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载风》四六级一生之敌

10、第 10 章

　　今日似乎下了雨，空气潮湿了些……等等？
　　萧珉猛然睁眼，入目的果然不是车顶，再一挣，身上的麻绳纹丝不动。
　　“别费力气了，你以为自己天生神力么？”沈菀悠悠啜着茶，欣赏了对面粽子的逃生全过程，“这里离洛郡八十多里。没人救得了你小白脸儿，再不交底就撕票。”
　　不至于吧？他不过昨夜腹诽了陛下几句，因果报应这就来了吗？也太快了点吧！
　　不管心里如何，他面上还是副风流自在的神情：“交什么底？你知道的，不能说的东西就是不能说，能说的东西未到时机说。”
　　“当然，如果你现在给我松开，时机正好；如果不松，逼供的事最好叫蒋卿上来，你没那本事。”“……最后半句可以委婉点。”
　　沈菀看着那张坦荡诚恳的脸半晌，终于长吁了口气：“我是真的看不懂你们。”
　　“守着公府的招牌，手握京郊兵权又圣眷正浓，你看着再招摇也是如履薄冰。哪怕是我，你此前也从未下场，这次又何故要趟这浑水呢?”
　　“所以果然是你。”
　　“什么？”
　　“知道我爹娘为先帝所杀。”
　　沈菀只觉对方的状态平静得毛骨悚然：“你知道了？”不应该，绝不对劲。她亲眼见过宫宴时萧珉的眼神，那样从茫然失魂转变成狠厉决绝的疯狂，她见到第一眼便不敢对视第二眼。难道皇兄告诉他时还说了别的什么吗？
　　“知道——你看起来很惊讶？我可以当场杀红眼配合一下。”
　　萧珉淡定地解开自己身上的绳子，定定看着她这个血仇的外甥女，仿佛下一秒就能勒死她。
　　“开玩笑的。当秘密不再是秘密，总要有人付出代价。”
　　他起身猛地甩了甩袖子，对正好推门进来的蒋卿微笑：“浮洲首富韦家大掌柜的人等急了？我先去见见，别的之后再解释。”
　　意料之外，他被蒋卿抬手拦住了门。
　　“呦，你帮着她捆我的账我还没算呢……”
　　蒋卿夸张地翻了个白眼：“刚探到的消息，一旬前京城莳兰馆的头牌被刺杀于房中，拒不见客至今，轰动一时。”她皱眉，“自先帝至今，各地治安向来严密，何况京城？而且这件事明显被压了风声，如今已无人在意那个头牌。我的直觉向来很准，这事有问题。”
　　萧珉看着她，心慢慢沉了下去：“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是大问题了。”他转头扫视房内两人，“什么人能在陛下和端王眼前作妖啊？”
　　时间倒回十日前，闹市之隅，故渊总部。
　　“师父，萧珣肯定会猜到的。”
　　唐依一口一个蟹粉酥，“天启又不止故渊一个情报组织。咱们毕竟是祖师爷……”他看到易风宵的眼神越说越小声。
　　易风宵揉了揉他的头解释：“他知道，且默许了故渊在其中的角色。”“为什么？因为和萧岿的契约？”易风宵只是沉默，“因为他不是萧岿。”
　　唐依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却听话地不再问了，只是说起另一件事：“端王府上送来的那个，就是给郡主下套的——他闯万仞楼闯到第十层。”他说到这偷偷去瞥师父的神色，易风宵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露出惊讶之色，这让他有些小小的开心，“右使说有七层是靠坑蒙拐骗和忽悠，是小聪明，但我还是觉得他很厉害。”
　　易风宵没接话，只说：“想收便收下。”
　　故渊规矩，闯过第十层万仞楼，可入左右使麾下。
　　当然，两人是能拒绝的，只是从易风宵还是右使时就没人能同时收到两位使臣的拒绝。
　　你以为故事里的男孩能获此殊荣？不，唐依愉快地收下了他并给了他唐十的新名字，至于他听从师兄唐久的建议改名为唐时就是后话了。此时此刻他还带着八百个心眼子在故渊认路以免被各种机关暗器误杀，对将来的地狱生活全然不知，对某个前任左使与首领的会面也恍然未觉——否则他一定让那个心脏得比煤还黑的无良老板离自家首领远远的。
　　——“听说收了不错的苗子。”
　　莳兰馆新来的头牌用“海岛冰轮初转腾”的调子千娇百媚地向面无表情的易风宵唱道。永远一席黑袍的首领换了身低调的青衣，摘下面具以真容出现在这风月场所里，可以说是说出去都没人会信的程度了。他皱眉饮下正常的廉价茶水：“我以为你会演得上些心。”这么拙劣的破绽都有：手骨只稍作修饰，有些经验就能看出是男人的手；喉结未掩，幸得本来就不明显；还有这人皮面具，熬的时间都不对……
　　对面泫然欲泣：“许久未见，你就同我说这些？”手上相当巧妙地换了易风宵的茶水。
　　“……”基本功果然没落下，只是懒得伪装。
　　推门进来的老鸨端着吃食，笑得小心又谄媚，显然只听到那句“许久未见”。
　　“你竟与大人是旧识，”她亲昵地嗔怪道，“他乡遇故旧，自要好好喝杯薄酒。”特意把酒壶往头牌面前一搁就相当识趣地退出去锁好了门。
　　“还是用的锦衣卫的腰牌？”
　　“嗯，习惯了。”
　　“习惯得改，不然哪天就回来索命了。”
　　“你不会。”
　　“你自以为是的样子真他妈可笑。”
　　易风宵无视了沉默的气氛开口：“莫伤无辜之人性命。”
　　“那个老鸨？她可没对我干什么。两个月混成京城销金窟的头牌，再不长眼都能猜到背后有靠山。”蒙着一层面纱的美人恢复男声，慵懒地凑近杀神耳边：“你看，靠山自己送上门了。”
　　下一秒易风宵握住身侧摸上来的手，修长五指上刀片泛着寒芒，辰夜笑容不变转攻脖颈，“伪装是敷衍了些，但能骗过其他人就行——你在担心什么呢？”
　　铁器嗡鸣之声充斥这方空间，杀机毕现。
　　“而且，能抓我的不是只有你吗？师——兄——”
　　“够了。”
　　“嗯？生气啦，啧啧。”辰夜从善如流地松开好不容易制住对方的一只手，优雅地自酌一杯，颇有些哀怨地拉长语调：“明明对其他人忍耐度那么高。”
　　“因为你比其他人恶劣得多。”
　　“谢谢您的赞誉。不过这次没有正事。硬要说的话，”故渊的前左使狭长的丹凤眼满是戏谑，他暧昧地上下扫视对方，“我要的东西已经拿到了。”
　　然后板正的首领惜字如金地丢下“好自为之”四个字并回去处理他这个乱臣贼子或直接或间接创造出来的大大小小的麻烦。
　　他本该如此，而不是仍端坐在这里凝视自己。
　　“师弟。”他有多少年没听到这个称呼了？
　　“珍重。”
　　他毫不在意地抬了抬眼皮，语调几乎嘲讽，“你醉了。慢走不送。”
　　待那格格不入的背影消失在奢靡的色调后，酒壶被有些烦躁地丢回桌上，飞溅出的几滴葡萄酒在地毯上晕出血液的美感，笑意敛去唯剩冰冷，“当然会好好珍重，毕竟还没亲手送你见师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