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第 9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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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申闻到了血的气味，韶歌只是被风沙凌虐得根本分不出方向，更遑论分辨气息。
临近哨点，他们弃马步行。
果真，在房屋前几丈看到了喷溅的血迹。甲胄蒸汽盘桓在哨点之上，其下与东安甲胄运行时的噪音不甚相似，显然本应当坚守在这里的英雄们都已经为国捐躯。
“他们有甲胄，”韶歌瞪眼看了半天，也只憋出了这一句。
“我们也有，哨点有一具甲胄的存量，这还是不久前才运过来的，”司徒申低头，开始卸掉身上的铠甲搭扣，将护心甲转手就系在了韶歌身上。
韶歌有些警觉地抬眼，“你要干什么？”
司徒申并未马上回话。
韶歌：“我们现在应该撤出去，去找援军，不是吗？”
“他们已经杀了人，还留在这里不走，只能是在等我们，”司徒申道，“出动一具甲胄需要的人力物力都很多，他们的队伍很可能不下百人，风沙快要停了，有机动甲胄占据高视野，我们两个无处可藏，会很危险。”
“司徒申——”韶歌心头一紧。
司徒申：“你就呆在此处。”
“不可能，”韶歌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要潜进去？他们有多少人？带了什么武器，就算你真能启动留在哨点的甲胄，又有多少胜算？”
司徒申默了一下。
小姑娘懂的太多，早就不好糊弄了。
“我们放了信号弹，拖到尉迟派人来没问题，”司徒申道。
韶歌：“没有机械师，冷凝和燃料储备完全未知的情况下，你去驾驶机动甲胄，在找死吗？”
不待司徒申回话，头顶扫过一道定光，不远处的甲胄开始移动，开启了耀眼的探照灯光，如果直接暴露在其中，不论多么大的风沙，都遮盖不住两人的身形。
司徒申把人死死压在怀里，两人匍匐在地面上，紧贴着一个不高的沙丘，良久才听到甲胄调转方向。
“我做你的机械师，长嘉，”胸口传来声音，“我在随州做过很多次远程，你要相信我。”
“不——”
“让你一个人去冒险吗？如果你死在这里，我也没什么可活的了，”她说，“你知道的，我不是坐以待毙的人，让我帮你，不然你就只是在送死，魏韶歌绝不独活。”
哨点中，东安兵士的尸首被悉数摆在大厅中。
赤狄将领冷眼扫过，眉心紧皱。
“已经清点完毕，没有藏匿任何人的痕迹，”赤狄士兵跪地回报，“我们这边两人死亡，一人重伤，需要尽快医治，大人，我们现在要返程吗？”
将领摇头，“殿下的命令是，务必了解司徒申。先给他处理一下，等出去巡视的甲胄小队回来再说。”
“是！”兵士答应，面色却十分不好。
那重伤的人受了贯穿伤，倘若不能马上返回基地，恐怕……
“司徒申落单的几乎太难得了，我们不能放弃！”将领也知晓属下伤情的严重性，狠心说道。
“商队的人只说是军官，还有一男一女，殿下如何知晓便一定是司徒申？”士兵有些不服气，仰头问道。
“两方和谈，应武借着这个契机迁去新驻地，机械军的军官都应该已经离开登州，身着机械军制式盔甲的人，还得登州守城统领毕恭毕敬……此刻有本事留下、还能找女人寻欢作乐的人，应武军中，还能是谁？就算不是司徒申，能把尉迟明宪拿下，这一趟来的绝不算亏！”将领道，“不是说他司徒申治疗军严谨，品行高尚吗？今日还不是为了一己私欲，被我们——”
“轰——”
身后的墙壁骤然坍塌。
风沙呜咽休止之时，在这小小哨点之中，又升迷雾。
将领甚至来不及再说出一句话，心口就被点射击穿，他身侧小兵只是眨了个眼，半边面孔就被溅满了鲜血。
“膛线有点问题，连发很困难，”司徒申说罢将火铳随手丢弃，腿侧的刀鞘自动弹开，巨刃被他握在手中，小兵刚刚拔出火铳，惊慌中之中上膛的动作做到一半，就被司徒申一刀了结了性命。
“火器储存严重不足，这里没有发生过械斗，应该是被赤狄人清理掉了。”
通过联络电缆，韶歌的声音出现在司徒申的驾驶舱中。
她在控制室里转了一圈，也只找到一柄火铳，三发子弹。
韶歌：“冷凝仓漏液，甲胄不能脱离冷凝管道，不建议活动范围超过哨点范围。”
“收到，”司徒申躲过冲进门的子弹，调转长刀的弧度，与人缠斗在一起。
