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相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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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蓉接过雕花勾漆的木盒，打开一看，只见是一对玉镯、一对耳环，一条上好的菩提木珠串，还有一支珊瑚珠钗。她看了看萧闲送来的珊瑚盆景又看了眼那支珊瑚珠钗，珊瑚虽名贵，但并非送礼的主流器物，萧蓉一时神色奇怪。
明珊雪迎上萧蓉的目光，平静回答：“肃王殿下这盆珊瑚盆景珠玉在前，倒显得我这珠钗寒酸不少。”
萧蓉见状，客套了两句，又问了近况如何，婚礼如何等事宜。
明珊雪见她又将话题转移到婚事上，且越问越深，心中不喜，便起身告辞：“时候不早了，还要去国子监看望外祖，臣女先行告退了。”
萧蓉神情暗淡，未做挽留，只是看着明珊雪的背影，让她携绿绮和素菱出了皇宫。
刚坐上马车，素菱悄然靠了过来，她挨着明珊雪一边剥杏仁一边好奇的问：“小姐，世子此时肯定也在国子监呀，您是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面对素菱的调侃，明珊雪也不解释，只是笑了一声，掐住素菱的脸颊把她剥好的杏仁塞进了她的嘴里，温柔的回答：“素菱不清楚醉翁之意吗？你回去将《醉翁亭记》抄三遍，明日一早我再问你知不知道醉翁之意。”
素菱惊恐的看着明珊雪，嘴里的杏仁都不知道该不该嚼，哀求道：“小姐，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绿绮见明珊雪眉宇间并没有动怒的迹象，便开口给素菱求情：“小姐，素菱认识的字不多，写字慢，还得伺候小姐起居......”
“好了，就是给你警个醒，在他人面前可不能没个正形，我也不能时时刻刻护着你。”明珊雪又捏了捏素菱的脸颊才轻声安抚她。
素菱的脸颊终于逃脱了魔爪，她委屈巴巴的揉了揉脸颊，身子朝绿绮的身旁挪了挪，一副“再也不敢了”的可怜模样。
素菱心思活跃，想到什么就要说什么，要不是礼节拘着，总得闹出笑话来。她三言两语把宋颖怜惹的恼羞成怒，百般刁难，可她脾气硬，不会服软，不知道吃了多少责罚。
最后，最后还......死的那般凄惨。
明珊雪闭上眼，袖子内的手一点点攥紧，那样的场景她一刻都忘不掉，那样的心情她不想再有第二回。
国子监一到，门卫见是纪祭酒的外孙女立即毕恭毕敬的迎接，国子监不收女子，因此明珊雪并未入学国子监，但因纪祭酒的关系多数人都对她关怀备至。
祭酒司业处需要穿过前两个院落才能到，明珊雪刚踏进祭酒院内，守在门外的老仆就眼尖的瞧见了，他脚步匆匆的迎上去。“小姐，祭酒大人还在书房内会客呢。”
“孙伯，你跟外祖父说一声我在偏厅等他，还寻了一首民间小调来找他品鉴。”明珊雪上一世的今日并未来国子监，现下过来也是因为诸事郁结于心想找外祖父来排忧解难。
只是没想到今日外祖父有客，外祖父年纪大，爱絮叨，与客交谈多则要好几个时辰，他平日最爱一些乡间民曲，明珊雪这般说，也只是想他能早些谈完送客。
孙伯望了一眼房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进书房通报了一声。
