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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意外 ...

  •   桃雪园有一间名为“桃夭”的雅室,知悉的客人都知道这间雅室只有桃雪园的主人才能进入。而此时萧闲正在这间雅室之内,只因今日是萧闲母妃瑾贵妃的忌日,萧闲从昨日留宿在桃雪园后就一直未离开过。

      这间雅室摆放着诸多瑾贵妃的遗物,自先帝龙驭宾天之后,瑾贵妃的遗物就全都由萧闲收纳管理。室内紫金兽首香炉内点的是瑾贵妃生前最喜爱的玉春香,珠帘后最显眼的位置就挂着瑾贵妃的画像,画像下累满桌案的都是她生前所做的曲谱。

      瑾贵妃走的太早,就走在十八年前这样的温和春日里,而自那日后长春宫的所有日夜都变得无比冰冷。

      萧闲一直无法相信记忆里温柔和善的母亲会在她最爱的桃花春日里选择自戕。她屏退了所有下人,说要在院内的桃树下午睡,剧毒穿肠,她走的毫无留恋,身旁那封遗书也不过只言片语。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春华竞芳,愿此长眠。”

      并非一时冲动,也非满腔愤怨,自戕的准备蓄谋已久,才如此决绝。

      萧闲靠在椅背上,鼻尖萦绕着玉春香轻柔的香味,沉闷的心绪却被远处的琴声打断。

      桃雪园偌大的湖中,那精雕细琢的六角亭内,明珊雪正弹奏着瑾贵妃生前为《诗经》中《桃夭》所做的琴曲,随着柔曼如捻珠般的弦声,让人感到怀春少女的似水柔情;音调婉转处,似听到女子出嫁的欢心喜悦。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萧闲推开了窗,春日早晨的风吹了进来,窗外的桃花树接连成一片,花瓣被风吹拂飞舞,漫天的粉色分隔了蓝天和大地,这景无一处是不美的,但在琴声响起的那一刻却都沦为陪衬。

      萧闲站在窗边听了一会儿,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将木窗落下扣了锁。

      她与端康王世子孟疏大婚在即,才子佳人般配无比,这样快乐的心情倒是一点都藏不住。

      临近中午,明珊雪一行人离去,萧闲正在屋内批阅府衙送来的公文,张勤敲了两下房门,询问:“王爷,明小姐留了东西给您,是否按惯例处理?”

      屋内没立刻回应,张勤一只脚都退了半步才听到萧闲说:“拿进来。”

      张勤推门进屋,躬身将明珊雪给的曲谱和纸条递了过去,“属下告退。”

      这曲谱既没有官印也没有作者印,只有底部一排娟秀的小字写着——天禹十七年姜歆作。

      萧闲心头一震,呼吸停滞,盯着那排落款久久未动。

      瑾贵妃名唤姜歆,多次为太常寺下教坊司谱曲,这首为《桃夭》所谱之曲正是她及笄那年所作,这谱的珍贵在于它并非抄本而是原作手稿,保存多年依旧完好如初,也见留存之人十分珍爱。

      萧闲深呼一口气,左手按着眉心,右手将一同送来的纸条展开:“斯人已逝,芳魂永存。”

      室内静寂了许久,他神色复杂的看着桌上的琴谱和纸条,白皙修长的手指点着黑棕的桌面。

      这琴曲竟然不是为孟疏所奏?桃花、踏马游园、曲谱、母妃忌日、字条,一个个点串联起来,他很难不相信这不是有意为之。

      明珊雪,你意欲何为?

      从桃雪园回府的路上,明珊雪的心情一直都还不错。萧闲每年都会收集瑾贵妃遗落在外的物件,她断定如果萧闲收到瑾贵妃的手稿必定会与她见面。

      明霆公事繁忙中午并未回府,明霁从国子监散学回府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明珊雪,他将孟疏托他送来的信拿了出来,嘴唇微抿,像是想起不好的回忆,脸色复杂的说:“孟疏今日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莫名其妙的喊了声大舅子,真叫人如芒在背。”

      孟疏与明霁同岁均是乡试过关的举子,一同参加明年春闱。两人年轻气盛除了在成绩上作比较,在其他方面也在暗暗较劲儿,有些一山不容二虎的气场在。此前,明霁知晓明珊雪和孟疏订婚时,那错愕哑然的表情像是吞了一只绿殷殷的大苍蝇。

      除了错愕外还有两分惋惜,自家的好妹妹,居然被一只爱显摆的花孔雀哄骗到手了。明珊雪曾问过他为何要把孟疏比作花孔雀,明霁呵呵冷笑,不知道是不是带些酸味,“哪个蒙头读书的像他爱出风头。”

      虽然明霁不太喜欢孟疏的做派,但平心而论,孟疏的学识和人品确实是百里挑一的。

      “信给你带到了,回头叫孟世子别喊大舅子,喊了我也不会应。”他一想到今早课休被孟疏拦住,笑着喊他大舅子的情景就止不住摇头。

      晦气,真晦气!

