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凤朝阳》卷青山

9、芬芳馥郁

　　吃过晚饭，季康乐主动前来与他商议，要他前来见裘凤一面，看她伤势到底如何了，若真一直好不了，就把这事告诉季府里最好的医师季望春，以免被那个说话颠三倒四的单童弄的病情重上加重。柳丹阳虽心存疑惑，季康乐转了性了，要主动帮助裘凤？
　　倒也觉得可以利用季康乐使了一招调虎离山，把狡猾耍赖的单童给骗开了，是个不错的办法。

　　柳丹阳小心翼翼的推开房门，室里灯光微亮，药香扑鼻，桌上散落着各种各样的草药、器具，捣了一半的药，还搁在容器里；秤盘里堆着白树片似的药材----。
　　“见过有味药叫臭麻子花的吗？”
　　柳丹阳屏着呼吸，蹑步向床边靠近，床头侧窝着一位女孩脸朝床里，曲着膝，缩着在被子里，手里捧着一卷医书。光昏落在她小巧的耳贝上，杏色的衣襟微松开，沿着耳根子露出莹玉似的颈部。
　　柳丹阳怔了怔，似有些不可至信，故意伸手扯了下裘凤的露在背上的辫子，这该不会是狡猾单童弄的一个假人吧？
　　“别闹了，我问你知道还是不知道？”裘凤回过身，望着愤怒中的柳丹阳怔了怔，随即双手撑着床板警惕的坐起。
　　“你怕什么，我们不是朋友吗？”四目对视良久，柳丹阳抿嘴而笑，在裘凤床沿上坐下。
　　“你怎么来了？”裘凤颤音问。
　　“你还好吗？”指着裘凤还粘着纱布的额头，“这里好了？”又俯身瞧着裘凤的头点，“大窟窿也不见了？”最后在裘凤还隐约泛着淤青的脸颊上重重的抹过，“奇了，脸也不浮肿了”。
　　裘凤哀叫一声，要躲过，柳丹阳捧住脑袋，“一定有其他地方受伤了，单童忘了告诉我？”
　　“没有。”裘凤不知他为何发火，心惊胆战的盯着笑眯眯的柳丹阳。
　　“没有？你确定你没有缺胳膊断腿吗？”
　　“四肢完好。”
　　“四肢完好的人，怎么会谎病躲在房间里，不肯见一面一直很担心她的朋友呢？”柳丹阳还是笑眯眯的，但显然这次是真的生气了，过去不堪的回忆的翻腾胸口，那段被背叛、被抛弃、被肮脏与残酷包裹的童年。就像烙印般在他眼前暴发，怀疑、焦炉、不安、孤寂、报复，刹那的仇恨，足以让他抛弃所有的骄傲，只有孤独，只有害怕。
　　“放开我，放开我。”疼痛使的她恐慌的大叫。
　　“是人都会说谎，就算你也，现在说谎骗朋友，长大了就会骗家人，抛弃家人。”
　　“我没有说谎，我没有。”裘凤被压在软棉上，奋起的挣扎，“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谎过。”
　　“你有，你违背了我们诺言。上次故意不赴约，这次就装病，你这个坏丫头，没人性的坏丫头。”
　　“你才冷血。生病不是我的错，生病下不了床更不是我的错。”裘凤愤怒的反推柳丹阳，更是在柳丹阳的耳贝上咬了一口。
　　柳丹阳吃痛，用手的推开裘凤，小丫头的后脑勺不小心啃在床板上，哀嚎大叫，柳丹阳捂着耳朵，见裘凤迅速的从床上坐起，恶狠狠的，一副要跟他拼了模样，反退了一步坐在椅子上，情绪起伏不定。
　　“你疯了，敢咬我。”青脸黑面的柳丹阳瞥了坐着像头木头似的裘凤，恼怒的说。这丫头咬的真够狠的，他敢肯定，耳贝上的一定被她咬下了一块肉，手指抹着麻痛难受的伤口，伸到眼前一看，都是血丝。
　　柳丹阳的脸色立即苍白了，胃肠抽搐，怒火中烧的瞪着正与他对视的裘凤，跳起来披头大骂：“我才骂了你几句，你就敢咬我。你是狗吗，竟然咬出血来，亏我还把你当朋友，我没你这种魔鬼朋友。”
　　挨骂的裘凤瘪着嘴，眼里叠着泪，小声的抽泣，数不清的委屈，道不明的难过，总之，她交了一位坏朋友。
　　柳丹阳本要开门一走了解，听到裘凤哭哭啼啼的委屈声，在门僵直了片刻，又折了回来，坐在床沿边，见她埋头痛哭，哭的好烦人。
　　“刚才撞到哪了？”他冷声的问。见她不肯搭理他，气的胸膛起伏不定，耐着脾气顶多再关心最后一次，她要是再不理他，当是不认识她。
　　“你真的没有骗我？”
　　裘凤猛然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没有。”
　　“那为什么不肯见我？”柳丹阳轻轻的抹去裘凤脸颊上的泪，怀疑的问。
　　“我不知道你来找过我。”
　　柳丹阳在心底疑惑，难道是那个单童故意不让裘凤见他，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你哭的样子真不好看。”柳丹阳笑着轻轻的扯了扯裘凤的散开的辫子，小丫头怔了怔，呆呆的瞅着他，她不知道他为何又不生气了。
　　“不知道你笑起来的样子怎么样，应该跟我府里的丫鬟差不多。”他故意逗趣道，裘凤并不觉得哪里有趣的，面无表情的盯着傻呵呵的柳丹阳。
　　真个闷死人的坏丫头，气氛凝结，柳丹阳一边在心底咒骂一边尴尬的撇过头，不再盯着她看。
　　“你不生气了？”裘凤问。
　　“你怕我生气？”他回头反问，他可一点也看不出来这个连死都不怕的坏丫头会怕自己。
　　“怕。”他是她唯一的朋友，她怎么能不怕他呢？
　　“真的怕？”
　　“怕。”
　　“为什么怕？”明知道像似逗他开心的蠢话，他还是兴致勃勃的向她确定。
