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爱财》麻雀闹山

28、人间浮莱

　　得亏送鱼汤的婢女把门打开了，两人才能顺利来到屋中。这屋里虽然不大，却贴满了黄符。屏风后的床上，躺着一个病恹恹的男孩儿。

　　两人来到床前，只见那男孩气若游丝，脸白如纸，眼睛半睁半闭，也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了。

　　明秋看他有些可怜，便问了句：“仙君，他怎么了？”

　　话一落地，屋外就响起难听的斥骂声。顿时，明秋心里那点同情消失的一干二净。

　　冷千宵转身坐在床前，随手画了个阵法，为那男孩儿渡去一缕青辉，男孩脸上终于有了丝血色。

　　“他身上的灵力被人拿走了，我渡给他一些。只是他身上还有一道咒，若不找到下咒之人，他的灵力还是会不断流失。”

　　冷千宵说完，王员外等人就走了进来，万分怜爱地望着床上男童，好声哄道：“我儿，鱼汤洒了，我们吃点别的好不好？”

　　“不要！我就要喝鱼汤！”男童突然挣扎起来，那疯狂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个重疾缠身的孩子。

　　但冷千宵好似没看见这股疯狂，绕过一行人离去了。明秋紧随其后，待到显形，才抚着胸口感叹：“哇！那小孩子都疯成那样了，病得不轻呀！”

　　“不，只是他性格如此。”冷千宵说完，又看向街对面那座豪宅。

　　鱼汤是因为宿宏的灵符才进不了屋，但看王小公子面色，已经喝过不少鱼汤了。说明王家定知道妖鱼来源。

　　想到这里，冷千宵径直走向对面。

　　明秋还在思考他刚那句话，转眼就见他走过去了，心中一惊，连忙跟上去问：“仙君，你刚才是说那小孩子没生病？还有我们这是去王家吗？不需要变个法术藏起来吗？”

　　“阿秋！”冷千宵停了下来，沉默片刻，又缓缓道：“那孩子的确缺少灵力，但他吵闹是因家人娇惯。既然妖鱼出自王家，自该上门问清楚，也无需隐藏。那王员外虽说骗过你，但此番是为要事，你切勿与他争执。”

　　说完，就一脸“听清楚了吗”的师者模样盯着明秋。

　　明秋“哦”了一声，随即转过身子，耷拉着脸，小声抱怨道：“明明之前还对我说谢谢，转眼就觉得我会坏事了。”

　　同样以为明秋是来找麻烦的，还有王员外。他之前就从掌柜那里听说明秋兑银子的事了，如今又听下人来禀报说，明秋两人上门求见。

　　谁要见被自己坑过的人！王员外连连摆手，赶紧嘱咐下人：“不见！不见！就说我最近不在家！”

　　但传信的下人还没跨出前厅，冷千宵与明秋就已经走进来了。王员外一脸吃惊，旋即又怒视两人身旁的小厮。

　　那小厮一看主子眼色，就知道情况不对。立马躬身低首，语气谦卑道：“老爷，他们说是您请他们来为小少爷祈福的，小的这才放他们进来。”

　　“要是人人都说这句话，你还不得把整座郁城的人都放进来！”
　　王员外一番咬牙切齿，转脸儿又对明秋二人笑道：“二位贵客登门拜访，是有什么事吗？”

　　冷千宵微微垂眸，直言道：“在下此次前来，是想请教王善人，府上小公子每日晨昏吃的鱼，从何而来，源自何处？”

　　一听不是来找自己要钱的，王员外顿时放心下来，回到位子坐好，慢慢道：“你是说灵鱼？这鄙人倒是知道。”

　　王员外之前听钱庄掌柜说起过，面前这位青衣公子有点本事，能凭空给“十”字头上加一笔。加上紫云观观主亲自出马，都没能斗过他，想来也是位得道高人。

　　于是，王员外心里又生个主意，他轻敲着桌面，略带讨好道：“我家小儿患病多日，若道长愿意赐福，鄙人就告诉道长，那灵鱼从何而来。”

　　明秋一听他不愿意说，就露出个嫌弃的表情，然后趁人不注意悄然离去。冷千宵惦记着妖鱼下落，也未察觉。

　　但那王员外好说歹说，都要冷千宵先行赐福，否则不透露半点消息。

　　人生在世，祸福相依。王家不是个积善之家，自然没什么余庆。给他们家赐福，那就是逆天而行，助纣为虐。

　　冷千宵自然不愿如此，便起身告辞。可他站起来了才发现身边明秋不见了。想当初，他给明秋带上定踪镯，就是怕她逃走。

　　如今看来，虽然结果不一样，那镯子倒没送错。

　　王家小公子的居所，明秋和照顾小公子的两个婢女站在走廊转角处，谈得热火朝天，嘻嘻哈哈。

　　等到冷千宵找来时，她立马和两人告别，跑到冷千宵这里来。未等冷千宵开口，先一脸兴奋地说道：“仙君等下！让我猜猜，那王八老爷没告诉你消息吧！”