明珊雪在偏厅坐下，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孙伯就过来请她进书房，“小姐，祭酒大人请您进书房。”
明珊雪疑惑，怎的这般快？手中杂记还未翻看两页，外祖父居然就已经送客，想必并非在商议要事，她让绿绮和素菱两人在门外候着，独自进了书房。
这间书房颇大，分隔两室，一边陈列了诸多卷宗和文献，另一边则是办公休憩之地。
“玉汝，将放在外间的琴一同拿过来罢。”纪若水在内间朗声喊道。
明珊雪应了一声，便将放在案上的春雷琴抱了起来，绕过门帘和屏风走到内间，但她一入眼看到的不是年近六旬的外祖父而是一样貌优越的年轻男子。
他生得一副隽雅不凡的好样貌，漆黑眼眸瞧着人的时候又气势夺人，他并未做什么或说什么，但掌权者的压迫感却不容忽视。
明珊雪万万想不到肃王萧闲会在外祖父的书房内，她不敢有丝毫怠慢，只好抱着琴行礼，“臣女见过肃王殿下。”
萧闲虽不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兄弟，但从小养在太后膝下因此与圣上甚是亲近，如今权倾朝野无人与其项背。明珊雪对萧闲的了解不多，只听闻外祖父曾教导过萧闲，却没想过两人如此熟稔。
“请起。”萧闲抬手，视线在她身上落了两眼。
除了开始微微的惊讶，她的神色清冷而温柔，月白色的襦裙上银丝缀着忍冬，腰间挂着的玉佩吊着黛蓝的流苏穗子，发间的白玉簪都是极衬她的，恰如远在天边的弦月，遗世而独立。
“玉汝，你不是寻了首民间小调吗？刚好也请逸之听一听，与宫中曲调相较如何。”纪若水摇了摇蒲扇，笑着朝她轻轻招了招手。
她外祖父有一个爱显摆的臭毛病，不论是寿宴还是节会就爱在别人面前将她拎出来让她表演一番才罢休。
明珊雪自六岁起读书，八岁后就没睡过懒觉，天一亮就被母亲叫起，读书习字，一日不辍。十岁当了公主伴读，更是每日早起半个时辰，天还未亮就进宫读书，一刻都不敢怠慢。为了外祖父这虚荣，她在孩童最是贪睡贪玩的年纪，又通宵达旦练了不知道多少首曲子。
她总是，总是怕丢了明家的面子，丢了外祖父当世大儒的脸面，才一次次夜以继日的逼迫自己练习。
明珊雪骑虎难下，只好答应。无人不知肃王母妃生前最通音律，宫中司乐都由她管理，明珊雪只怕会班门弄斧，徒增笑料尔。
“曲名《田间戏》，我在一本江南游记中得知此曲，后托人从江南走访，将完整的曲谱寻来，此曲难与宫中曲调相比，宫廷曲调多为庄重宏大、庄严肃穆，显示的是皇家威严天恩浩荡，而此曲多为小家之乐，田间秋收，农忙时的嬉闹。”明珊雪倒没有因其气势而胆怯，只怕皇孙贵胄瞧不起民俗小调罢了。
“乐曲从未有高低贵贱之分，多人追捧宫乐不过是追捧皇家，有人觉得民间小调粗鄙，却不知正是这些民间曲调才组成许多民间轶事，组成一整个族群。”萧闲言语温和，说起话时又显得有几分清雅，到没有开始时让人感到压迫了。
明珊雪听他这一说，倒是欣喜，看样子肃王殿下是与其他王公贵胄不同的。她将琴置于案上，轻轻抚过琴身，将曲调一一弹奏。这首曲子欢快，是农耕秋收的喜悦，让她想起小时候在青州祖母家与兄弟姊妹玩闹的场景，也是这般春日里孩童扑蝶，喜悦欢快的样子。
一曲终，唇畔仍留着一丝笑意，她看向外祖父又看向萧闲，顾盼生辉的眼眸中似要乍现出流光，好似询问了一句“如何？”
纪若水新添了热茶，闭眼轻晃着脑袋，嘴里还哼着刚刚的曲调，看起来心情倒是不错。
萧闲的模样倒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喜怒不形于色，只能在他轻轻敲击桌案的修长手指上揣摩一二。