　　裘凤没有回答他，反倒好奇的打量着柳丹阳，她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像他这样多变？
　　“怕就好，你怕我生气，以后才不会背叛我，才会乖乖的听我的话。”
　　”以后----？”裘凤看着笑的得意的柳丹阳，她不知他口中的以后的哪里。出了季府他们还会有再见面的机会吗？不会，她情愿没有这段记忆。
　　“嗯，你以为我会这么轻易的饶过你吗？”柳丹阳瞪她，裘凤看着柳丹阳的耳朵故意转移话题。
　　“我没咬伤你吧？”
　　柳丹阳红着脸怨气的白了眼裘凤，“你想跟我道歉？”
　　“你会接受吗？”
　　“只许这一次，不许有下次。”
　　“不会有下次了。”
　　“若有下次，那我就掐死你。”柳丹阳故意狰狞的张牙舞爪道。
　　“我不信。”
　　“你以为我不敢吗？”
　　“我们是朋友不是吗？----喂，你干嘛，放开我的辫子。”
　　“什么你的辫子，明明是我的辫子，你早就卖给我了。这你就不懂了，只有朋友才欺负朋友，一般人我还不搭理呢。”
　　“我哪有？”裘凤坐正推了柳丹阳一般，沉着脸道。
　　“又生气了？”柳丹阳无奈的摇摇头，曲指在裘凤磕碰了下，咬牙道：“真是一句玩笑也开不得，你活的可真够无趣的。”
　　裘凤侧过身，包着膝盖缩成一团。
　　柳丹阳双手撑着床沿，踢踏着双脚，似着头瞥了眼背对着他缩成小虾米的裘凤，似笑非笑的嘲弄道：“真不知道是不是我前辈子欠你的。世人有那么多人对我屈尊就卑的，就你老是给我脸色看。正所谓一物降一物，算我怕你了。”
　　小虾米渐渐有了动静，“你不开心吗？”
　　“嗯？”柳丹阳看着她，脸上还乐呵呵的。
　　“所有的人都围着你转，你不开心吗？”
　　“谈不上开心不开心，有些人是为了想从我身上得到好处，有些人是怕我，也有些人只是为了完成自己的责任。这就是我的生活，我的身份、权力已经帮我决定了命运。翌年，我将满十五，要继承家族事业，到时世人将会看到一位与现在迥然不同的我。”
　　“那会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但我猜想肯定要做出改变。现在的我是没资格当一名领袖的，想要成为一名受人尊重的领袖就得作出牺牲。冷酷、残忍、歹毒、漠然----都有可能。”
　　他又露出嘲弄的表情，她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他使她恐慌，他活在一个她完全不了解的陌生世界，奇怪的是，他们竟然成为了朋友。但她知道，她改变不了什么，如同他保护不了她。如此想开，倒也了然。她曾期盼他能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没有任何企图的带她离开季府。他或许真愿意带她离开，但那里，可能只是另一个季府。
　　“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是不会伤害你的。”柳丹阳瞧着裘凤木木的，以为被自己的话给吓到了，特意补充道：“将来我会变的更强，全江湖的人都不是我的对手。”
　　“你----你害怕吗？”
　　柳丹阳听裘凤问如此幼稚的问题，忍俊不禁、莞尔而笑，“为什么要害怕？我自幼就没了父亲。我的族人在我出生那一年就打算把我培养成接班人族长。这是我的天职，也是我的责任。”
　　当他展望未来时露出的野心勃勃的兴奋神态，裘凤突然意识到，他们的友谊，变的更短，只限于季府。这很伤人，她却默默的安然接受。
　　“我很高兴你能把我当朋友。”
　　柳丹阳敞开笑容，“这是应该的，能成为我的朋友，绝对是你的福气。我打算----。”柳丹阳突然神秘一笑，跳下床，“我们走。”
　　“去哪里？”
　　柳丹阳拉着裘凤，“我想去哪里，你就得陪着我去哪里，快穿鞋啊。”
　　裘凤底着头穿鞋子，她在心底告诫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只能是最后一次。
　　“听说今天大街上有市集，我带你去看烟火好不好？”柳丹阳见她顺从了，开心的道。
　　“不要。”
　　柳丹阳立即沉着脸回过头，“你说什么？”
　　“应该是我带你去，静湖镇我比你熟。”裘凤腼腆一笑，这是裘志死后她第一次对人露出微笑，俏皮的嘴角像弯弯的小舟，漂浮在芬芳馥郁的星空，柳丹阳拉着她手，裘凤疑惑的回过头，他莞尔而笑，“我怕你走散了。”
　　“不会，就算没有你，我也认识回来的路。”女孩不解风情的道。
　　“我怕你被卖了。”少年咬牙切齿的扯了一下女孩的辫子，女孩皱眉瞪着他，她不知道他这样反复无常是为了什么？
　　“不要拉我，我自己走。”
　　“我才赖的拉你，我是嫌你走路太慢了，错过了时机。”
　　最终还是错过了烟火，或许今晚这偏僻的小镇根本就没有放烟火，这都无关紧要，两小无猜的两个渡过的是一个值得怀念的夜晚，两人坐在桥梁上仰望星空的，就像他们的友谊一样，难以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