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池之殇(暂定名)》摩尚

5、第二场 礼物

　　夜深了，夏天的晚风吹过弄堂。
　　被夏天染成了深绿色的梧桐叶在伴着风声起舞，天空呈现出一种寂静的幽蓝色调，那是正在起着舞的梧桐叶的幕布。狭小的石库门弄堂里有轻微的电视声，有噼里啪啦的麻将声，有婴儿的啼哭声，还有“喳~喳~！”的知了声，这些都是朴实过日子的声音，自然而然的融化在这夏天的夜里，也成为这安静中的一部分，让人安心。

　　亮黄色的车头大灯照进弄堂里，打碎了一地的宁静，橡胶轮胎压过粗糙的水泥地面发出了“沙沙”的声响。
　　唐迪艰难的将他的黑色马萨拉迪开到了舒歆租住的小屋门口，心里暗想：“什么破地方，车都开不进来，该让舒歆换个地方住。”
　　他把车停稳，看着副驾驶的座位上已经睡着的舒歆，静静地凝视了她几秒钟。
　　有几缕发丝小心翼翼的顺着舒歆淡淡的眉、紧闭着的眼和尖翘的下巴，遮挡着舒歆的脸颊，一直垂到胸前。也许是车里的冷气有些强了，她用双臂紧紧的搂着自己。也许舒歆自己都不知道，她连睡着的时候，眉头都会微微的皱起。
　　唐迪小心的探出手，用手指抚了抚舒歆微皱的眉头，好似想把它抚平。
　　舒歆微不可闻的呢喃了一声，在睡梦中偏了偏头，可眉头皱的更紧了。

　　唐迪无奈的叹了口气，才不忍的小声叫醒她：“舒歆，你到家了，醒醒。”
　　“恩？”舒歆缓慢的睁开眼，迷离的望望车窗外熟悉的小楼，才转头揉了揉眼睛，又撸了撸散乱的发丝，坐直身子对唐迪笑了笑：“到啦？那我回家了，谢谢你送我回来。”舒歆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解下安全带。
　　“等等！我有礼物要送你。”唐迪探身到后座，拿出一个紫红色的绒面小盒子，上面有一根金色的丝带，系成蝴蝶结的形状。
　　唐迪将礼物递到舒歆的面前，像孩子般闪亮的眼睛里有期望的神采，而舒歆却没有伸手去接。
　　“又是什么呀？”舒歆的第一反应是抗拒的，她下意识的将身体往后缩了缩，却不忍心马上拒绝，假装好奇的问道。
　　唐迪没有意识到舒歆的抗拒，继续满怀着期待的看着舒歆的眼睛，微笑着打开那个盒子。

　　盒子里是一根项链，配了一枚镶满细碎钻石的环形的吊坠，环形的中间有一朵同样镶满碎钻的细细枝干的铂金珊瑚：“本来我打算要是我们这次比赛拿到冠军就把这跟项链当奖品，虽然这次只拿了个第三名，可是看你也算尽力了，本少爷就勉为其难把奖励改成鼓励好了。”虽然唐迪的嘴上有高傲的语气，可脸上的表情却分明带着羞怯与期待，他甚至不好意思再继续直视着舒歆的眼睛。
　　“太贵重了，我不能收的。”当舒歆看到这根项链的时候，眼睛也为之一亮，可也只是一个瞬间而已。她毫无例外的拒绝，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对唐迪这样说了。
　　“不贵重的！我就知道要是我又买了贵的东西你一定不会收，所以这次我没有买真的钻石首饰，这是仿真品。你看这珊瑚，就像你，质地坚硬、线条柔软，还有耀眼的光彩，我一看到它就觉得上面刻了你的名字。舒歆你不会嫌弃的，对吧。”虽然是询问句，但是唐迪的眼睛里有得意的神情。
　　“是很好看，可我才不相信我们唐大少爷会买仿真首饰，除非你发誓。”
　　“好！我发誓！”唐迪说着举起右手，信誓旦旦的说：“我发誓，这根项链不是真品！不然我以后再也拿不到冠军，并且每天都吵架输给佳菲！”而他的左手却悄悄地放到了身后，并将中指和食指交叠到了一起。
　　“好啦！好啦！后面那条对唐迪少爷你来说，可真算得上毒誓了！我相信你！可是……”
　　“别可是了，今年你生日的时候都不肯收我礼物，这次就当补送的生日礼物好了。”
　　“谁叫唐大少爷你一出手就是一辆车，谁敢收！折寿啊！”
　　“又不是什么名贵的车，Mini而已呀。”
　　“你别搞笑了，我又不会开车！你个败家子！”
　　“知道了！知道了！那这次无论如何要收了吧！”唐迪说着就自顾自的将项链从盒子里取了出来，打开链条两端的锁扣：“来，让少爷我亲自帮你戴上。”说着就一手拿着项链的一端，摆到了舒歆的面前。
　　舒歆见实在拗不过他，事已至此也就顺从的将一头长发撩到一边，将脖颈探到唐迪的面前。
　　唐迪倾下身，探头为舒歆戴上项链，在就要回身坐好的时候，舒歆的发丝蹭过唐迪的脸，伴着一丝淡淡的好似杏仁的香气。
　　唐迪被这一缕香搅得一时鬼使神差般突如其来的搂住舒歆的肩膀，在舒歆的额头印下一个吻：“舒歆……”
　　舒歆像被雷激了一下，睁大了眼睛，弹回座位看着唐迪：“你干嘛呀！”
　　“哎！我说你干嘛摆出一副被猪咬了的表情！”唐迪无奈的将身体靠回坐椅，撸撸刘海，假装潇洒的说：“舒歆……你做我女朋友吧。”