　　“阿秋，说话文雅些！”冷千宵沉声提醒道。

　　“这可不是骂他的。是他家里的下人们告诉我，他在族中排行第八，所以大家背地里都亲切地称呼他‘王八’！”
　　明秋得意一笑，两只眼睛亮亮晶晶的，又俯身靠拢道：“怎么样，王八老爷没告诉你鱼从哪里来的吧？”

　　冷千宵看着她那得意模样，忽然意识到两人离得有些近，便往后退一步，道：“没有。”

　　“可我有！”明秋又贴了上来。

　　她沉浸于兴奋中，自顾自地说着：“你们仙人呀，就是太厉害了，不知道走弯路。与其问那个王八老爷，还不如同他家下人多说几句话呢。这鱼可贵了，一条抵我两张灵符。早知这样，我就该去捉几条鱼来卖……”

　　说道此处，她又感觉自己跑题了，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冷千宵，这才发现两人几乎要贴在一起了。

　　至于冷千宵为什么不后退一点，那大概是他已经贴在柱子上了吧。

　　明秋当即脸红起来，连忙垂下脑袋后退一步，小声嘟囔着：“这鱼是来自城外三十里处的顾家庄。郁城周围，只有那里才生灵鱼……”

　　冷千宵站稳身子，轻咳一声道：“多谢，我们回去吧！”

　　回去路上，明秋难得没有叽叽喳喳、四处乱窜，而是一言不发地跟在冷千宵身后。即便到了茶馆，她也是快速地跑上楼，一溜烟儿地钻进屋子。

　　冷千宵看着她这反常的举动，不动声色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疑惑。
　　……
　　顾家庄距离郁城不过三十里，据茶馆掌柜说，很少见那里的人出来，就算是卖灵鱼，也是外人进庄里收。

　　掌柜此前干过买卖灵鱼的生意，可那灵鱼太娇贵了，算上半路损耗的，一毛不挣，掌柜走了几趟就没做了。

　　顾家庄东临寒潭，寒潭不大，但极深。灵鱼就居于寒潭底部，只在寅时与卯时交替那半个时辰出现。灵鱼怕光，见光就烂，腥臭不可闻。但若保存得当，便能尝到无上美味。特别是在晨昏时刻烹饪，那味道更是终生难忘。

　　而且，据说吃了灵鱼，还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倘若掌柜说得全是真的，那灵鱼绝非什么灵物。太阳赋予天地光明，万物得以繁荣。但凡灵圣之物，最喜阳光，只有邪魔之物，才会惧怕阳光。

　　再说明秋在屋里躲了一会儿后，终于平复心境，见冷千宵没有跟来，还以为他又去调查灵鱼了。因为害怕自己被落下，明秋赶紧推门出去，却在楼下见冷千宵与茶馆掌柜站在一起。

　　顿时，她心里不禁生出一些疑惑。因为在她眼中，冷千宵是不大爱搭理凡人的，走路都要避着人走，更不用说像现在这样，与凡人站在一块儿谈论。

　　明秋慢慢走过去，疑惑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移动。但冷千宵还是寻常淡漠的样子，只是对她说道：“你既然下来了，那便走吧！”

　　“去哪儿？”明秋一脸懵懂。

　　“顾家庄！”

　　冷千宵刚一说完，旁边掌柜就笑呵呵说道：“原来公子想去顾家庄呀！若不嫌弃，那街口的田三郎今日也要去顾家庄。虽说没几里路，可也要走上一程。二位可以送他点儿脚步费，让他带你们一程。”

　　明秋只当掌柜不知两人身份，就要开口拒绝，可没想到冷千宵先开口道：“那就麻烦掌柜帮忙联系了！”

　　“这好说！他就在那边喝茶呢！”掌柜说完，抬头对着墙角那一桌人喊道：“三郎，给你找了两个顺路客，快来接一下！”

　　那边正喝茶的赤膊男子一听，立即放下茶水，笑嘻嘻地跑过来，对着掌柜说了句谢谢，又转向面对明秋二人。老实憨厚的脸上满是生活的沧桑，虽然是二十来岁的年龄，可看上去却有三四十岁。

　　他对着明秋二人一番点头哈腰，诚实说道：“二位衣着不俗，小的就是一辆板车，怕是二位坐不惯。”