明珊雪弹完曲子只觉得心中畅快，郁结于心的情绪都疏解不少，也不问两人是何感想，她站起身与二人行礼辞别。
“今日不知肃王殿下与外祖父叙旧，并非有意打扰，时候不早就不再叨扰了。”
纪若水瞧了她两眼，意味深长的笑了，点头道：“你父亲母亲该在家等你用膳了，是该早些归家了。”
明珊雪起身向两人行礼，将春雷琴放回原位后快步出门去了。
望着她显得有些迫不及待的身影，纪若水慢悠悠的摇着蒲扇说道：“看来是要去见孟疏那小子了。”
萧闲原本翻着卷宗的手停了下来，视线落在她刚刚抚琴的位置上，“原来如此。”
从外祖父的书房中出来，绿绮和素菱两人正坐在院内的石凳上，两个小脑袋挨的极近，不知道在窃窃私语什么，明珊雪隐约听到“赌注”两字，她站在一旁静静的思考了片刻，心中了然。
想必是素菱心中不服气，非要拉着绿绮证明自己的猜想是对的，赌她就是来见孟疏。
“走罢，该回去用午膳了。”明珊雪不着痕迹走了过去，打断了窃窃私语的两人。
两人皆是一惊，心中忐忑，不知道小姐到底听到了多少。同孙伯到了别，明珊雪出了祭酒院还未走多远便被人拦住去路。
蓝衣小仆从前院内快步走出，挡住了三人，“明小姐，我家主子想请您去亭中一叙。”
明珊雪认出了这小仆，是孟疏的书童。她侧身望向远处的雅亭，孟疏一袭白衣站在亭中，两人遥遥相望，此时又是春日好景，在旁人眼中仿若看到了描绘才子佳人的画卷。
素菱轻轻撞了绿绮的手臂，得意的抬了抬脑袋，悄悄的比划了一个数。绿绮瞧见，快速的扫了一眼明珊雪，趁着主子没看见，快速将素菱的手盖了回去。
原本还在书房中抚琴的好心情在此时全部消散，记忆如放闸的洪水般倾泻而下，沉闷的窒息感让她记起被山匪围困那日。那些凶神恶煞的匪徒将她们团团围住，孟疏带着一列守卫突围后再也没有回来，她看着他扬尘而去的背影，又眼睁睁的看着绿绮惨死在自己面前。
京城谣言四起，众人议论纷纷，含沙射影说她因土匪失了贞洁，她百口莫辩，清白难自证。清雅高洁的明家嫡女，一夕之间沦落成他人肆意嘲弄的谈资。
孟疏若有几分作为，她也不至于如此受辱。明珊雪无比清晰的知道，此人并非良人，此时的浓情蜜意也不过是虚情假意，应当早些脱身，不可纠缠。
这一生，她不想和孟疏再有半点牵扯。两人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此前屈辱，他日再一一讨回来。
她来国子监的本意是想和外祖父商讨几句，却是书房内那一曲的时间让她彻底下了决心。
明珊雪一步一步朝着亭子走去，孟疏见皎皎明月正向他走来，心中澎湃再难掩盖，他几步的时间都好像等不及，三步并作两步朝着她迎去。走近些才瞧仔细，这月白和黛蓝真是极衬她的，月亮真的落在了他的眼前。
明珊雪在他面前站定，轻柔的行礼，进入亭中后屏退了下人，只让几人在亭外候着。
亭内石桌上正放这一食盒，孟疏将食盒打开，朝她走近了些，心中波涛虽在翻腾，涌出水面时却无比轻柔。“听闻你来了国子监，就叫人去买了荷花酥和绿豆百合糕，你看看可还新鲜？”
孟疏今年十八，还未弱冠，身姿挺拔，面庞褪去了孩童时的稚嫩，眉目是端康王妃的多情温柔，即使是看向石头杂草也是深情难改的模样。
他眼里热忱，动作举止更是温柔体贴，明珊雪看的真切，可她此时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世子，我要退婚。”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相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