　　唐迪喜欢自己，其实舒歆一直是知道的，所以当他这么开口的时候，舒歆也没有太过惊讶，她低下头暗叹了一口气，说：“唐唐……我……不想做你女朋友……”
　　对于舒歆的回答，唐迪也没有太多的意外，只是暗淡了眼神，说：“我就知道会这样，可是，为什么呢？你还是走不出来吗？已经4年了，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忘记呢？难道你连对我都还没有办法完全的信任吗？”
　　舒歆环起双臂抱着自己，将头无力的靠在车窗上，眼神空洞的望向前端的不知何处。她静默了很久。
　　“也不全是你想的那样。唐唐，你知道吗，我很珍惜我们现在的关系。就像我跟佳菲说的：‘没有交集就不会有冲突’。我们都看惯了圈子里的分分合合，难道你还不明白吗？至少我不愿意我们真的交往了以后再分手，到时候连舞伴都做不成。你知道的，好舞伴比男朋友更难找。对我来说，你这样的舞伴是可遇不可求的。我宁可我们永远是这样的关系，一直走下去。”
　　“可是，圈子里也有既是舞伴也是情侣，甚至变成夫妻的呀！为什么我们不试一试呢？”
　　“可是我赌不起！”舒歆甚至都不想让唐迪继续说下去，果断的打断他：“唐迪，你知道吗，虽然你给了我成为你舞伴的机会和名分，但是现在的我还是不够资格的。如果不是因为我，你可能早就去英国了。这不用别人来告诉我，我自己也知道。我很感激你，一直都没有嫌弃我跳的不够好而放弃我，我也很希望有一天能名正言顺的站在你身边。”
　　“名正言顺？什么叫名正言顺？我唐迪承认你就是承认你，不用别人来说三道四！更何况以你现在的水平也已经很足够了，能参加全国职业A组就已经是万里挑一，我也没那么大的野心，我不在乎那些玩意儿！谁爱在乎谁在乎去！”
　　唐迪的语气突然激烈起来：“你不要把问题的中心转移掉了，舒歆！我知道的！你拒绝不是因为你珍惜我们之间的舞伴关系，是你根本不喜欢我！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这次只拿到第三名吗？因为你在跳‘伦巴’的时候，看着我的眼神里一点感情也没有，就跟你对面正在和你跳舞的是一堆萝卜青菜西红柿一样！不是我唐迪！”
　　唐迪的左手不自觉的一掌拍了下去，按到了方向盘上的喇叭。喇叭声突然尖叫着响起，把唐迪和舒歆都吓了一跳。

　　舒歆暗暗吐出一口气，抚平自己的心情，轻声的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给你这样的感觉，你真的多心了，我没有……”
　　“别解释了！”唐迪放低了声音，垂下头，甚至都不敢直视着舒歆，好像自言自语的说道：“舒歆，我什么时候才能打动你啊……”
　　“我……”

　　“算了……”唐迪自己也不喜欢自己这种黯然的样子，重新抬起的眼睛里又恢复了原有的光彩：“没关系，舒歆！我会等你的！我会更加努力，让你喜欢我，你不要在心里一竿子打死，给我哪怕一点点的机会，试着让自己接受我。你知道的，我会给你幸福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不只是做为舞伴，同样做为恋人，我也会对你不离不弃，不会给你任何伤害！”
　　“不离不弃！”舒歆听到这个词，在心里打了一个激灵，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秒。
　　舒歆只觉得自己的脸已经烧红，她虽然了解唐迪的个性，可当她真正的直面唐迪如此直接的表白，她还是心慌意乱的不知如何是好。
　　“舒歆！你现在的表情真可爱，看来你的小心肝里还是激动了。”唐迪又摆出了他的玩世不恭。
　　“讨厌！你这花花公子的样子真惹人厌！行了行了！我要回去睡了，真的累坏了。你也别默默唧唧了，早点回去吧。明后天休息两天，大后天还要回去训练呢！”舒歆赶紧把握住这转换气氛的机会，只想赶紧逃离开。
　　“行啦，我知道了，临走再让我亲一下嘛！”说着，唐迪就又把脸凑到了舒歆面前，装出作势就要亲下去的样子。
　　“走开啦~！”舒歆笑着一掌把拍在他脸上，把他的脑袋推开，打开车门直接走了下去，并从后备箱里拿出装比赛服的行李箱。
　　舒歆站在车窗外弯下身对车里的唐迪招招手：“走好不送啊！”
　　唐迪对车窗外的舒歆眨了眨眼，就发动引擎开走了。

　　舒歆看着车开走的方向，呆呆的站在原地，再笑不出来。
　　她站了很久，直到再看不到那车，才转身走进楼里。

　　而唐迪，在将车头转向的同时也将原本就牵强僵硬的笑容凝在了脸上，原有的光彩慢慢黯淡下来，再笑不出来。
　　他探手拿出裤子口袋里的家钥匙，用大拇指抚着挂在钥匙圈上和送给舒歆的那条项链一样款的钥匙扣。
　　他的脑海里飞快的闪过舒歆的脸，有舒歆和佳菲拌嘴时的脸，有舒歆和他练舞时汗棽棽的脸脸，有舒歆沉默时静怡的脸，还有舒歆睡着时微皱着眉头的脸。
　　唐迪重重的握了握拳头，在心里哀叹了一声，最后一脚加大了油门，在深夜的马路上飞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