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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教条紧束,眼明心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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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久没涉入陵国朝堂,很多人和势力对他来说都过于模糊,原以为会被拘禁,没想到陵锦时竟时常招他入书房陪伴。
入朝半月,才渐渐看清如今的情势。
陵锦时的人大多身居要职,仿佛主宰着朝中的风向,但左相虽早已闲赋在家,却仍挂着丞相之衔,朝中也有不少人向他示好。
从前陵锦时碍于他的身份,不敢将义父如何,如今看来,义父在朝中的庞大势力,才是真正桎梏着陵锦时的筹码。
锦之坐倚在床边,细细地看着那份誊写的大臣名单,上面列举了所有联名请奏将他迎回的大臣,实在出乎意料。
假‘锦之’从未出入朝堂,不可能有那么多朝臣会听他的差遣。这名单上的人,他熟知的名字不少,大都曾经偶有出入相府。
事到如今,一切都再明了不过。
除了自己,这世上知晓他身份的人不过三个。
烈焱与陵锦时都不可能主动暴露他的身份。
若说义父为确定他的安危,只管找到人好好安顿就是了,不必将他再次推入朝堂。但义父已年迈,又无子女,若说他想在幕后执掌陵国大权,却又没有与他有任何联系。
那义父与‘苏锦之’合作,到底意欲何为?
有不得已的苦衷?还是……几丝念头窜入脑中,手中的名单被紧捏成团。
桌上的烛火忽晃一瞬,锦之却没有抬眼,“既然来了,又何必躲躲藏藏。”
“听觉如此敏锐,那下次,我也不必小心翼翼了。”一扇房门被细致地推开,那人堂而皇之地走了进来。
“看来,这半月你似乎收获不小。”
锦之站起身来,“禅明居的人都被你换了不少,你的手段也了得。”
“承蒙夸奖,如何?宫里的日子是不是比燕府有趣得多?”
“不过尔尔。”
听这语气,那人抿了抿唇,“为何总是对我这么冷漠,如今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
“若你来只是为了废话的,那请自便。”
那人无奈地走到桌边,为自己倒了杯茶,“罢了,也不是头一回知道你这性子。”
锦之望他,“冀北出什么事了?”
“也没什么大事,烈沄到底不行,还在王城边上打不进去。”
若是烈焱在,他怕是连王城边都挨不着,不过现在的情况,倒跟预计的差不多,“你不帮帮忙?”
那人眉眼一挑,“我为何要帮忙?”
“谁在坐镇王城?”
“你猜猜?”
锦之拿过一本《忠烈传》,翻阅起来,“左不过是王城守将尽忠,再拉个王子立威罢了。”
“确实如此,不过,除了冀北三王子,到有个意外的人撑起了场面。”
“谁?”
那人勾唇一笑,“帧宁公主以烈焱婚约人的身份入主王宫,与烈风麟一同主事。”
连帧宁公主都出面了,看来冀北内乱还会持续一阵子。这对他们来说,确是件好事。
“朝中怎样?”那人合衣躺在他的床上,仿佛自家一样自在。
“还有一些人员从属并不明朗。”
时间太紧,没有个几年几十年,谁又能真正摸清人心。就现在这点收获,大多还得益于陵锦时的纵容。
“陵锦时还没把你……嗯?”
锦之没回头,却忍不住皱起了眉,“你到底给陵锦时下的什么毒?”
