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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第 92 章 ...

  •   政通十六年已经过去了两个月,京城中茶余饭后的议题仍然停留在韶歌公主再次告吹的婚事。

      身份尊贵如魏韶歌,竟然能够命途多舛至此,让人只能将其归功于十几年前钦天监判定的克伐命格。钦天监的声誉就此再上了一个台阶。
      于是安京卜卦算命之风一时间风靡。无人不对玄幻之事增了敬畏,佛寺道观人满为患,甚至从斯兰远道而来的传教士都被商贾资助,修建起了几个小教堂。有道说远来安京之人,在城外百里就能见到城中飘忽的烟火气,连天空都被遮蔽得灰蒙了几分。

      韶歌离开大相国寺前,正好遇到了结束讲经的主持。

      “殿下精诚所至,想必所求之事,一定会有回响,”他默诵佛号,对韶歌低头一礼。

      韶歌连忙双手合十行礼,“我常来烦扰师父,师父没有叫人将我责打出去,已经是慈悲为怀了。”

      方丈摇摇头,“殿下何出此言?此前虽未能渡殿下出家,此地与殿下的缘分却不会斩断。只要心存善念,此地,又会拒绝何人呢?”

      韶歌点头,“还是多谢师父。”
      她告别后离去,逆着前来大相国寺上香的汹涌人流,她打扮的太清净,在一众达官显贵的映衬下更显寒酸,根本不必担忧被人认出。

      寺外偏僻的角落,停着韶歌的马车。
      她难得坐车,还是因为带了碧娘出来。婚礼过去三个月,她已经没什么波澜,碧娘倒是被打击得生了好大一场病,到现在还疲乏不堪,走多了路就要气喘。

      那日她被哥哥从椒房殿中拽了出来,趁着皇帝没有发火,直接叫人送回了府里。皇后的病究竟严重到了什么程度,经了何人医治,有些什么效果,她一概不知。只是此后哥哥并未提起,那大概是还活着罢。

      她神志不清了几天,彼时日夜轮换在她眼里没有什么明显的分别,后来回想,便应该是那几日把碧娘给吓坏了,让她身心受伤,难以痊愈。

      直到宫中的圣旨送到了府里。
      她本想着皇帝无论如何也要责骂她一通,说些什么不孝、大逆不道之类……

      但那圣旨轻飘飘的。

      韶歌听了一遍没有听明白,接过黄色锦缎看了又看,才知晓,不过是皇帝给她改了个名字。

      “两可为双,欠为亏欠,公主之名,就是要克伐皇后娘娘的。”
      钦天监国师的原话。

      “……魏嫣。”
      韶歌念出声。
      倒是俗气。姹紫嫣红的,却也合了他大安朝的体面。

      碧娘浑身一抖,看过去。
      碧娘:“殿下你这是……”

      韶歌笑笑,“只是还不太习惯,念出声来,吓到你了?”

      碧娘眼圈一红,“殿下,我……他们……”

      “好了,”韶歌无奈一叹,“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你怎么还没过去呢?”

      碧娘一句话憋在唇边,清楚知道自己不应该说出口。
      ——那殿下就真这么轻易地过去了吗?

      “我就是……”碧娘忍住眼泪,“我一想到那时候,公主你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我就害怕,我真是怕……”

      “行了,”韶歌捋捋她后背,“我这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再说皇帝找国师给我又算了一遍,我这命专克亲人,硬得很,肯定没法轻易死。”

      “呸呸呸!公主说什么呢!”碧娘满车厢地找木头,非得要韶歌摸了才算。

      韶歌也只笑着随她。

      她是真的想开了。
      如今这个局面……好像又回到很久以前,哥哥和万筹难得休战,司徒申也回到边关。虽然战事威胁像是一把利刃悬在头顶,但并非没有生机。况且家国之事高过一切,易地而处,韶歌自己在军情前也不可能耽搁片刻。

      她甚至还赚了一点。
      赚了一纸和司徒申的婚约。
      无须担忧一觉醒来,被皇帝安排远嫁给千里之外的诸侯,也无须害怕万筹对哥哥的心机刁钻出新花样,又在她的身上大做文章。

      她现在的生活简直不能再平静。
      她有一座自己的房子,哥哥将他最珍藏的那套制香的工具给送来,又请了东宫的调香的师傅来教导她。这东西繁复讲究,每每钻研起来都要耗费不少时间。
      大相国寺也是常要去的,她心里牵挂远方的人,除却祈求没有任何能助力的办法。