原本他的作战计划也不会走出哨点，他不可能把韶歌安置在自己视线之外的地方。现在她所在的指挥处，就在他的背后，这叫司徒申觉得安心。
韶歌：“已经搜索到赤狄甲胄的活动范围，一具搜寻甲胄正在向哨点移动，一刻钟内到达，另外一具机动型作战甲胄信号强，即将进入哨点。”
司徒申：“收到。”
韶歌：“你驾驶的甲胄内部发射系统失灵，检测火药在位，我将尝试远程控制，你尽量和他保持距离。”
“先别管甲胄，”司徒申道，“屋子里还有两个人，我来不及解决了。”
话音刚落，门板被机械臂强行破开，赤狄红色涂装的作战甲胄挟了暴雨般的炮火，骤然闯了进来。
一时间视野中全然是炽烈，难以想象被吞噬其中的钢铁会上升到怎样可怖的温度。
站在门口的兵士被火焰逼退，暴露了位置，被韶的火铳一击毙命。
还有一个人。
韶歌强迫自己不去看地上的一滩红色血肉，绷紧了神经去搜寻屋中的最后一个威胁。
两具甲胄扭打起来，炫目的电火花四处喷散，伴随刺耳附剐蹭声。地面上很快就被钢铁的划痕与泄露的润滑油、冷凝液覆盖，火花落在润滑油上，瞬间燃起一人高的火焰，巨刃凭空而斩，熊熊的火也被切割，因高温而扭曲的金属蜷曲在对方的驾驶舱外。
监测仪器报警，韶歌不得不放弃瞄准，看向防御雷达。
高大的搜寻甲胄马上就要进入哨点的攻击范围。司徒申没有火器，在狭小的空间里凭借近战，尚且能和战斗甲胄搏上一搏，一旦另一具甲胄就位，他们将没有一点胜算。
“断电。”
司徒申道。
“从我们看到门外的搜寻甲胄开始，到现在它的燃料储存早就不够了，现在切断哨点的能源供应，它就无法近前。”
“可——”
韶歌已经看到了能源总闸门，与她有一段距离，想要断电，用火铳射击是最迅速的方法。
可一旦闸门被毁，他们的联络也会失去，冷凝管道失去循环功能，司徒申的甲胄不能再做大幅度的移动，否则就有失控爆炸的风险……
“拉闸！”
司徒申的命令下达。
“嘭——”
一时间哨所内漆黑一片，叮当不断的火花也随之静默。
韶歌颈后一凉。
“当——”
剧烈的敲击声随之而来，黑暗中司徒申保持着超常的视力，在这仅仅停顿的片刻之中，已经足够他制敌取胜。
武器匣中的最后一把短刀贯穿了敌人的驾驶舱。
司徒申拔出带血而变形的钢刀，驾驶舱失去动力而弹开门锁，双目失神的骑士，面庞被月色打得苍白。司徒申调动机械手臂，缓缓覆上了他的眼。
“司徒申。”
黑暗中的一声，司徒申心下震荡。
这是……夏沛。
“如果你愿意就此投降，归顺我朝，我保证，你们可以过上很好的生活。”
夏沛推着韶歌，两人走到月光照得到的地方，来到司徒申面前。
他的刀锋抵在韶歌后颈上，司徒申的眼力太好，甚至已经能见到她肌肤上的红痕。
“夏沛。”
司徒申冷声道。
燃料耗尽，燃料舱内传来滋滋啦啦的几声，本就经受破坏的甲胄终于支撑不住，司徒申切断电源，从驾驶舱中走了出来。
“你就是夏沛。”
韶歌的声音很冷静。
“两方正在议和，你却挟持东安公主，夏沛，现在放手，我可以不追究。”
“公主？”夏沛笑了两声，“原来是司徒申的心上人，在安京城人人喊打的韶歌公主。夏某听闻公主事迹，早就心生敬佩，想不到，今日却在此地见面……”
“皇城生乱，你哥哥被困在南方，夏沛，你现在不着急回去救大皇子，是想等他被手足联手害死后，自己做皇帝吗？”司徒申慢慢走近。
夏沛面上的笑容消失。
两方之间从来不缺相互刺探的间谍，夏沛知晓公主的轶事，司徒申也知道夏沛和赤狄大皇子的关系。以赤狄的财力和夏沛的决心，登州城未必不能全然拿下，眼前夏沛愿意停手，只不过是急于解决内乱。
“你太贪心了，夏沛，”司徒申道，“一面想议和，一面孤军深入策划截杀，不过是竹篮打水。”
夏沛轻蔑一笑，“今日之事并非我一手筹谋，司徒申，你出城的情报，是你们东安人亲自送到我面前的。”
他冷哼道：“有时间谈情说爱，司徒将军怎么就没空想想，你司徒家守着这条边线几十年，怎么刚一脚迈进机械时代，你司徒氏男儿的一腔孤勇，就不管用了呢？”
“废话少说，”司徒申道，“你想要什么？我来和你换，先把刀拿开。”
“哦？”夏沛的刀锋动了动，韶歌背后已经被冷打湿。
“我自知和你结下的梁子不小，司徒申，劝你投降是难上加难，”夏沛道，“早知有今日，我当年必定好生礼待你的哥哥和父亲……”
司徒申的面孔隐匿在黑暗里，但这并不妨碍人看清他眸光中的火。
“你走，长嘉，”韶歌道，“和谈尚未有定数，他不敢杀我。”