入宫半个月,锦之只见他发作过一次,突发昏迷,症状奇怪,却查不出任何病兆,连太医都只说是太过操劳身体虚乏。
疗药补品轮番灌下,但陵锦时的精神却没有更好。
那人坐起身来,笑笑地望着他的眼,“知道太多对你并无好处,若你一时心软告诉了他,我可不确定那会不会要了你的命。”
要他的命太容易,锦之神色平静,心里却没那么轻松,他现在已经是钰亲王,若陵锦时的毒即时发作,就算这身份不能继承王位,摄政王的位置也是唾手可得。
那人绝不会让他活过明天。
但现在,他没有继续对陵锦时下重药,是因为没准备好?还是因为他想要的更多?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王爷,皇上已从崇明殿过来了。”
锦之看他一眼,“慢走不送。”
锦之站在庭中,看着陵锦时一步一步地走近来,躬身一鞠。
“免礼吧,昨日那本书朕还没看完,今日继续。”说罢也不管锦之,径自跨进了禅明居的书房。
这人从来不懂得什么叫做讨好。
锦之无奈一笑,抬脚跟了进去。
自那日后,陵锦时成了这偏僻禅明居的常客。看书、批折子、下棋,大多时候两人都没有交谈,面对锦之的冷漠,陵锦时却再没不耐。
锦之旁若无人地在茶桌上誊抄着自己的书卷,毫不在意不远处桌案边的人,只听得时不时有纸页翻过的声音。
陵锦时其实并不自在,手中的书写了些什么他完全没在理会。他已经来过很多次,锦之不曾抗拒相处,也从未驱赶他,是逆来顺受,还是开始动摇?陵锦时猜不透,也不想猜。
只眼角瞧着那烛火旁的人,姣好的侧脸,细致的轮廓,怎么看都难厌弃。或许,只要让他习惯这样的相处,渐渐的,也许他会习惯他们之间一种全新的关系。
但有时候他仍然抑制不住,无端的遐想撩拨起难以遏制的贪念。想靠近,想得到更多感触。
最近他宠幸周远牟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却始终隔靴搔痒,难以满足。
桌边的人浅浅地打了个呵欠,揉了揉有些迷蒙的眼,还强撑着不让眼皮塌下来,一番动作天真如孩童。
陵锦时看得真切,唇角不觉地有了些弧度。
差不多已经快丑时了,他从没有在禅明居呆过这么晚,可今夜他却不想走了。
“若是倦了,便去榻上歇息。”
清亮的眼睛呆愣一瞬,仿佛没听懂他的话,又快速地眨了几下,锦之才懒懒地站起身来,“臣弟实在困顿,稍歇息会儿,皇兄请自便。”
见锦之合衣躺在了榻上,陵锦时更没心思看书了。远远地瞧着那侧卧的背影,那是他的弟弟,是皇家违伦的孽债。
可那又怎么样?
当年,父皇爱上自己的妹妹懿公主,枉顾纲常伦理,却最终公主难产,诞下一子不知所踪,父皇临终抱憾而去。
如今,他绝不会重蹈覆辙,让自己唏嘘。
一手抚上那纤薄的脸,划过眉梢,拂过鼻尖。说不清的感受开始肆虐周身。这人,像不可违逆的宿命一样吸引他、折磨他,越恨便越爱,越爱越想完全得到。
指尖拉开了领襟,他俯下身去,呼吸那颈间幽幽的香气,任由躁动的欲念窜流全身。
他从来不是一个有耐性的人,何必非要等他接受?直接据为己有,让他再无逃开的念头,乖乖地依附,乖乖地承宠!
褪去了外衣,解开了腰带,陵锦时动作已经极尽轻柔,锦之还是不满地轻哼了一声。
这一声像天雷一般将陵锦时的压抑炸个散碎。
“嗯……”迷蒙的眼睛缓缓睁开,却只见陵锦时站在榻旁略有慌张的神情。
“皇兄?怎么了?”