      此外,她还不时去一趟枢密阁。

      那里现在很热闹。
      魏诏接管了机械军扶风部,两位外调的将领做他的副手。这一支队伍里除了魏诏曾在东宫听学几日,其余人全都对机械技术一无所知。魏诏为了加快训练的进度,一天要跑枢密阁八百遍。
      好在应哥哥的要求,韶歌从不与甲胄部队接触,是以也碰不到魏诏,不必担忧见面时候的尴尬。

      武器存储吃紧,枢密阁的任务很重,公良先生想到了魏韶歌这一多年前常常在课堂上打瞌睡的旧徒,她虽一无是处,绘图却还算用心,于是在忙不过来的时候,就临时拉韶歌过去救急。
      最开始也许只是因为魏暄从中沟通,想要给韶歌找点事做,以免伤怀。到现在,她为着做好工作,不得已找出从前的机械课本,补习了不少知识,倒真成了半个枢密阁编外的业余机械师,公良先生甚至已经给她指定工作,专在阁中设了个工位。

      还有……新年的时候,她不必进宫,孟乔带着小姚亲自来找她回家,他们在一起庆祝韶歌的生日。
      段夫人说,已经是一家人了,别人怎么想都无所谓,韶歌在司徒府中,早已经是主人。

      正想着,马车减速停了下来,门外侍从道:“殿下,是东宫的人,来送急信给您。”

      “什么事这样紧急?”韶歌撩开窗帘接了信,连忙展开来——

      “尉迟消息,速来东宫。”
      韶歌念出声,“去东宫,”她吩咐道,“再派两个人,到四通街请周小姐!”

      ……

      “哥。”
      尉迟明宪睁眼,他趴在司徒申肩上。
      “怎么是你……”

      原本应该在安京城安然度日的司徒申出现在战场上,他身上的血腥味和火药味直冲天灵盖。这样快的速度,这样及时的反应,尉迟明宪不难猜出发生了什么。

      寒风像是刀子一样在他们身上切割,马蹄踏过枯黄的杂草,摧残出骨头碎裂的声音,一下下地,如同在碾压他的头骨。
      他的身体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但他的心在流血。

      司徒申回眸,“别说话,前面过了境才算安全。”

      一个小队奔袭百里,折损了十几人,也只救回尉迟明宪一个。
      随他被掳走的机械师和武器,全都一去不返。

      “哥我真……”
      尉迟的眼泪顺着司徒申的铁甲流进他衣服里。
      但是这天太冷了,他也早已经被冻的麻木。
      “对不起,我真该死,我……”

      “留着力气回去说话,”司徒申沉声道,“我废了多大力气才把你带回来,你要是敢在老子背上死了,我把你挫骨扬灰!”

      “报——”
      登州大营,斥候冲入司徒胜的军帐。

      “少将军带人回来了!”斥候单膝跪地,“人刚过了边境,已经在赵指挥的火力范围内,算是安全了!”

      “好,”司徒胜一拍案子,“全军戒备,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有一刻疏忽!”

      “是!”

      早先赤狄潜伏入境,在随州往登州方向粮马道的必经之路上埋伏了重型武器,夏沛本人更是亲率甲胄轻骑前往袭击。
      他们也许本想要拦下支援登州的粮草,谁料却正好撞上了尉迟明宪率领的押送武器的部队。尉迟他们虽然武器弹药充足,但因为提前行军,人数太少,在机动性极强的轻骑面前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夏沛当机立断,把能带走的武器一件不留,太过巨大沉重的悉数就地毁掉,又把随队的机械师,全都击昏掳走。

      全军覆没的消息在一日后才被后续押送粮草的队伍报告给登州大营,而此刻早已经错过了追击夏沛的最好时机。司徒申赶到登州时,夏沛刚刚派遣了使者,趾高气昂地宣称,他们希望东安用粮草来换机械师,火器使佥事尉迟明宪勉强可值一万石,其余的可以酌情加价。

      “少将军当时就拍桌子了,直接叫赤狄的使者滚蛋,今年是个寒冬,这雪不到四月份根本化不了,赤狄受了雪灾活不起,咱们边地五郡就好养活了?一万石粮食拿出去,咱们怎么活命?”
      登州大营内,巡逻的列队末尾,两个小兵正在交头接耳。
      “那夏沛神出鬼没,少将军怎么知道他在哪?还能千里走单骑,带人直捣黄龙?”