      明珊雪接了信,看着明霁那嫌恶的表情,笑着郑重承诺:“无妨,他以后都没有机会喊你大舅子。”

      “最好如此。”

      明霁离开后,明珊雪回屋拆了信,先是读了一遍,愣了片刻又读了一遍。

      “致书之时,羞愧难当。昔日策马同游,佳人在侧,心驰神往,心不更载他人,而今吾妻唯汝,更无他娶。”

      孟疏这封信与往日的口吻不同,显然是字字斟酌过,每一句都在表明心意。他表示绝不会娶宋颖怜过门,会给宋颖怜在京城找一个合适的高门子弟。

      言之凿凿,信誓旦旦。

      明珊雪躺倒在榻上,细白的手臂遮住了双眼,手中的信拿起放下了几个来回。她实在拿不准孟疏到底是什么想法,更不知道该如何走下一步,她难以置信的看着这封信,不禁疑问:难道孟疏不喜欢宋颖怜?是因为上一世她被诬失贞端康王妃才按了宋颖怜进门?

      明珊雪本以为宋颖怜在孟疏心中地位不凡,孟疏更不愿违背王妃的意愿,没想到他倒是直接表明态度不娶宋颖怜,明珊雪只希望这是他的缓兵之计,而非对她有情。

      心情起落,心烦意乱。明珊雪将那封信随意的塞进书册里,只想眼不见为净。

      到堂前用完膳,明珊雪又一言不发的回屋一个人坐在书桌前,手中的传记看不下一页,心思又回到了孟疏写的那封信上。她想回信表明退婚的坚决态度,手提笔,字落了两行又被她揉成团丢到一旁。

      绿绮端了盘绿豆百合糕进来,见一地纸团,知晓明珊雪必是心情不佳,又沏了一壶凝神静气的花茶。

      “小姐为何如此烦心?”

      明珊雪明白今日自己是写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把纸笔收了回去,接过茶盏浅浅的抿了口茶。“绿绮,若我执意退婚,你觉得皇后娘娘会如何决断?”

      今朝中宫皇后每月逢五都会在宫中供奉佛像、抄录经文,那《心经》都倒背如流。不仅如此,皇后乐善好施,经常体恤宫中下人,从不任意打骂,过年过节打点的银两也十分丰厚。

      “皇后娘娘一直被称菩萨心肠,且小姐又受皇后娘娘的爱怜,皇后娘娘必定是向着你的。”

      为萧蓉伴读之时,明珊雪曾接昭去坤宁宫多次,皇后慈眉善目,一颦一笑都温和有礼,对她这样的小辈从未摆过架子,每次去皇后宫中,皇后让内侍端来的食桌上总有一半都是她爱吃的,饮品也如是。

      也正因如此,萧蓉因她分了皇后的宠爱,生了醋意。

      “这倒没错。”明珊雪将手中茶盏放下,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只是已无合适的理由。”

      “为何?”

      绿绮猜测端康王府那生了变故,急切地询问。明珊雪正欲回答,素菱从门外兴冲冲的进来。

      “小姐,肃王身边的张管事来了!”

      “可带了口信?”

      “在堂前坐着呢!”

      明珊雪一怔,感到不对,若萧闲邀她会面,让张管事传个口信即可,为何登门?外男拜见高门闺阁小姐,家中长辈和男丁必定得在场,明珊雪来不及思索,拔腿去了客堂。

      因明霆还在工部公办,长兄如父,明霁和纪琳一同去了客堂,两人神色如常但心中都颇为讶异,而明珊雪在一旁如坐针毡。

      张勤跟在萧闲手下多年,对高门礼仪摸得门清,但到底是身有官职,对大臣家眷也不过是微微拱手。

      “明夫人,张某受王爷之命来谢过明小姐。”张勤将明珊雪送瑾贵妃手稿的事给纪琳和明霁简略讲述,又将萧闲给的银票递了过来,足足有三万两。

      本是人情往来,萧闲偏要用钱财,这含义再明显不过,这是要钱货两讫,划清关系。

      张勤见三人神色各异,缓缓的对明珊雪道:“王爷还留了一句话,‘雨将落,行人归’。”

      银票带到了,话也带到了,张勤的任务便结束了,起身告辞离开明家大宅。

      雨将落,行人归。

      咋一听,与那日桃雪园所说差别不大,但放在此情此景,明珊雪听出了他话里的警告,执意逗留的人才会被雨水淋湿,萧闲要她安分在家待着,不要再试探接近他。

      “玉汝,你何时认识了肃王?”明霁疑惑的询问。

      “去国子监那日在外祖书房中见了一面。”

      “肃王的话又是何意?”

      其中原委难以解释,明珊雪思忖片刻,撒了谎:“那日应祖父弹的曲词儿注解罢了。”

      纪琳看的人多,对自个儿闺女也足够了解,早就瞧出明珊雪此时的面色不自然,心中感叹女儿长大了,藏了心事。

      明珊雪怕被母亲和兄长看出端倪,只得迅速逃离客堂回房,她让素菱和绿绮守在屋外,颓然坐在锦缎绣椅上。

      婚退不掉,肃王接近不了。两条路都走到了死胡同,而后路早已封死。

      尽管明珊雪善于克制自己,心情却不能不由此沉重,接连的打击让她十分挫败低落。平日最喜欢的绿豆百合糕如今味同嚼蜡,花茶喝了一杯又一杯,直直的灌了个水饱。

      她颓然毫无仪态的侧趴在椅背上,脸颊埋在双臂之上。

      即使是重生,她也没有事事独当一面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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