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玉半》了了时

24、旧伤无痕，玉暖意昧

　　棋子全都进了黑白棋笥，锦之才幽幽开口。
　　“围棋棋子非黑即白，你选一色。”
　　烈焱看着这在棋盘左右两侧的黑白子，拿了右侧的黑棋笥放到自己面前。
　　“棋子要落在这棋盘的交叉点上。黑子先行，落子不悔。”
　　烈焱遵从的自棋笥中拿了一粒黑子，随意的落在了棋盘一交叉点上。
　　随即锦之纤细的手指一点，道，“这黑子周围若落子同色，便是他的气，相连为整。若为异色，这气便不存在了，若有子无气，便可以由对方将它取走。”说着自自己的棋笥里拿了一粒白子落在黑子旁边。
　　烈焱瞧着他两指捻起棋子的模样，学着样子拿了黑子落在白子旁边。
　　“着子完毕便是终局，不能被提取的棋是活棋，反之便是死棋，用数子法计算。”
　　薄唇中缓缓吐出的字，像是水滴坠落的声音。修得柔顺的指尖，白皙光滑。
　　“我说的不大清楚，你能听明白吗？”
　　烈焱面上略有些不自然，将黑子落下棋盘，“大概明白了。”

　　笙娘端来茶水点心，倒了茶便又走开，将想去凑热闹的伶语也拦住了。大人难得松快，让伶语过去一闹，又要头疼了。
　　“我来吧。”
　　寞鹰霸道地拿过她手中的空盘子，朝厨房走去。
　　笙娘瞧着那宽阔的背，话不多却愿为她做事，他的心意再明白不过。但她始终放不开，心中抑郁。还是轻声提步跟了上去。
　　寞鹰将盘子搁在桌上，一转身迈步，与后面跟来的人撞了个满怀，寞鹰紧忙搂住了面前人的肩，见着笙娘娇羞的脸，又不好意思地放开手。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我身后。”
　　“没事。”
　　笙娘仍垂头站着。
　　这一撞让脑中思绪凌乱，心跳加速不减，脸上不禁的泛起了红晕。
　　面对面又颇觉尴尬，笙娘怯怯的迈步向左边走。
　　走了两步，手腕却被轻轻的拉住了，笙娘一惊，转过头看来，却瞧着寞鹰一脸认真的模样。
　　想将手抽出来，握着手腕的力道却更大了些。
　　“寞鹰，你……”
　　当初在倚春楼时不得不忍受客人动手动脚，身体早已麻木了男子的触感，可现今仅是隔着衣料被这遍布茧子的手拉住，她却觉得难为情。
　　“笙娘，你可愿意与我……”
　　听着这话，笙娘心中慌如脱兔，却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的回答。

　　寞鹰来之前与殿下说了决定，殿下说陵国人重礼，不可冒昧了，委婉些好，可委婉的话又不知从何说起。
　　“笙娘，你愿不愿意？”
　　健壮的冀北汉子，平日里做事从不拖泥带水，这会说话，浑厚的音色里有些抖，脸上都微微的红了。
　　长长的睫毛瞬间颤了一下，笙娘抬起眼，面前的男人剑眉深廓，第一眼她就知道自己的心意。
　　寞鹰紧紧的看着笙娘，瞧着那软润的唇被抿得殷红，心中有些急躁。
　　“我是冀北人，不如陵国人含蓄，但我倾慕你，便不想藏着掖着。若是吓到了你，你别介意。”
　　“寞鹰。”笙娘低垂的眼角泛出潮气，“笙儿，配不上你。”
　　一听这话，寞鹰急了。
　　“你善解人意，又贤淑温柔，是我粗笨不识礼数，配不上你，但我仍想问问你，若你愿意，我今后定会待你好。”
　　笙娘重重地摇头，心中溢出隐隐的痛，“不，我并不好，你不知道。”
　　“笙娘，我知道你并不讨厌我的，是不是？若是你顾虑什么，大可以告诉我。”
　　笙娘仅是摇头，眼角泛起了些些的盈光，寞鹰心中也慌乱起来，急忙的伸手去想擦掉那即将划下的泪珠。
　　“对不起，我一个粗人不会说话，若是冒犯了你，你别在意，若是不喜欢我这人，你直接的告诉我，我以后不来烦你便是了。”
　　“不，不是。”
　　笙娘只是摇头，心底里自觉着配不上魔影，原想着侍候大人一辈子也就过了。可偏偏遇见了，偏偏喜欢了，但过去的事，让她如何开口，如何隐瞒。
　　越擦泪越多，寞鹰僵硬着手去替笙娘抹泪，心中有些后悔，“笙娘，你别哭，我说错什么话，你打我骂我都行，别哭了。”
　　“不是，不是。”笙娘哽噎着重复着这两个字，眼角的泪越抹越涌。心中一凛，挡下了寞鹰温暖的手。
　　“笙娘？”
　　“对不起，笙儿配不上你。”说着急急的抹着泪跑出去。
　　看着笙娘这般难过的样子，他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寞鹰心里愁闷如刀绞，又急忙的追出去。

