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今天后悔了吗？》陶陶陶也

3、复国

　　卫姝乐深吸一口气。

　　本朝一品骠骑大将军因为历史原因，已经几十年未曾册封过。近年来却有一个例外——

　　南卫的战神，被称为南卫长城的蒋青山。

　　她久居深宫，都听说过骠骑大将军蒋青山的威名，以及，冤名。

　　家族世代为将，年纪轻轻便学得一手好本领，受命驻守北齐和南卫交界，创下了无数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奇迹，是南卫当之无愧的战神。

　　不止守住了岌岌可危的南卫屏障，更收复了扬程、逑义等失地，将北齐军队打回了淮江以北。

　　南卫百姓自发为其立生祠祭拜，风头无二之际，这位南卫的战神却突然反了，旋即便是被平叛、问罪、处斩，十余日便从战神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可作为战神，他若真心要反，又怎会在钦差到达之际悔恨泣涕，束手就擒？又怎会约束部下，不行反抗之事？

　　无非是功高震主，威名太盛，碍了龙椅上人物的眼。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南卫长城便毁于一旦。

　　莫说达官贵人，便是百姓也心头雪亮，为其喊冤的童谣和话本如同雪花一般涌现，势力到了天子都压不下去的地步。可千古奇冤已经铸成，再没有挽回的余地。

　　说到底，南卫亡国，也不过咎由自取罢了。

　　只是这两位忠臣之女，如今却成了北齐大皇子的侍女，还出现在她身边侍奉，用意却值得思量。

　　卫姝乐心神微动，看着青碧的目光带了几分惭愧和惋惜：“原来姑娘是忠烈之后，失敬。”

　　说完又拉着青碧的手说了几句话，无非是末帝昏聩，忠烈蒙冤之类。

　　还问了问她们这段时间的经历。青碧也不隐瞒，如实说来——

　　当时父亲被一心效忠的君王背刺，尸骨无全，家族其他人也受此影响，问罪的问罪，流放的流放，好好的家顷刻便散了。她们姐妹二人也辗转流离，最后被北齐人收容，成了皇子侍妾的丫鬟。

　　卫姝乐微微拧眉，前一世她在齐元宏身旁待过，记得齐元宏随同出征南卫时，并不曾携带任何侍妾，也没有见过青碧丹砂二人，这辈子怎么突然多出来一个侍妾来？冒着触犯军规的风险也要带在身边，齐元宏对这小妾想来是爱的紧了。

　　卫姝乐忍不住问道：“这位夫人姓甚名谁？何等出身？竟能让大皇子罔顾军令，允准她随军行动？”

　　青碧本该对自己夫人的事闭口不言，可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北齐侍女。看着卫姝乐清澈探究的眼睛，她咬咬牙道：

　　“奴在夫人跟前伺候的时日尚短，很多事不曾知晓。只是听说夫人姓郑，今年才进的府，极是得殿下宠爱，甚至要有传言殿下要为其请封侧妃，所以旁人皆称其为蕊夫人。”

　　她又补充道：“蕊夫人出身皇商，本人也精通药理，殿下有偏头痛的毛病，南卫水土湿润更容易犯病，是以将夫人带在身边，便于调理病情。”

　　卫姝乐这下可是更摸不着头脑了。

　　她上辈子在齐元宏身边呆了足有六年，最得宠时甚至有过专宠三月的记录，与齐元宏同吃同睡。这狗男人好得很，哪里有什么偏头痛的症状？多半是编出来为了糊弄不知内情的人，便于将美娇娘带在身边罢了。

　　不过这些不是很重要。她这辈子都不进齐元宏的后院了，关心他的妾室做什么。

　　倒不如仔细想想面前少女言语的真假。

　　卫姝乐专注地看着面前不过十五六岁，脸上犹带稚气的少女，出言询问道：“你今后可有打算？”

　　见卫姝乐如此，青碧面上也是一片哀戚之相：“我父当年蒙冤含恨而死，入狱前曾对我和妹妹说，此生难以实现先帝之志，惭愧万分，对不起先帝重托。”

　　卫姝乐神色动容，心中的警戒却又向上提了一层。

　　蒋青山此人确实是板板荡荡，毫无疑问的忠烈。若有机会，她会尽己所能照顾这位仅存的血脉。

　　但绝不包括把自己搭进去。

　　现下青碧如此作态，后续说不定有坑等着她。

　　卫姝乐半身躺在温泉中，继续和青碧周旋。

　　青碧又说了几件其父的事迹，见卫姝乐脸上钦佩动容神色不似作伪，便咬牙道：“奴与妹妹虽身不由己，心中却一直念着父亲的遗憾。虽人微力轻，却也知晓家国大义。将来若有机会，便凭公主差遣，秉承先帝遗志，光复卫国，”

