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玉半》了了时

45、铁刑轮上，急速回城

　　才第二天早晨，就有脚步声来，锦之仍旧蜷坐着，安静的呆着。
　　一个牢卫打开了铁门，态度还算和缓，没有上前推打，“苏锦之，出来。”
　　铁链枷锁，走在一片死寂的走廊，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锦之此生无数次出入刑室，与各类刑具也再熟悉不过了。火盆烙铁、倒刺鞭、长棍……无非就是那些。
　　很久很久，没有尝试过被鞭打的滋味。
　　第一下，很疼，皮肉与鞭子快速擦过。衣衫都撕裂开，被倒刺刮去小块小块的皮肤，点点血迹渗出来，填满伤口。
　　锦之一声不吭，浑身血色的斑点衬得脸色煞白。
　　晋都尉坐在离锦之不远的地方，脸色很是冷峻。
　　苏锦之什么都不肯说。王上的意思他明白，苏锦之此人到底是不能继续活的。但大殿下的吩咐，他也不得不办。
　　“苏锦之，供出主谋可免受皮肉之苦。”
　　锦之慢慢的抬起头来，疼痛拧紧了他的眉头，唇角也被他自己咬出几丝血痕，可望着晋都尉的目光仍然坚定而犀利。
　　“你偷窃我冀北军机图本是死罪，若是另有隐情，你从实招来或许还又一线生机。”
　　锦之想笑，却没力气。兜着圈子让他把罪按到烈焱身上，就能活吗？就算单纯如伶语，也不会这么无知。

　　冀北的天，阴沉得可怕。
　　烈焱皱着眉坐在帐中。一连夺回两城，士气大涨，永炎城却迟迟强攻不下。
　　“二殿下，已经是第四次强攻了，如若还不能拿下永炎，只怕……”虎威将军一脸没来得及刮的落腮胡遮住了半张脸。
　　“永炎地势较高，四周山石颇多，易守难攻，也是意料中事。”卓平将军向来冷静，火烧眉毛也不见得会慌张。
　　烈焱皱着眉，永炎城确实不得不夺，这里几乎算是冀北东南粮仓的大门，若不是这回他们赶来及时，陵军再有两日就能打到正阳城。可现在，永炎拿不回来，夺回另两座城意义也不大。
　　“陵军数量虽多，但并不全在一处，永炎这边怕是有四十五万左右，我们仅带来三十万，兵力悬殊，再加上永炎的地形……”虎威将军越分析越是烦躁，这一仗还怎么打。
　　“那倒未必，陵军放在永炎的兵力最多三十万。“
　　烈焱突然开口，虎威将军看着他，不知二殿下为何会有这样的推断。
　　“殿下说得不错，援军已经到了，永炎再重要，陵军也不会与我们干耗着，想必有一部分军队已经离开了。”
　　不足三十万，虽然兵力相当，却有难度。总不能拿士兵的命去填这个东南大门。
　　“这样，卓平，明日你带十万人去城下，做一番强攻的模样，一旦陵兵出城，打打就跑，让他们乘着势头多出来些人。另留些人隐藏在周边的山石后，论地形，我们更为熟悉，一旦陵军分散开，立即冲杀。”
　　胜算不大，但烈焱却并不担心，有时候战场的事，也并不是只需要正规军队的。
　　“末将领命。”

　　烈焱回到营帐，目光一凛，摒退了其他人，“三魄，王城出了什么事？”
　　一个黑影自阴暗处闪出，正是烈焱放在行馆的暗卫第三编队长。
　　“殿下，苏大人被捕入狱。”
　　烈焱险些稳不住情绪，“什么罪名？”
　　三魄言语微顿，“窃取军机，大殿下奉王令搜查，在殿下送出的那副字画中搜出了我国边关军机布防图。现在馆中的侍卫和侍卫长已经被王上带走，只怕已经被处理了。丫鬟和小厮被拘禁在行馆中暂时还未动。”
　　锦之，到底还是做了。
　　“烈沄那边情况如何？“
　　“大殿下当日捉拿了苏大人之后便没了消息，现苏大人的案子由王城都尉晋宇成负责，属下离开之时已经开始用刑了。”
　　这一局再明白不过，父王想借烈沄之手除去锦之，烈沄却想借锦之除掉我。无论谁主导，锦之都不可能活命。
　　“凌风呢？”
　　“凌都尉奉命驻守王城三十里外，以防陵国偷袭。不过，王城兵权仍然在秦将军手中。”
　　烈焱脸色越发阴沉，周身冷气逼人。
　　暗卫二祭和六冥两编暗卫，很早便被放在军中，现如今二祭已做到卓平将军身边的副将，六冥在西南，暂时还不能动。
　　“跟二祭说，这场仗不可输！你的人监视烈沄，五刹继续注意行馆，见机行事。”
　　“属下领命！”
　　三魄身影闪离，四弑便现身来。对于殿下，没有人比他们这一队随时跟随的暗卫更了解。
　　“准备回王城！”
　　“是！”
　　匆忙的与卓平将军商议一番。深夜，一行人马悄悄的离开永炎营地。

