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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 66 章 ...

  •   国舅府中张灯结彩,喜庆万分。
      红绸帷幔铺张满地,金银饰物琳琅满目,不知何处摆放才算妥当。
      此间最欣喜的,乃是女主人李夫人。

      若不算上国舅爷抬小妾入府时候的约格操办,万府上十几年未见如此大的排场。
      原因并不难猜,国舅万公唯一的公子万宏信,即将迎娶新妇进门。

      “万家天大的喜事将近,我怎么最近反而看着……国舅爷这面色是愈发的难看了?”
      “哎呦喂,能好看吗?你也不看看国舅府迎进门的是谁啊!”

      司徒申与魏暄并行,身侧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要我说,陛下这一招可是真狠啊,”有人压低声音,却难掩语意中的兴奋,“赐婚的圣旨一下,和这亲事沾边的人没有一个有好脸色!太子早就病了月余,这不是,到今日才能恢复上朝呢!”

      “就算恢复,也是强撑病体,”悠然之声传来,“今日司徒大人回京,还带回来了从斯兰购买的战备甲胄几百副!殿下如何不相迎?你以为先前太子的脊梁骨那么硬,是凭什么——不就是千里之外的这位吗?”

      “再硬的脊梁骨,连自家妹子的婚事都做不了主,有什么用?”

      “要我说,这也是好事——先前太子和国舅闹成什么样?朝野上下乌烟瘴气,人人都不要做事了,只会党争便可!”另有人义愤填膺,“眼下可好,东宫和万氏,一人一巴掌,陛下这就是叫这两家都想想清楚,这大安究竟是谁在做主,朝堂之上,不论怎样争得你死我活,都还得跪在陛下跟前!”

      “国舅、国舅,要我说,此事还是国舅更胜一筹!须知当年他老人家想要进东宫讲学,被太子撵出了门,去岁却转头做了二皇子的老师。我看,他早预料到了咱们太子殿下这‘大义灭亲’的性子,早晚骑在他身上。这不是,人家改旗易帜,没准什么时候……改弦易辙,做了‘太傅’呐……”

      “将军。”

      司徒申被前人一拦,思绪猛地刹住,铁甲与佩刀相蹭,咔嚓一声。
      不少人看过来,广场上霎时安静了许多。

      他抬眼,殿前太监有些惧色,“还请将军卸刀解甲。”

      他未说话,只是将佩刀重重放在托盘上。

      “咳咳,”身侧魏暄也随他停下,咳了两声。

      “殿下今日本当休养,”司徒申道。

      魏暄只是摆手。

      他们今晨方才见面,还未好好相叙。诸多事端,千头万绪,他有太多事要问问明白。

      “长嘉,”公良墉远来,司徒申作揖。

      司徒申已经及冠。时虽未在东安,却好在有公良墉相伴,得其赐表字“长嘉”。
      公良墉在年前启程回国,不过比司徒申早回来了几个月,朝中格局便大不相同。

      这惊天的变故缘由,说来到底还是因为一个“紫石英”。

      三年来,太子着手进行紫石英矿产勘探的工作从未停歇。
      最开始是暗中寻访,历经不少艰难,终于在安京附近山脉之中寻到了数量颇为可观的紫石英矿,魏暄便向陛下请旨,意欲组建勘探队伍。
      此事当然遭到国舅的反对,奈何彼时正赶上公良墉回国,带回了不少亟需紫石英驱动的新型武器,皇帝大喜之下即刻同意,此后不出一月,太子组建的团队便传回了好消息。

      可随之一并呈报给皇帝的,还有舅舅万筹对矿产之处土地大肆征收的证据。

      三年来,东安对紫石英的开发没有一刻停止,为此国库中的金银源源不断地流向国舅的产业,万筹为表大义,几次降价,还叫朝野上下感动不已,都以为国舅是亏了天大的血本,乃是一心为民之人。
      如今事情败露,安京的紫石英矿脉被他牢牢我在手中,为此吸尽朝廷多少骨血!

      一时之间朝野惊骇。
      以国舅为首的内阁摇摇欲坠,一国宰甫品行大受怀疑。

      “不过后来国舅陈列了不少证据自证,大致就是说……那些地方的矿石品质不好,大多不适宜燃烧,枢密阁经过研究,也证实了国舅的说法——但总还是有许些能用,并不像从前国舅所说,矿石产地遥远,车马费昂贵异常。”
      周英在自家酒楼之中激|情演说,席上全都是京城有名的男伶相陪。
      看似奢靡异常,对周英来说却不算什么,毕竟这京城再红火的名伶,身契也捏在周家的产业之中,任谁过来都要行礼道上一句“大小姐”。

      “后来呢,大小姐?”