      “你想啊,赤狄主将亲自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去随州,还开口就要一万石,该是饿成什么样了?少将军说了,他们一边要解决饥荒,一边得供养那个机械队伍的紫石英,肯定没有钱再修新的训练场了!三年前少将军在登州商道与那夏沛一战,曾追到过赤狄的机械部队老巢,他打赌那夏沛掳了咱们的机械师,只能带到那个地方才有用。”

      “赌?那可是夏沛的老家,少将军真不要命!”

      “嘿哟,少将军就是这个性子!战场上铁血男儿,没有点冲劲儿怎么行?你是没见当时咱们大将军那脸黑的,就差没拔刀架在弟弟脖子上了,结果你猜怎么着?少将军一拍板,‘给我五十人,我带人去探一探,要是我也没回来,尉迟他们也回不来了’,哎呦喂,当时给我听得嘿,差点没掉下眼泪来。”

      “我说兄台,”与他聊天的兵士忽想起,“从前没见过你,你是在何处任职?怎么连少将军说了什么话,都一清二楚啊?”

      那侃侃而谈的兵士摆摆手,嗐了一声,“不才在下鄙人,先前正是在大将军帐内当值!”

      “啊?兄台如此本领,怎么如今到我们营里了?”

      “那个,”那人吸了吸鼻子,“这不是……犯了点小错,叫人踢出来,反省反省、改造改造吗?”

      “哦?兄台是犯了什么错误,竟然没有挨板子关禁闭,只是来我们营中反省?”

      “那个就是……”那人眼神躲闪,“休息时间不睡觉、讲评书,还收了点银子。”

      对面的兄弟哑口无言。
      这人竟然有如此本领,与自己聊着一路,还当真是屈才了。

      “卓乐!你还能讲,我看你是不想回去了吧!”

      一行人恰好经过主帐,一位将领掀门出来,正撞上卓乐自陈罪状。

      “哎呦,王叔,我可错了!”卓乐连忙回头,一脸的大悲戚,“我日夜悔过,肠子都青了。”

      王将军一乐,“行了,赶紧滚过来,大将军正找你。”

      小兵向巡逻队首的领队报告了一声,又冲与自己聊了整晚的兵士挥了挥手,转身就冲进了大将军的营帐。
      那兵士频频转头,觉着又什么地方出现了问题——一守卫小兵,能如此明目张胆地冲进大帐吗?

      “别瞅了,就你这脑子,那小孩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前面的人转过头来,冲他说了一句。

      “我怎么觉着……卓乐这名有点耳熟呢?”兵士摸摸脑袋,这头被冻得发木,十分不灵光。

      “能不耳熟吗?”前面人哼了一声,“你把卓乐前面加上大将军的姓氏念念看?”

      兵士:“司徒……卓乐——司徒卓乐?!那人是大将军的儿子——小乐少爷?”

      前人重重叹了口气,心道我这一世英明怎么就和这人分到一个队伍里去。

      “爹!我小叔是不是回来了?你能不能让我也去接他?尉迟叔还好吗?”卓乐一进门就嚷起来,没两步见到父亲阴沉的面色,“爹——”

      “你小叔是要回来了,我会亲自带人去接,你从现在起不要离开主帐,我已经安排好人手,明日一早你就带人启程回家。”

      “回家?”卓乐一愣,“爹你什么意思……回京城?”

      “不然呢?”司徒胜一翻眼皮,“去看看你娘。再说卓青也快四岁了,他满月之后你还没见过他呢,你就不想你弟弟?”

      “卓青满月之后你不也没见过他吗!”卓乐拍了桌子,“你那么想我娘你怎么不自己回去?”

      “司徒卓乐你看看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司徒胜怒目圆睁,“眼下的形势你看不明白?此番你小叔回来,那夏沛会轻易作罢?后备的武器尚还跟不上,夏沛的机动甲胄不知道会出现在哪,咱们要用血肉之躯迎战赤狄的炮火,这个时候你不回去,留下来给我添乱?”

      “你怎知我就会给你添乱!小叔十七岁时就能率领机械军和夏沛抢商道,我为什么不行?”卓青吼道,“我也能打仗,我也能冲锋!”

      “你小叔十七岁能上战场,你十三岁就他妈毛还没长齐!现在听话给我麻溜回去收拾东西,要不然我这就把你砸晕,叫人扛也给你扛回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2章 第 9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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