　　明秋觉得不是坐不坐得惯的问题，而是冷千宵一位仙君，为什么要与凡人同路而行！自己躲进屋里那段时间，究竟错过了什么！

　　然而更令人惊讶的，还在后面。冷千宵居然同意了田三郎的话。

　　明秋彻底呆住了……所以自己不在时，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让一位仙人转性！

　　郁城有宵禁，所以去顾家庄收鱼的商贩们，会提前一天去顾家庄住一夜，第二日凌晨太阳还未升起时，再运回郁城贩卖。

　　这中间隔的时间非常短，只凭人脚步，是赶不上的，只能靠快马拉回来。生意大点的商贩会用带蓬绝光马车拉货。但一般小商贩就是一匹马，一架板车，几个瓷坛，几捆稻草。

　　因为有车，来往顾家庄的商贩们偶尔也会拉几个顺路客，赚点零碎。

　　城外路阔山远，天蓝草绿，宁静祥和，只听板车轱辘行路声。但这片悠然之景，却有几分怪异。

　　“两位贵客，这样不好吧！”田三郎躺在板车的稻草堆上，面露为难之色。

　　牵着马儿走在前面的冷千宵淡然道：“无妨！”

　　“没事儿的！”明秋坐在板车前面，悠悠荡着双脚，很是享受冷千宵为自己牵马，笑得格外灿烂，“仙……公子走一天都不会累的。”

　　“既然如此，你也下来走走吧！”冷千宵望着前路，缓缓说出这样一句话。

　　明秋当即就愣住了，随即垂眸小声嘟囔：“我不过是开开玩笑嘛！”

　　远处山色朦胧，近处阡陌纵横，偶见一座村居点缀田间。明秋看着这一切，心有十分惬意。随着时间流逝，她又看向前面那道修长的背影。

　　“仙君为什么不直接飞过去呢？”
　　田三郎已经睡着了，明秋也就不再顾及称呼，把自己内心的困惑问了出来。

　　冷千宵并未停步，也未回首，只是缓缓说道：“阿秋，如你所说。仙者不愿沾染凡尘，居于高天，却看不见人间百态。妖气生于人间，若要追查，还得来凡人中间走一趟，才能找到全部线索。”

　　“所以，仙君才牵着马走在前面？”以明秋那贫瘠的知识，只能理解话语的表层意思。

　　冷千宵回眸莞尔一笑，惊得明秋心底一颤，待他转回去，明秋这才清醒过来。

　　“灵鱼只出于顾家庄，但源自何处，还需调查一番。若飞身而去，难免会遗漏路上线索。”

　　明秋似懂非懂“哦”了一声，随即欣然一笑，又道：“仙君和其他仙人都不一样！我当初以为，仙人们不去浮莱仙境，而是留在人间，就是为了帮助人的。结果，除了仙君以外，他们都不在乎凡人。”

　　“个人道不同，自然选择不同。”冷千宵回道。

　　成仙需要断情，都断情了，哪还记得凡间呢。明秋虽然知道这一点，但对那些冰冷的仙人们还是有些不满，低声抱怨道：“既然如此，那就去浮莱呀！”

　　即便她说得很小声，但冷千宵还是听到了，便回了句：“并非所有成仙者，都能登入浮莱仙境。”

　　明秋先是一惊，后又疑惑道：“为什么？”

　　“道宗有山门，浮莱有仙门。灵根浅薄无法进山门，修为浅薄无法登仙门。仙门不进，仙境无缘。”

　　凡间因深缘重，稍不注意便会沾染因果，加重劫难，所以成仙者大都要去浮莱，以图规避因果。然而浮莱仙境也不是想去就能去，需得修为达到，才能窥见仙门。

　　只是成仙者已是寥寥无几，能进仙门者，那就更少了。多数仙人还是只能留在凡间。

　　不过明秋才不在乎其他仙人，她只想知道冷千宵会不会去浮莱，便有些急切道：“仙君，那你呢？你能去浮莱吗？”

　　“可以，但不会。”冷千宵说道。

　　听到这个答案，明秋暗自松了口气，转而问道：“你不喜欢浮莱吗？”

　　“我修仙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能登浮莱。”冷千宵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师尊，脚步略微停顿，又继续前行。

　　玄天宗开山祖师爷就是玄天宗五位仙人的师尊，当年他离去时，也是问了五人这样一句话：“你们会去浮莱吗？”

　　未等五人回答，他又说道：“不论你们去或是不去，需遵我师命，留人间千年。千年后，浮荒五界，随君来去。”

　　只因这句话，仙人们的徒弟都去浮莱了，他们还留在人间夏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