      “须知国舅将这朝堂当做‘一言堂’已经有日子了,他将内阁诸位聚在一起开个会,由此提出的政策谁敢不附和?陛下是省事了,可长久下去未免觉得权威有失,要说他对咱们这位国舅没有一点忌惮,我可不信,”周英端着酒杯,啜饮一口,“太子都将这么个好机会送到眼前了,他能不借机打压人吗?”

      “我说最近京城怎么这么多医药铺子出兑,合着是‘树倒猢狲散’咯。”

      “也没那么严重,不过是从前国舅想将整个行业垄断的事情再做不下去了,”有反驳道,“招牌最大的什么‘钱氏’‘王氏’药铺,早早被万氏盘下来的那些,不也没换了东家?”

      周英笑笑,“陛下发了明文,此后不允当朝五品以上官员经商,国舅的诸多产业,只能放给他那看不对眼的夫人,和无数的女儿女婿,这不是,万氏宅子里忙乱得很,为了抢钱,都抓花了脸吧?”

      “何必只紧着女儿?万氏那花|花|公|子,不也未升到五品?直接给儿子不就行了?”

      “这不是为了尚公主吗,皇帝亲下旨意,将那纨绔儿连抬两级,升到五品,这就要外调到京畿了,”周英说着,兴致有些黯淡了,长叹一声。

      “京畿?那公主岂不是也要……既然如此,还花费大力气,建个公主府做什么?”

      “上好的宅子,留着赏人就是了,刚好逢着个少将军回朝,我看赏了他就不错。”
      大门被推开,清冷的嗓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众人看过去,无不是身形一顿,慌忙去行礼。
      眼前这人……可不就是方才正议论的欢的,那一日新房未曾住过的可怜公主?

      “不必讲究这些,”韶歌说着走到周英身边,拿起她的酒壶,连灌几口。

      “你慢着点,”周英站起来夺回酒壶,“梦黄粱性子烈,你别醉倒了。”

      “从前喝不了一口,”韶歌笑道,“可惜今非昔比了。”

      周英撇嘴,这三年来,次小女子在她大小商铺里喝掉的梦黄粱都够另盘下个铺子了。
      好在周英向来不在乎这点小钱,但凡换个人,早被她喝垮。

      “可怜见的,”周英喟然,“别的不好说,只是在我这,好酒管够就是了。”

      “周大小姐豪气,”酒壶已经见底,被韶歌撂在桌上,“听闻你家最近没少捡万家的漏,吞了他们不少商铺,你行事还是小心点,别如此铺张奢靡省的引来祸端。”

      “那是我爹他们的事,”周英嘟囔了一句,“万氏的铺子我可不接,我嫌脏!”

      “哼,也好——走,和我骑马,”韶歌再不管其他,拉起周英的衣袖,就要离开。

      周英:“诶、慢、慢,我好不容易和小郎君——”
      韶歌:“大好时光你少想些声色酒肉之事!”
      周英:“魏韶歌!你不能因为自己婚姻不顺,就挡我桃花啊?”
      韶歌:“你一回叫诸多公子前来,可有一点寻姻缘的真诚?且问问在座郎君,谁人能看上你这一派寻花问柳的油腻作风!”
      周英:“魏韶歌!!!”

      屋中郎君大多相视笑过。
      自从韶歌公主离开长乐宫,倒是常常和自家大小姐闹上这样一番。
      失了锦衣玉食,非但得了清净,还能相伴挚友,也说不上是幸还是不幸。

      “我说,婚期将近,你就这么淡定?”
      两人已经策马奔至城郊,周英方才问出。

      “不然呢?”韶歌道,“我去皇帝面前哭诉还是绝食?我又没有宋嫔的本事,谁在乎我的死活?”

      “宋嫔?”周英问,“宋修仪?她不是早因为女儿的事被陛下厌弃了吗?”

      “这两年皇帝不知怎的念旧了,”韶歌冷笑道,“可能是新选的秀女都不甚满意,才想起原来自己后宫之中早有绝色——将人从犄角旮旯里翻找出来,好好宠幸了一番,还提了个位份,如今是修容了。”

      周英:“皇帝陛下……竟还有念旧的时候。”

      “那是,”韶歌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旧’嘛,见识广博如皇帝,总也有两件打着补丁的旧衣。况且人死之前尚有回光返照的时候,皇帝到了年岁,想起一些年少荒唐的倥偬岁月,也正常。”

      周英:“……”
      周英:“韶歌你……”
      周英:“你这滔天的怨气,真该进长乐宫好好发泄一通。”

      韶歌叹了一声,“那我哥哥怎么办?他都快被皇帝气死了。”