　　整整三天，锦之没有说一句话。
　　不是鞭子便是烙铁，手脚捆绳的地方已经血肉模糊，很多的绳刺扎在肉里，只怕都与皮肉相连了。
　　晋都尉不懂询问，却也不是个傻子，每次给锦之一顿鞭子，直到锦之有些挨不住便停下，歇息一会，等锦之麻木的痛觉恢复，又继续。
　　每一次的鞭刑都仿佛是第一次，伤口越来越多，鞭子上身总会有交叠的时候，那种撕裂皮肤的感受，几乎让人疼晕过去。

　　而行馆中，一片惶惶。
　　门口的守卫极其森严，笙娘他们完全被拘禁在行馆里。
　　锦之被带走后，馆中的侍卫和侍卫长也被带走了再没有回来，笙娘整日看着小厮丫鬟们围在一起哭哭啼啼。
　　馆外有些吵闹的声音，像是一群人在吼喊着什么，笙娘听得不清楚，走到了外院。
　　“陵国奸细出来！”
　　“血债血偿！”
　　“害死我们冀北人，不得好死！”
　　断断续续的喊声夹杂在士兵的怒吼和民众的哭闹中，起码也有三五十人。
　　听得这些，笙娘心底更难过。这些冀北人将战争的残酷全部怪到大人身上，大人还能有活路吗？
　　老天爷，该怎么办啊。

　　不到一个时辰，行馆外的民众越来越多，围着行馆边走边喊，还不时的扔许多石头进来。院子里几个偷听的小丫头不注意被砸得头破血流。
　　禁守行馆的士兵开始时还吼骂，可人势越来越多，他们只能锁好行馆大门，只当是没听见也没看见罢了。
　　太多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笙娘突然的觉得耳鸣。大人是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她怎么可以什么都不做的任由事态走往最坏的方向。
　　“嘭嘭嘭！”
　　笙娘使劲的砸着门，生怕外面站着的士兵听不见。
　　“干什么！”有人略带不耐的回应，笙娘心头更急切了。
　　“求求你开开门，我有很重要的事。” 门外的人似乎并不在意，“滚回去，行馆中人不得出来，否则格杀勿论！”
　　“求求你了，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禀告！！”
　　笙娘不甘心又拍门又喊的，门外的人却无动于衷。手都麻掉了，嗓子有些烧，笙娘也不管，如果不能出去，就根本不可能知道大人现在的情况。
　　拍打了好一阵，外面的人终于忍不住开了一扇门，却不等笙娘往外探，便进来一个壮汉兵怒目相向，“你要干什么？！”
　　笙娘见状立刻软下身来，有些赔好的展露几分可怜较弱的模样。
　　“这位大哥，奴婢也不是故意惹您的，只是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奴婢在里面听着，有些怕。”
　　那壮汉果真消了怒气，“不过是些无知民众闹事罢了，我们不会放你们出去，也不会让他们进来的。”
　　“可是”，一双媚眼玲珑的晕满泪水，“大人被带走之后，大家都说我们也活不过去了，是吗？”
　　壮汉眼角几丝抽搐，他是行馆禁卫总领，这些人的去留他是知道的。虽说冀北人蛮横，但到底不忍杀死无辜的人。
　　“苏锦之窃取军机，致我国大批兵马战死，他必死无疑，也就这几天了，你们，先老实在行馆呆着吧！”
　　壮汉说完转身准备出门，笙娘却焦急的一把拉住他满是刀痕的手臂。
　　“大人被判刑了吗？我们会怎样呢？”
　　“老实里面呆着，什么都别打听！”说罢将笙娘的手臂一甩，踏出门去，将大门紧紧的关上。
　　“大哥不想玩玩？这姑娘挺漂亮……”
　　门外调侃的言语隐隐的，笙娘却愣愣的站在原地，脑中全是方才壮汉说的话。
　　她不是无知妇孺，朝事国事到底跟了大人这么些年，还是知晓一些的。
　　没有一丝消息，行馆众人也没有处置。
　　大人必定还未判罪。
　　是不是，大人还活着，还有一丝机会？
　　但冀北绝不会放过此等加害大人的时机，如若大人的罪名坐实，那，还有生还的可能吗？
　　可是二殿下不在，王城还有谁能够救大人？

　　“谁也救不了他了。”
　　顺兴宫里，烈沄心情颇好，为自己斟满酒，一饮而尽。
　　“殿下也不可掉以轻心，现下苏锦之虽必死无疑，但到底此事被王上卡着，二殿下怕是沾染不上豪分。”
　　身形清瘦的书生恭谨地站在烈沄旁边。谁都不知道他的来历，他以一个宠臣的身份伴随在烈沄身边已经有好几年。
　　烈沄闻言，哧笑一声，“傅临，看来你还是不了解我这个弟弟。”
　　书生故意微微挑眉，似乎并不理解的样子。
　　“我这个二弟，从来不会坐以待毙，这次，父王要他的小情人死，我要他以后再不能跟我相争，坑已经挖好了，你说他跳还是不跳？”
　　书生微微扬唇，“殿下英明。”
　　“让那些人再煽动些平民，不闹出些大动静，万一父王动了别的心思可就没意思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