唔哝细软的声音,字字敲在陵锦时的心里。看着这挣扎着打算坐起身来的人,陵锦时直想扑下去,终究连手都没有伸出。
“你睡吧,我回宫了。”说罢不等锦之下床恭送,便匆匆地出了门。
锦之坐在榻边,听着那细细碎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淡淡地笑了。
“一出好戏,竟这样惨淡收场,真是可惜。不知下一回还能不能撞见了。”
人未至声先到,锦之看着大方推门进来的人,唇边的笑意淡了下去,“恐怕你这辈子是没有机会再撞见了。”
起身整了整衣衫,系好腰带,也不理会那人,只将桌案上陵锦时未看完的书收起来。
从前他未曾想过,这些日子陵锦时的所作所为却让他顿悟。今夜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每一次,锦之根本都不必怕会遭到怎样的待遇。
陵锦时可以宠幸周远牟,可以宠幸任何绝色男子,偏偏对他无法做到最后一步。因为陵锦时也许表面罔顾兄弟□□的悖名,内里却是被陈旧的教条束缚得死死的。
“不知今晚周远牟又得被折腾成什么样了。”那人惋惜道。
想到前几日在书房时,周远牟青紫的脸色和手背上没盖住的伤痕,锦之很平静,“这是他自己做的选择。况且,他所做的事,便是处斩也未必够的。”
那人闻言一挑眉,“看来我先前真是低估了你,这么快就猜到了。”
锦之没答话。陵锦时一向谨慎多疑,身边的都是知根知底的旧人,唯有周远牟一人新晋侍奉。不过单凭周远牟能让陵锦时不知不觉地中毒,锦之都不会小瞧了这人。
“你许了他什么好处?”似乎周远牟很早以前就开始看他不顺眼,若是这两人从前就熟识,到也不无可能。
锦之抬眼望过去道,“或者说,你许了他什么承诺?”
那人笑了,笑得张扬之极,“幸亏当初没能杀掉你。一个苏锦之,真是抵得过十个周远牟,你一回来,他便成了替代品了。”
“深情却被无情误,你竟也没有一丝怜悯。”
那人毫不在意锦之的嘲讽,反而正正地看着他道:“彼此彼此。”
第二日从下朝到书房,锦之都没有再见到周远牟。
“今日怎么没见到周大人?”
陵锦时从一堆奏折中抬起了头,整个人似乎很是疲惫,眼中都残有血丝,“我准备将他调去别处了。”
锦之坐在旁边的桌案边,不解地望着他,“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朕不想你再见到他。”
“哦。”锦之似明白地松散了眉头。
“还有傅临,朕也处置了。”
锦之闻言,沉默了。
“朕不知当日他竟会那般行事,怪朕,叫你受了许多委屈。”
“皇兄不必介怀,臣弟明白。”
锦之不记前嫌,反叫陵锦时愧疚起来。说到底,从前至今,锦之一直规矩低调,未曾真正做过一件叛逆之事,倒是他自己,一直纠结于心,诸多伤害。
想到此处,陵锦时不知该如何弥补,便顺手将手中的折子递了过去。
“你看看吧。”
锦之接过来,略看了看,又皱起了眉头。是一封请奏恢复丞相职权的折子,言辞虽恳切,却隐隐透露‘陵国无左丞相便难以兴盛承续’之意。
“皇兄怎么看?”
陵锦时不屑道:“左丞相是两朝老臣,虽功绩不少但年纪大了确不如年轻的时候了。”说罢瞧了瞧锦之,试探地缓和了语气,“不过他到底是你的义父,若是你坚持,让他顶着丞相的虚衔安度晚年也无妨。”
锦之叹了口气:“义父已近花甲之年,再想如何也心力不足了。丞相一职甚为重要,如此耽搁于国于民都并不好。”说着锦之站起了身,走到书房正中,跪下身去。
“丞相一职自当由能者胜任,请皇兄准许义父卸职回家,安享晚年。”
听得锦之的恳请,陵锦时心中感慨不知作何滋味,方才他还在想如果锦之坚持,要怎么架空左镜唐在朝中的势力才不误国事。
原来,锦之竟是为他着想的。
“锦之……”陵锦时过来扶起他,一时心恸将人搂进了怀里。
锦之没有抗拒没有挣扎,将头靠在陵锦时的肩上。
他自然也有自己的考虑,义父真正的身份令人深惧,若义父的势力越来越大,不仅他所图之事会有阻碍,陵国或许也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倒不如,借陵锦时的手,让义父断了念想,也可保他颐养天年免遭祸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