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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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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陈喻言站在山门口,今日休沐,明雍学子多会下山采购或是与同砚吃喝玩乐,不过明雍规矩不可废,他需得在这里等那些未能及时归山的学子们。想来是课业不够繁重,这些世家的公子小姐便开始懈怠了。也有几日没收到罚抄了,今日宵禁后归山的学子,免不了去桃李斋受罚。
听见宵禁的钟声响起,陈喻言勾了勾嘴角,为他平时严肃的面庞平添了几分温和,不过他现在想的可不是什么温和的事情。看着一袭青衫的少女过来时,他愣了愣,云中郡主今日也下山了吗?
“花同砚,等等小爷啊。”少年气喘吁吁但依旧清朗的声音传了过来,陈喻言这才注意到季元启跟在她身后。
季元启蓝衫白鹤,云中郡主青衫粉荷,二人又正值青春年少,看起来好不相配。不知为何,陈喻言心里升起一股无名之火,烧得猛烈,他的嘴角不禁向下弯了弯,又恢复成一贯的严苛样子,甚至比平时看起来更加不近人情。
云中郡主看他脸色变得如此之快,心里也有些紧张,她虽没有在学业上有所懈怠,但是每每晚归都会被陈司业抓住。尽管他的惩罚也仅是抄书或是关禁闭,但是现在看见他那幅冰冷模样,她还是忍不住瑟缩。
“先生……今日实属意外,我与季同砚……”
“花学子,虽说你不受宵禁限制,不过这既然未去查案,倒是和季学子去游山玩水。身为乾门学弟子,此番必须严惩,以儆效尤!”
云中郡主安了心,虽然今日司业看着比平时严肃,但是也没有过多地为难她,只是连累了季元启。
“先生,今日确实事出有因,是我连累了季同砚,还望先生不要惩罚他。”
娇娇软软的声音,带着平日不见的讨好,但是此话如同火上浇油,让陈喻言心里怒火更甚,她总是如此,自己的事情无所谓,却处处偏袒季元启。
“花学子!虽说我大景民风开放,明雍书院之内也是学子间交往自由,但你来明雍是为求学,还得恪守礼数,不辱你南塘世家之名!”
此言一出,陈喻言就有些懊悔了,遇上她自己总要发一些莫名其妙的火。
果然,云中郡主的眼神黯淡下去,一幅受尽委屈的样子。她平日听陈司业诸多教诲,但是从未像今日一般委屈。
她听说市井之中有经学大师写出一本经学奇著,司业亦是经学老师,便想去求教,顺便求大师手稿赠于司业。宣京之大,她初来乍到,才让季元启帮忙寻找,没想到大师处处刁难,她才耽搁至此时。
越想越发委屈,她忍住眼泪,把手中包裹塞给陈司业。
“学生自己去领罚。”说完便自己走向桃李斋了。
季元启有些摸不着头脑,感觉陈司业和花同砚今天晚上都不太正常,以前曾遇见过宵禁未归,到桃李斋关禁闭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怎么今天下山找了本书,花同砚遇见陈司业就赌上气了。
“花同砚,等等我。”他急忙追去,桃李斋晚上阴暗得很,万一花同砚遇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就不好了。
“站住!既然你是受花学子连累,今夜便回去罚抄院规五百遍,明早交给我。”
季元启艰难地停住脚步,不可置信地看向陈喻言。
“五百遍?陈司业在开玩笑吗?”五百遍,还不如陪花同砚去关禁闭呢。
“开玩笑?本司业开过玩笑吗,季学子觉得不够可以再抄几百遍。”
陈喻言嘴角下弯,双眉紧蹙,在季元启看来比在世修罗都还要恐怖,他先回去罚抄了,只能心里默念:花同砚自求多福,小爷帮不了你了。
季元启走后,陈喻言犹觉不满,刚刚季元启是想去陪她吗,夜黑风高,孤男寡女独处一室,成何体统,简直有伤明雍风化。
不过,想到刚刚少女带着一丝哽咽的声音,他有些慌张,虽然他不觉得自己有说错什么。
他边走边打开手中包裹,原本以为是什么违禁物品,没想到里面只有一本经学手稿。他心中一紧,抬头发现已经走到桃李斋面前了。
桃李斋内一灯如豆,依稀可见女子身影。陈喻言推门而入,果然看见她一人蜷在小榻上。
更深露重,她又身着单薄,只能紧抱双臂蹲坐在榻上。此时她还眼中挂泪,好不可怜,如果来人看了必定十分心疼,偏偏此来人是陈喻言。
“花学子,最近书院内灯油紧缺,今日就不罚你禁闭了,回去抄写院规一百遍,给我背熟了,切记下次再犯。”
陈喻言单手握拳放在嘴边,咳嗽了一下。他都如此为她找台阶下了,也算这一本经学手稿的筹码交换。而且他也没说错什么,她夜不归寝,现在做错事的反而像自己一样。不妥,他应该再严厉一些,免得她不长记性又和季元启玩得乐不思蜀。
没想到云中郡主站了起来,到室内唯一一盏灯面前,吹灭了本就奄奄一息的火苗。
灯火熄灭,只剩月光倾泻,冷色散在她的脸上,映出一双氤氲双眸。没了灯盏,师生二人共处一室,月光暧昧,陈喻言没由来的紧张和无措。
“云中郡主这是何意,是对本司业的处理有所不满吗?”陈喻言失了平日的冷静,何况面对着她,讥讽之语又说不出口,现在需要一个台阶下的反而是他陈喻言了。
“明雍既然灯油紧缺,弟子又要关禁闭,不如就不燃这灯火,免得先生责骂。”云中郡主也知道自己有些无理取闹,就算她是为了经学手稿,但宵禁未归是事实,惩罚她也认了。但司业说她和季元启之间不恪守礼数后,酸涩便无端涌上心头,到此时也无法平静。本来哭一哭就好了,偏偏司业跟了过来,还计较这一盏灯油,饶是她再敬重师长,也忍不住顶了次嘴。
从开学至此,陈喻言听过不少学子老师说云中郡主待人温和,与人为善,连文司宥都对她透露出欣赏之意,这还是第一次碰见她顶嘴。难道真是自己对她太过苛刻了?南塘蜜罐长大的小郡主,如今却委屈得掉了泪珠儿,自己年长她许多,确实不应该过多苛责。
陈喻言想过去拉她起来,桃李斋既已熄了灯火,有学子在此逗留也是不妥。借着月光,陈喻言摸索着靠近她,不料脚下不止为何有块硬物,他就这样被绊倒。
没有疼痛,身下反而十分柔软,亏得他反应及时,没有扑倒在她身上。
陈喻言单手撑地,入眼便是女子清丽秀气的面庞,月下美人含泪,与之呼吸交缠,她水汽氤氲的双眼中含着反应不及的惊愕,面若桃花,娇羞可人。
“先生……?”平日里她说话总是冷静理智,但这一声先生却带了十成的羞涩。陈喻言从未与他人离得如此之近,入目是她低垂的眉眼,入耳是她羞涩的声音,两人的唇近在咫尺,呼吸如同藤蔓一般相互交缠,不分彼此。他能清晰感受到有热气从脸颊蔓延到耳后,烫得他理智不清。
“成……成何体统!今日我也不与你计较了,马上起来!回庭兰舍去!”
陈喻言立马起身,疾步远离她的身边,颇有落荒而逃的意味。
女孩看着连衣衫都未整理就逃走的司业,刚刚借着月光,她好像看见司业耳朵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