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云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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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中心医院，二楼门诊。
走廊上人满为患，婴孩的啼哭声、叫号声不绝如缕，护士忙走着，几乎脚不着地。
宋青野还站在病房的窗栏前，他手肘搭在上面，眉心皱着，视线落在远处的绿植上，不知神情。
赶着换季，这个时节多雨。只一会儿时间雨淅淅沥沥，打湿了窗台上的长春藤，渐冷的雨意里漫起浓雾。
雨雾里人们行走匆匆，身影一下消失得干净。
宋青野看得出神，靠着窗栏的衣料，被雨水斜渐濡湿一片。他垂眸，攥了一下指尖，控制不住的想起了一些事。
那年应该也还是这时节，赶着换季，多雨。种在园子里的那片的丁香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死了，窗台上的长春藤也不例外。
只有养在花瓶里，每天都换的玫瑰还是鲜活的。时无叙每天都在侍弄着她的那些花，她喜爱养花，可是她养的那些花全都死了。
她病得不轻，就快要走了。她每天都站在对着丁香的那扇落地窗前，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静静的倚靠在那里。
那时候的宋青野很害怕。他怕时无叙也会像那片丁香一样。
他曾听见别人说，十年前的山雨，还是困住了来时路。
他后来才听懂。宋平山原是他已故的父亲，他的尸骨还埋葬在那场山洪的救援里。时无叙赶到之时领回来的只有一条名字。
“长记平山堂上，欹枕江南烟雨，杳杳没孤鸿。”时无叙轻念。
窗外的雨欲渐大了，雨水淅淅沥沥的从屋檐淌下，掉落在地板上又滚落进泥里。
时无叙突然走进了雨里，她的身影隐在冷意的浓雾里，单薄又孤寂。没有人知道她要去哪里，宋青野不敢叫她。
时无叙去看了那片丁香。她蹲在那儿，将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的丁香拾进怀里。
她一株又一株的拾着，声音混进雨里，落在泥里。
“下雨了，花难养。”
“你要是回来，我就好好养。”
她抱着怀里那些花又走了很远。雨淅淅打在树梢枝头里，四周除了雨声，什么都听不见。
她到了墓园，却没有进去。石阶上雨水滚动，行人打着伞匆匆从她旁边走过。
宋青野站在身后看着她，明明什么话都没有说，可眼里却浸满了害怕。
她看着宋青野，垂眸很轻的笑了一下，说：“别害怕。”
宋青野眼眶倏的一下就红了，他嗓音哽了一下道：“你也要像丁香一样了吗？”
时无叙看着他，安静了很久很久，久到雨开始稀薄。她牵起宋青野的手，突然说：“我们回家。”
“回家了，花就能活了。”
那时宋青野以为她想通了。直到养在花瓶里的玫瑰也死了，他才意识到时无叙的根烂了，养不活了的。
他最后再见时无叙，是在医院，一纸死亡证明。她穿着病号服，就躺在那儿，眉眼都闭上了，好像只是要睡上一觉而已。
后来他听那些医生护士们说，他才知道时无叙跳海了。过路的人匆匆听上一耳，三言两语评论着，最后都只叹：命真轻贱。
却没有人知道，她其实去寻一场重逢了。
“我再也不用吃药了，我自由了。”时无叙在那本厚重的日记本里写下，“你要为我开心，宋青野。”
那年的雨声好像盖过了一切。也许过了很久，宋青野才回过神，他转身垂眸看着躺在床上的人。
床上躺着的人还没有醒。她眉心紧皱，指尖无意识颤动着，不知梦到了什么。
宋青野看着她，视线落在她身上病号服的医院标识上，很轻的皱了一下眉。半响，他移开视线，又还是站在那儿。
窗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阳光从枝梢罅隙里投上窗棂，一片一片织就光阴盛然。
宋青野下意识拿出手机，可一并带出来的还有那张缴费单，他敛下眸子，又突然想到前不久。
“医生，她什么时候会醒？”宋青野手里拿着刚交完的住院费清单，站在病房门口，拦下了准备走的医生。
“她血液里镇定剂成分太浓，估计还得睡上很久，你再等多几个小时吧。”医生暼了他一眼后，翻了一下手里的册子，又道：“她睡眠质量太差，你且让她睡着先，有什么事醒了再解决。”
旁边的护士端着点滴的动作一顿，也跟着暼了他一眼，然后让过他的时候低声咕哝了一句话走了。
“都不是一般的浓，都超标了。”
什么样的情况下镇定剂浓度超标？宋青野还没有来得及想下去，就倏的听到了一阵巨响。
他心下一跳，转头，就见床上躺着的人此刻正狼狈的蜷缩在地上，针头被拔开，点滴杠已经倒在了地上。
他快步跑过去，顺手将点滴杠扶了起来。宋青野攥了攥有些抖的指尖，蹲下身，看着她低声问：“有没有伤到哪？”
孟云烟只是空洞的看着他，没有回答。
她浑身都在抖，她太痛了，哪里都痛。孟云烟只觉得周遭白得刺眼，消毒水合着各种药剂的味道刺入口鼻，尖叫声、仪器“滴滴滴”响的声音炸在耳膜。
她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嘴里只有腥甜的血的铁锈味。
门外的护士们一拥而进，不多时医生便也跟着来了。
孟云烟麻木又空洞的看着眼前的人，看着围上来的护士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攥紧了手，使劲的往身后退。她控制不住的想起那些糟糕的片段。
那些从外面进来的护士摁住了她，重复不断的往她手臂上注射着镇定剂，她挣扎着，身体抖得欲渐厉害。
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涌，她嘶声喊着，最终一次次陷进无止境的休眠里。
“睡醒过来就一切都好了。”
一切都好不了。她在无止境的黑暗里呐喊哭泣。
“孟云烟。”
她听见有人叫了她。孟云烟抬头便对上了一双浅茶色的眸子，那双低垂的眸子里映落着她的影子又藏着难懂的情绪。
“你养过花吗？”宋青野低声说，“只要根还没有烂，就一定能养活。”
“你要试试养一朵吗？”宋青野朝她伸出了手。
孟云烟看着他，眼泪突然止不住的往下掉，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被这些话烫到了还是因为什么。
“我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比喻的。”孟云烟抹去眼泪，突然低笑了一声，说。
“或许是因为你像丁香。”宋青野愣了一下，也跟着笑了笑。他起身走过去，将人抱到了床上，又道：“冒犯了。”
“谢谢。”孟云烟看了他一会儿，又突然安静下来。过了很久，她看向窗外，突然道：“外面下过雨。”
护士重新挂点滴的动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窗外，又暼了一下宋青野，然后道：“是下过雨，下得还挺大。”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云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