      “哥哥、哥哥,”周英摇头,“我看你是为你哥哥活的。”

      “这话也没什么毛病,”韶歌道,“要是没有哥哥,我早死了。”

      一时无话,两人策马漫步于旷野之上。

      皇帝祭出个禁商令,狠狠敲折了国舅一条腿,他还指望国舅继续做这宰甫的活计,自然要安抚一番。
      至于太子……他向自己舅舅出刀,丝毫不讲情面,甚至还想趁机拉出国舅背后的小团体,一网打尽。这固然会有好处,可朝上一共就那么多老人,要是被太子一锅全端,提拔的年轻人,可就是太子的人——这岂不是江山易主?大大不能。

      要安抚国舅,还要暗中打压太子。
      明面上看着,这舅甥关系总不能太难看。
      最好还能……叫朝中被卷入这场风波中的人,都长处一口气。

      还有什么是比眼前更好的解决方法呢?
      只要一桩婚姻,便能叫所有人膈应,不知道皇帝因为这个英明的决策,该开怀多久。

      “我说,韶歌,不然你就逃婚吧,”周英道,“听我的,你哥哥他没了你还是太子,他不少你一个——可你这嫁了万宏信,这辈子可就……”

      “可就什么?”韶歌看过来,“万宏信……对我来说,多少也不算最坏。”

      “你说什么呢!”周英猛地高声,“那可是万宏信!且不说他在京城的浪子名声,他还和你姐姐有过一段!”

      “至少我认识他,我们还曾做过同窗,”韶歌道,“这岂不是好过和亲外邦,或者远嫁边地诸侯?”

      “不是,韶歌啊,”周英有些无奈,“你何必总是如此悲观?你可是嫡公主!为何就只能从这些歪瓜裂枣里面挑拣?”

      “钦天监说,我和皇帝的命格相冲,”韶歌淡淡道,“须得远嫁才行——不然你以为,万宏信好好的京官为什么做不成,连拔两级也要送到京畿?这尚因为他爹是万筹,你且看倘若他不姓万,会不会被直接送到斯兰去?”

      此话一出,好似空气都猛地安静了。

      “……韶歌,”周英上前,“你今天……是不是因为,斯兰那位,回来了啊?”

      “……”

      韶歌没有回答。
      只是周英这话一出来,她忽地觉得眼眶有些酸涩。

      “谁知道呢?”她终于说。

      “怎会不知道?”周英道,“他可是……你喜欢的人啊!”

      韶歌低头,无奈笑了一声,“少年时候的感情,那是……很多年前了。”

      “三年也不算长吧?”周英说,“你我三年前便是好友,如今不也没有变?再说,那人给东宫的书信,不也每月照旧……”

      “那是书信,英娘,”韶歌叹道,“提笔写字,我仍是小女孩,他也可做司徒五,可如今呢?”

      周英看着眼前人。
      是啊,这是个即将出嫁的嫡公主,早已经不是被困在宫闱之中,倍受欺凌的女孩子。

      “我认得的人是司徒,也曾心生钦慕,”韶歌道,“如今这人,‘司徒长嘉’,我却未曾谋面。”

      “我曾与你说过,上元时候遇见传道教|徒的事情。自赐婚后这多少日夜,我也不是没有愁苦过,只是如今想到了那老人的话,觉得当真有道理,”韶歌说,“魏韶歌此生,最好最天真的那一段感情,便就此消逝了,也并非是个坏事。”

      周英:“可若如此心境,此后都不会再有了呢?”

      韶歌:“那就不必再有。”
      韶歌:“人之一世,不止情爱婚姻这一桩事,我曾在宫闱之中,无处可去,无事可做,可此次‘远嫁’却未必不是个机会。就像是司徒,要组建机械的军队,英娘你,管大小数百商铺,此后魏韶歌,也该做些什么才是。”

      周英一时无话,只觉得震撼。
      “你能有此心……”

      “天地广阔,”韶歌抿唇一笑,“这是他教给我的。”
      “也许终有一天,我想到他,想到年少时候,便可以释怀吧。”

      “终有一天?”周英挑眉,“那便是此刻还未释怀?”

      韶歌一笑,喝了一声,打马向前猛冲出去。

      “嘿你——吓我一跳!”

      如何能释怀呢?
      迎面来的风划过她的面颊,有些疼痛,如此便衬得落泪的感觉微不可查。
      就连此刻握着的缰绳,都是他当年亲手放在她手中的。

      如何上马、如何用劲、如何装马鞍,如何戴辔头……如何,才算心动。

      就让这岁月的砥砺磨平我。
      叫情感这一泓波涛之海,化作一汪再不见底的深潭。
      我们再见面的时候,就都作个波澜不惊的“大人”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第 6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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