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一章 相逢 ...
-
高耸的宫墙外,会是片怎样的天地?
打晓事起,朱紫沫就好奇这个问题。可惜,父皇从不让她跨出宫禁半步,她只有从宫女们,从太监们嘴里才知道,外面纵然有诸多无奈,也毕竟是个比皇城精彩得多,有生机得多的好耍去处。
这朱墙琉瓦下的豪华监牢实在太过压抑,好在还有几个伴:小宫女小满,小太监张荣,还有西宫里那位。
皇城里的乐子实在少得可怜,也正是在这片娱乐荒漠,朱紫沫才有十足的热忱,不放过任何一丝可以让生活稍稍有那么一点点色彩的机会。
就像今天——正是新科会试,朱紫沫如往年一样,踩着张荣的肩,躲在皇城南面外围某段高墙边的大树后,窥视来来往往的人群。
天明帝国的皇城,内外共有两层,里层坐落着皇宫,外层分布着六部衙门、六扇门衙门、东厂衙门、羽林卫卫所、锦衣卫卫所。按理说,皇城的城墙无论里层外层,都应该是巍峨的城墙——偏这天明帝国甚是奇怪,外墙虽是城楼,内墙却只是八尺出头的高墙——天明帝国开国时,便是如此了。
以前也不是没人提议对此地进行改造,奈何皇城布局颇为紧凑,若对内城墙改造,那整个皇城都要改动,成本惊人,故亦被搁置。
现在朱紫沫所处位置,隔着这高墙,过去便是礼部衙门。在那巍峨肃穆的楼宇下匆匆穿行的人影,不消说,便是维持秩序的军士与来自各地的举人们了。
举人们老头不少,倒也有些个较为年轻好看的,但也基本是三十快奔四的大叔了——然而今年,衙门门前石狮脚下,竟是有一少年,看起来和朱紫沫年龄相仿,也就十五六的模样——头一次,朱紫沫见到这般年轻的举人。
少年肤色白皙,面容清秀,身形瘦削,乍一看是个弱书生,再细看,眉宇间却透显阳刚。少年在此候考,不似其他考生般愁眉苦脸,倒与把门的军汉谈笑风生,俨然成竹在胸之相。
“这公子,未免也太狂傲些了吧……”
朱紫沫轻笑着,眯起眼睛。
“荣妹妹,你说,一个十五六的小书生,能跑来京城会试,这正常吗?”
“那一定是个天才。”张荣尽管涨红了脸,手依然坚定地扶住朱紫沫的脚,“听小奴同舍的老公公说,本朝开国以来,还没有哪个举人不是弱冠以上的。”
“那……兴许是他长得年轻罢……”
朱紫沫看够了帅哥,便从袖中抽出一支西洋单筒望远镜(她前年生日得的寿礼),拉长了,转个向,便同世界彼端汪洋上的海盗,向皇城白虎门方向望去——据说,那背后便是城隍庙,全京师最繁华的地方,庙会、青楼、酒肆、茶馆、戏园……什么都有。
皇城外墙是巍峨的城墙,朱紫沫自然什么都看不见。可不知为何,只要将望远镜对准那位置,她似乎就能看到阴森可怖的城楼后人间烟火的盛景。虽说知道原因,然而她还是时不时幻想,像这么好玩的东西,父皇哪天要是在皇宫也建一套,该是多么美妙啊——毕竟按大家所说,他可是全天下最厉害、最会享受的人呀。
——呵,“全天下最厉害”,多棒的笑话啊。
朱紫沫脸上飘过鄙夷之色。
“姑娘,小生斗胆——敢问这墙后可就是宫禁啊?”
清脆的少年嗓音,冷不丁从下方传来,吓得朱紫沫手一抖,望远镜险些掉出去。她收回自己的宝贝,低头,定睛一看,正是那少年举人。
以前她偷窥墙外世界倒也不是没被举人们发现过——甚至于,这内外墙间的军士已经认得她的面容,只不知她身份罢了。所以,朱紫沫此时并不慌张,反是带有恶趣味地微笑:“是的,但公子可知,与宫禁中人搭话,可是杀头的罪呢。”
“本朝律令并无此条。”少年亦是一笑,毕恭毕敬地作揖,“南都张启衷,见过姑娘。”
朱紫沫看他礼仪,只他是把自己当作宫女了——也难怪,毕竟朱紫沫只有个脑袋从墙上冒出来,张启衷根本看不到她的服饰。她不恼,不点破,也不顾周遭人异样的目光,趴在墙上,发出质问:“公子这般年轻,真是举人吗?”
“倘若不是,我来礼部作甚?”张启衷直起身,“倒是我这人,没什么涵养,唐突搭讪,还望姑娘海涵。”
“无妨无妨,看见过我的酸书生那么多,你还是第一个敢跟我说话的。”听张启衷白话起来,朱紫沫也不文绉绉的了。她把身子凑过去,笑容狡黠:“若不嫌弃,公子净身入宫,与我义结金兰,岂不美哉?”
“姑娘说笑了……”
“新科举人,入场候考!”
礼部军士突然宣令,张启衷本欲再言,也只好作罢。与朱紫沫告别,他坦然地去了。朱紫沫目送他入场后,又看考生们入场,直到人全部进去,外面又是一片冷清清空落落,她这才眨眨眼。
“荣妹妹,我们走吧。”朱紫沫神情骤变,怅然若失。
张荣哼了一声,轻轻把朱紫沫放下。朱紫沫又强行拉起笑靥,轻轻捏揉张荣稚嫩的脸蛋:“辛苦啦——晚上我给御膳房打声招呼,让他们给你开小灶。”
“小奴不累,殿下开心就好。”
张荣总是这样客套——不过今天,客套完了,他又多了一句。
“只是小奴觉得,那公子这般孟浪,怕不是什么正经人。”
“就是不正经,也好歹是个人啊……他叫张启衷,是吧?”
朱紫沫咂咂嘴,似有回味。
“等过几日,杏榜贴出来了,你帮我看看,他考了第几等?”
“遵命。”
朱紫沫吩咐完毕,正寻计要不要趁春日大风,放个纸鸢玩玩,忽见远远地跑来个小宫女,对着她大声呼叫——正是小满。
“不要吵,那边正考试呢!”
责备小满一句,朱紫沫这才问她出了什么事。
小满因剧烈运动时骤然停下,有些缺氧,边咳嗽,边指着来时的方向:“娘娘——皇后娘娘传您到清德宫——”
她?清德宫?!
朱紫沫虽说犯了迷糊,还是趋步去了。不多时,她到了清德宫跟前,见一衣着华贵的绰约女郎已在殿门等候——别看女郎就二十出头的模样,其实正是当今天明帝国皇后,邓蓉。
“小妈,什么事啊?”
朱紫沫的疑问话音刚落,邓蓉已拽着她进门。及至宫中,看见邓蓉和里面内侍个个都忧心忡忡的,朱紫沫这才有所顿悟,慌问:“可是父皇出事了?”
“陛下今早下朝后突发恶疾,口不能言,体不能动,脸上还长了奇怪的花纹……太医也没诊出是个什么怪病……好在性命无虞,只是可能需要调养些时日……在此期间,国事决断却耽搁不得——今番唤你来,便是磋商此事——在无妥当方案前,还望你莫要走漏了圣上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