夏沛嗤笑一声，“口气倒不小——公主？我若并非生在皇庭，怕还真被你吓去了，魏韶歌，你我这种人，就算在亲生父亲眼前被人五马分尸，皇帝陛下恐怕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什么公主头衔，你觉得，我会怕？”
韶歌：“魏和中最会做面子，我若死在这，他确不会伤怀，但能以此为借口，把你牵扯在登州，夏沛，哪怕只为我耽搁一天，到那时候，你哥哥还活着吗？”
“好厉害的嘴，”夏沛咬牙，“我这就叫外面的人进来，他司徒申能打一个两个，还能打一百个吗？届时叫你亲眼看看情郎死在眼前，公主，彼时你的嘴还这么厉害吗？”
“倘若还有机会，我必定叫你见识一下，魏韶歌另还有厉害之处，”韶歌一句话，夏沛意识到不对，正要放手，就觉腹中一痛，火铳的爆响在其后在响彻房中。
韶歌的手臂被鲜血浸透，火药爆炸的威力波及了她的左手。是黑暗给了她一次机会，又或许是夏沛面对女人时的自负，让他甚至忘记了韶歌手中的枪械。
夏沛仰倒在地上，匕首因脱力落在地上。
门外有叫喊声，想必是赤狄人在尝试破门。
“走，”司徒申的声音很低很低，他拉起韶歌便向后走去，连看都没有再看夏沛一眼。
夏沛可以策划毫无顾忌的截杀，可以把刀架在韶歌的脖子上威胁，司徒申却不能在此时回头补上一刀。
因为司徒申清楚，此时此刻的休战，并非东安真把赤狄军消耗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而是因为他夏沛要带兵回国。一旦他死在这，他坐下将领难道能放下他的仇恨回国？眼下正在赤狄军中的使臣当即脑袋就会落地，登州城中的百姓还如何过得了这个年？
“哨所内断电，所有出入口都会闭合，只有一个应急出口，我们走那里，”司徒申拉着韶歌，两人几经转折，入了个密道，期间司徒申韶歌的手腕紧紧攥在手里，韶歌甚至觉得被他紧握的地方的疼痛，已经超过了血伤口。
一直到通道内，将背后的门堵死，司徒申才短暂停下来，撕下里衣的布料，包裹韶歌血流不止的左臂。
“长嘉，”韶歌抬眼去看他。
面对钢铁之躯尚不瞬目之人，此刻系绳结的手竟然不住颤抖。
“出去再说，”司徒申道，“算算时间，尉迟他们该到了。”
“长嘉！”
密道另一边传来喊声，音色之粗犷豪迈，一听便知是尉迟明宪。
“这！”司徒申回应一句。
就听得密集的铁甲敲打声音渐近。
“我远见哨所被封锁，就知道你应当是在这了，”尉迟迎面跑来，“什么情况，长嘉你——公主！这怎么——”
“夏沛在里面，他们应该已经破门了，”司徒申道。
“上面有的是人，你不用担心，”尉迟道，“夏沛那崽子被你关在里面了？妈的，哥，你怎么不多给他两刀了结算了？”
司徒申抿唇，看了他一眼。
“上去吧，”他道，“给兄弟们发信号，放人回赤狄去，不要再追了。”
“不是，哥——”尉迟嚷了一句，终还是住口。
回到地面上的时候，哨所方向已经没了什么动静，想必赤狄人已经走了。
夜色已经很深，大漠的夜晚比风沙之中还要凉的多。
司徒申撇了尉迟一眼，后者识相地解了自己披风，司徒申捏着韶歌的手，把人带到眼前，用厚厚的披风把人盖了个严实。
“带着军医呢，”尉迟道。
司徒申一颔首，托付两个下属带韶歌上马车。
“我去处理下，你们先回驻地。”
直至此时，方才没顾及到的害怕都反上来，韶歌眨眼间全是鲜血淋漓。她根本不想离开眼前的人，可她又明白，那是不行的，他必须要走。
“很快回来，”司徒申拍了拍韶歌的肩膀。
韶歌点了点头。
军医已经走过来了。
兵士们驾着马车驶近。
尉迟确信自己应当随司徒申一道离开，却眼见面前的两人对视片刻，没人动身。
韶歌咬了一下唇，在心里念别哭别哭，别——
忍不住的人是司徒申。
他猛地上前，将人环抱住。
韶歌的泪迸发而出，几乎瞬间就浸透了他前襟。
“对不起，”司徒申在她耳边，“对不起，韶歌。”
她的头脑无法思考，太厚重的情感蔓延上来，将理智悉数吞没。她只知道紧紧抓着他，不管崩裂的伤口，那疼痛无关紧要。
那些无意义的呻|吟吞没在他身上，在他的怀抱中终于消磨锋芒，有回归于平静的趋势。
尉迟明宪太过惊讶。
他身上僵硬不敢动弹，又确实觉得自己此时应当背过身去。
眼前这人，他自小看到大的司徒申，疯了样地抱着人家小姑娘，埋头在人家肩窝里，流了好大滴的眼泪。
作者有话说
第99章 第 99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