声音很轻，还带着点沙哑。

　　纪闻收回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宋念声摇头，即使刚才他还有些运动过度带来的眩晕感，在喝完葡萄糖之后就已经缓解了不少。

　　他刚想站起来，就听见对方低声对他说：“学霸，刚才很帅。”

　　“我不信，肯定很狼狈。”或许是因为拿到第一名的喜悦，宋念声难得语气轻松，开了句玩笑。

　　纪闻很少见到男生开怀大笑的样子，连眉头都舒展开，带着水汽的眸子湿漉漉的，像是被水洗过，眼下的泪痣在阳光下格外晃眼。

　　他目光微闪，偏头看向其它地方：“咳……我扶你去休息？”

　　没让纪闻帮忙，宋念声自己直起身子。两个人正准备离开跑道，那个皮肤黝黑的男生走到两人面前拦住他们：“你很厉害。”

　　宋念声不太擅长应付这种情况，沉默了一会才道：“……你也是。”

　　不是在自谦，为了超过男生，他真的废了很大的力气。

　　宋念声生得白，脸上的红色经过休息褪了大半，现在脸颊红扑扑地透着粉，看起来格外漂亮。

　　男生这下真的是涨红了脸，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一米八几的个子扭捏了一会，终于鼓起勇气看着：“我叫余桐，体育班的特长生，能和你认识一下吗！”

　　这话实在是有些突兀，宋念声愣了几秒没能反应过来，一旁的纪闻唇角拉得极平，脸上没了笑意。

　　没人开口说话，倒是身后俞姚的尖叫打破了平静：“啊啊啊啊——”

　　“你怎么敢的！”他从观赛区下来没走两步就听到了那个大块头的话，当即怒气冲冲地跑到宋念声身边，一把拦住余桐。

　　宋念声看着他防备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

　　他把俞姚拉到身旁，对余桐道：“抱歉，如果只是单纯交个朋友的话，我叫宋念声。”

　　余桐还想再说些什么，结果俞姚拉过宋念声的手就跑，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时间。

　　纪闻淡淡瞥了还在懵逼的余桐一眼，然后慢悠悠地抬脚跟在他们身后回了一班的地界。

　　宋念声被俞姚抓着按在观赛台的座位上，恨铁不成钢道：“念念，你糊涂啊！”

　　俞姚：“外面的男的都很可怕的，你别被他们蒙骗了——”

　　学校提供的运动装是短袖短裤，跑步的时候还好，现在被风一吹就有些冷了。

　　宋念声拿起位置上的校服，慢吞吞地给自己穿上，黑发柔顺的搭在额头。

　　看起来格外乖巧。

　　见他这样子，俞姚刚想好的劝人话术一滞，全都忘了。

　　“怎么了这是？”徐砀坐过来，伸手挂着宋念声肩膀，整个人没骨头似的搭在他身上，“我怎么看到余桐往你们那过去了？”

　　跟在后面过来的纪闻睨了他搭在男生肩膀上的手一眼，问：“邵景明去哪了？”

　　徐砀莫名觉得自己的右手凉飕飕的，他收回手，耸了耸肩：“他在扔铅球呢。我怕他故意报复，把铅球扔我头上，就自己先过来了。”

　　纪闻听完没说什么，抬手拉开自己的校服拉链，把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往宋念声露在外面的腿上一盖——

　　“等下还要去领奖，先这么盖一下，领完奖再去换衣服。”

　　还带着男生体温的外套将他的腿整个罩住，隔绝了外部的冷风，宋念声的身体开始回暖，轻轻应了声：“好。”

　　“……”

　　刚刚还在喋喋不休的俞姚和徐砀双双卡顿，两个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惊吓。

　　这是个什么情况？？？

　　“哈哈……哈哈……”俞姚暗暗推了推徐砀两下，示意他赶紧说些什么，徐砀干咳两声，“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感情这么好了？”

　　纪闻眉梢轻挑，对他的话不置可否，脚尖踢了踢徐砀的小腿：“那还不走开点，挡着我和我同桌坐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