　　锦之与烈焱正在院中下得认真，却听见碎碎的脚步声。俩人双双抬头，只见笙娘匆匆跑过的身影。
　　锦之惊疑，回过头来与烈焱对望了一眼，站起身来，又见寞鹰急急追过来。
　　“寞鹰。”
　　寞鹰放缓步子停下来，一脸懊悔，更是叫锦之担忧。
　　“笙娘她怎么了？”
　　“你与她说了？”烈焱问着。
　　“嗯。”
　　锦之转过头更是惊讶，“说什么？”
　　烈焱朝他淡淡一笑示意，锦之了解地闭了口。
　　“看来情况有些出乎意料，若是她不愿意，你也别勉强她。”
　　锦之瞧着这主从二人。烈焱这样问，那是寞鹰向笙娘表白了？
　　笙娘不愿意。那是自然的，她很在意那些过往。

　　锦之看向面前愁容满面的冀北汉子，“寞鹰，你可是真心喜欢笙娘？”
　　听见问话，寞鹰面上的神色坚定认真，重重的点了头。
　　“那你可愿明媒正娶，好好的待她一辈子？”
　　“会，寞鹰说到做到。”表态诚恳坚决，却叫锦之有些犹豫。
　　该不该告诉她笙娘的过去？笙娘自己肯定难以开口。可若不说，那些事横亘在两个相互喜欢的人之间，也无法解决。

　　踌躇一时，锦之下了决心，斟酌字句，才郑重开口。
　　“笙娘年少时过得违心艰难，因而有顾虑。我知道她的心思，也不愿她一直苦着自己。有关笙娘从前的事，若你听了不介意，能像从前一样好好的待她，我便舍得将她交付与你！”
　　“苏大人。”寞鹰感动，想立表心意，却被锦之一脸肃然地打断。
　　“若你听了觉得介意，我也不说什么。只此后，别再来招惹笙娘就是了。”
　　锦之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严肃。
　　不过，烈焱也知道，笙娘与他朝夕相处，虽是主仆，却亲如家人。笙娘若受委屈，他也决不饶过罪人。
　　听完这话，寞鹰仍一如先前的坚定。
　　“苏大人，我喜欢笙娘，您要说的我也大概能猜得些。但喜欢便是喜欢，绝不会轻易动摇！”
　　笙娘是他第一眼便相中的人，相处两个多月，越了解越喜欢，想照顾她，想陪在她身边，想娶她为妻。
　　锦之本来准备了一肚子婉转的话，此刻却被寞鹰的一番表白打断。想想便也算了，笙娘的感情，让她自己做决定吧。
　　若她实在无法敞开心，勉强与别人在一起也无法幸福，只得轻叹。
　　“好吧，笙娘有时固执的很，我也希望你能帮她摆脱心魔。”
　　“您放心，苏大人，我想去与笙娘说几句话。”
　　“好，你去罢。”
　　望着寞鹰匆忙的背影，锦之忽然觉得无力，一直想笙娘有个好归宿的，可这人出现了，却只能看着他们纠结，一点忙也帮不上。
　　“怎么，不放心把笙娘交给寞鹰？”
　　锦之无奈地笑，“也不是，只怕笙娘自己想不开，白白的放弃了这一桩姻缘。”
　　“若她真的喜欢寞鹰，这事不会不成的。”
　　烈焱仿佛对此事很有信心，锦之却是没这么信心。
　　“笙娘她自小生长在陵国，被各种礼仪束缚，又经历些常人所不愿的事，即便是有再深的感情，恐怕也心结难解。”
　　烈焱明白，两国人的脾性差异，确实无法辩解。但望着面前这人为他俩的事情烦闷的样子，真想将他拥紧怀里安慰。
　　“你若是再皱眉，眉心可要长出美人线了。”
　　锦之松了松眉却很无奈。
　　这人啊，别人忧愁他调侃。
　　“锦之。”
　　锦之闻声抬起眼来，“嗯？”
　　顿默一时，烈焱自嘲地笑了笑，转开了眼。
　　“没事，只是突然的想叫你。”
　　只是突然想，叫叫你。

　　直到寞鹰与烈焱离开，笙娘都一直没踏出过房门。
　　伶语与锦之坐在桌旁，挑拣着下人做来的饭菜，觉得没胃口。
　　从前他们的饭菜都是苏府厨子或者笙娘做的。笙娘更是日日亲自下厨，一为谨慎，二为满足锦之略有挑剔的口味。
　　看着这些浓墨重彩的菜色，连怜语都觉难以下咽，筷子也没动过几下。
　　“爷，笙姐姐是怎么了？寞鹰哥哥人不是很好么，嫁给他也不吃亏啊。”
　　锦之放下手中的碗筷，瞧着伶语，“你怎么知道寞鹰不是坏人？”
　　“我自然知道。”
　　下午厨房中的那一幕，伶语在窗外都听见了。泄了底，担心爷训斥。伶语低下头假装认真地吃饭，却只是在捣弄着碗中的米饭。
　　一顿饭食之无味，锦之还是担心笙娘。
　　寞鹰走时的神情并不轻松，想必笙娘还未同意。
　　“哎。”
　　女儿家的心事，他最是避讳的，现却不得不揽上身。谁叫笙娘待他好呢？若不能让她敞开了心，只怕她一时想不开。
　　“爷，你吃好了？”
　　“嗯，我去看看笙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