　　这话说得有失水准，卫姝乐心头雪亮。

　　凭公主差遣是假，想差遣公主是真。

　　搬出家国大义，光复南卫的大旗，又扯上先帝遗志，不过是给今后的行动找一个师出有名的借口。

　　到时候可以让她传递情报，出手做事，甚至必要时候可以充当死士，行刺杀之事。

　　这么大的筹谋，非一人之力可以达成，背后应当有一个相关的组织，不过上辈子她身在齐元宏的后院，也没人前来接触过她，如今不知怎么便入了他们的眼。

　　卫姝乐垂下眼睫，心中思量。

　　说什么秉承先帝遗志，光复南卫疆土，她是不肯信的。

　　或许当年的蒋青山确实把其当做是人生理想，但眼前的这对双生子，在经历了家族覆灭，父亲蒙冤之后，又怎么可能为这肮脏腐朽，本该覆灭的朝廷出一份力？

　　便是她这个正统的公主，也对南卫皇室没多少好感。只是感叹故国难离、前途渺茫。

　　青碧见卫姝乐迟迟不答话，心中略有一丝焦急，忍不住出言道：“公主身为皇室子弟，难道没有一丝血性不成？那北齐国师诡计多端、行为残暴，却也手握重权，深得北齐皇帝信重，公主身在国师身边，自然有很多机会。”

　　果然如此，卫姝乐豁然开朗。

　　上辈子她身在齐元宏的后院，占了个前朝公主的名头，本身虽然得宠过一段时间，但也没什么过人之处，更不曾诞下子嗣，显然没有什么拉拢必要。

　　现在阴差阳错到了那国师身边，说不准便有长久伺候的造化。便有人动了心思，想要把她变成煞星边上的钉子，为己所用。

　　只是她毫无心思，也不嫌自己命长。

　　殷时那等性子，如何能容得下身边有这样一个存在？她身份本就敏感，容易被人猜忌，现在揽这等事做什么。

　　看着面上一派殷殷神色的青碧，卫姝乐慢慢道；“南卫朝廷腐朽昏聩，早该散了，如今这样也算是意料之中。我并无复国之志，还请姑娘另寻他人。”

　　青碧嘴巴张开又闭上，显然还想说什么。远远竖起耳朵听着的丹砂已经大踏步走了过来，抢过青碧手里的布巾往汤泉里一扔，大声道：“姐姐还和这等人废话作甚么！便是猪啊狗啊都比这人有血性。我若是此等身份，便一头碰死了，何谈去伺候那灭国仇人……”

　　青碧脸色重重一沉，喝止道：“住口！”

　　丹砂还是有些惧怕这个姐姐，现下被疾言厉色地吼了一声，便住了嘴，不肯再说。只是脸上神色忿然，显然并不服气。

　　但事情已经到了这等地步，显然暂时没了谈下去的必要。两位侍女收拾心情，终究不敢误事，抓紧时间为卫姝乐梳妆打扮起来。

　　……

　　卫姝乐定定神，对镜最后一次检查着装。

　　饶是挑剔不满如丹砂，也不得不承认，眼前女子属实是一等一的美貌。

　　似乎是为了凸显她的身份，青碧丹砂未曾给她换上北齐装束，仍旧为她作南地女子打扮。葱绿团花洒金裙，外罩鹅黄真丝大袖衫，玲珑有致的身段隐藏在略显宽大的衣袍下，有种欲语还休的娇媚。

　　头上首饰也是自然简素，白玉桃竹灵芝簪插在鸦黑发鬓中，更显得绿发如云，光泽润亮。卫姝乐又从绮风殿外桂树下拾了几朵金黄桂花，小心簪在发上，使乌发更多了些桂花甜香。明明是不怎么容易出彩的打扮，却愣生生被她穿出独属于少女的天真娇憨，别有自然清新之感。

　　丹砂在心里偷偷撇了撇嘴，谁不知道北齐能够一路势如破竹，攻克南卫国都，绝大部分都是那位国师的功劳。如今南卫帝后尸骨未寒，这南卫的帝姬倒巴巴地前去邀宠了，真是寡廉鲜耻，让人笑掉大牙。

　　卫姝乐可没空管她们想些什么。

　　见镜中的美人眉眼弯弯，顾盼流连之中既带着少女的娇憨天真，又有种浑然天成的媚态，卫姝乐暗暗在心中点头。

　　她虽贵为帝姬，可这皇宫里正经出身的帝姬足有二十多位，她在其中属实不算打眼。

　　又兼之她生母身份特殊，是当时采选妃嫔的花鸟使硬生生从百姓家中抢来的妇人，在生下她后就自缢而死，如此不吉的出身，自然不怎么受待见。

　　她因为容貌肖似其母，被南卫皇帝视为不详，只有新年宫宴上才能远远朝觐天子，加上因为生母的事情，对这个荒唐淫|乱的父亲向来没什么好感，更不要提那名义上的嫡母了。

　　她只想活下去而已，向敌国的国师献媚邀宠又如何？便是让她去伺候那个年过半百的北齐老皇帝，她也会精心准备的。

　　话虽如此说，等卫姝乐进入玉完天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