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巴的泼辣小夫郎》山岱王

1、第1章

　　阳春三月，桃花灼灼，漫天桃瓣，似落了一场胭脂雨。

　　“大哥，我求你了。”

　　桃瓣迷了陆青松的眼，他看了看跪在跟前，扯着他衣摆哭嚎的弟弟，又抬眸，远远地看向路边停靠着的马车。

　　也就是说，马车上坐着的，那盖着红盖头的荞哥儿，不是弟夫郎，是他的夫郎？

　　阿么和弟弟，早就有了这骗婚的打算吗？

　　难怪。

　　之前他还纳闷呢，弟弟不是有了心上人吗？怎么又突然和荞哥儿说上亲了，还有，偷摸去看荞哥儿，带上他做什么。

　　原来，这亲是帮他说的呀。

　　他们，就不曾问过我愿不愿意吗？也不想想，那荞哥儿愿是不愿!

　　“大哥，我求求你了，明月她爹说了，你若是不成亲，他是断不肯同意我和明月的婚事的，我也是没法子了。”

　　陆春禾和隔壁村的姜明月相上了，差媒人上门说亲时，姜明月的童生爹不同意，说哪有兄长未成家，弟弟先成亲的道理，不可坏了规矩。待陆青松成家之后，姜童生才能同意这门亲事。

　　这不，他和阿么这才想出了骗婚这一招，去山那边的唐家湾，相看了唐荞。

　　说是他娶亲，其实，真正的新郎官，是他大哥陆青松。

　　其实也不全是为了他，他也是真心希望大哥能够娶个夫郎，好好过日子的。

　　前几年陆家落败了，同大哥相看的那位小哥儿借势退了婚，之后，便再没相上大哥的了。

　　这些年，阿么为了大哥的婚事，真是没少头疼。此番同唐荞结亲，是为了他，也是为了他大哥。

　　陆春禾看了看天色，再不启程，只怕要误了吉时。

　　他心里越发焦急，劝陆青松道:“大哥，你不为我，你也为那唐家小哥儿想一想啊，他都出阁了，不去桃李村拜天地，你叫他怎么办？”

　　陆青松扯着嘴角苦笑。

　　那你们叫我怎么办？

　　陆青松紧握着拳头，咬紧了后槽牙，一言不发。

　　陆春禾见状，怕误了吉时，手忙脚乱地交换了两人的衣裳。

　　陆青松沉默着，任由陆春禾给他套上喜服，木人似的，被拉上了马车。

　　陆春禾架着马车，往桃李村飞驰而去。

　　陆青松坐在马车上，心里百般挣扎。

　　路面不平，马车吱呀吱呀抖个不停。坐在马车上的唐荞却半点不觉得颠簸，心中只有欢喜。

　　坐马车出嫁，这在他们唐家湾还是头一份。唐家湾离镇上远，又穷，结姻亲的也不过是周边的村子，大多走去夫家，好些的也不过是坐坐驴车。

　　亲戚们都说，他要嫁到桃李村享福去了，别的不说，总归吃喝是不用愁的。

　　正开怀着，马车“嘭”地一声碾上了一块石子，马车猛的一个踉跄。唐荞没注意，霎时往旁边歪倒，他心里一跳，手忙脚乱地摁住红盖头。

　　待重新坐平稳，唐荞这才放下心来，还好他手脚快，这才没露半点脸。出嫁前喜婆可是三令五申，这红盖头千万不能掀，脸也是半分不要露，这是夫家要求的。

　　唐荞想，兴许是怕不吉利。

　　要说他头上这块红盖头，还是夫家托人从县城买回来的，布料、绣工都是上乘，好看极了。

　　听说这是城里大户人家才兴的样式。唐荞心里服帖极了，说明夫家是重视这门亲的，不嫌他家穷，也不在乎他只是个哥儿。

　　“慢、慢些。”

　　陆青松对着陆春禾说了声。

　　“好嘞。”

　　赶车的陆春禾回头看了眼，见大哥小心翼翼地扶着新夫郎，他笑嘻嘻地扯动手中的缰绳，放缓了速度。

　　这下好了，大哥终于成亲了，他的好日子也不远了。也不枉费他和阿么来了这么一出骗婚的戏码。

　　马车平稳地走了起来后，陆青松揽在唐荞右臂上的手才缩了回去。他摩挲着手掌，掌心似乎还留着方才的触觉。

　　他把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无端的，他觉得手掌好像有些发热，手蜷了起来，还是不对，好似放在哪都有些变扭。

　　陆青松回想起唐荞手忙脚乱、拼命摁住红盖头的模样，新奇地觉得有些可爱。

　　记忆中，荞哥儿插着腰同别人叫嚷，也这般叫人喜欢。回想起那时的光景，他心里难得宁静了片刻，不自觉地眯起了笑眼。

　　他见过唐荞，知道荞哥儿是个好的。

　　只是……

　　陆青松长叹了一口气，现下好像怎么着都是错的，他，到底该怎么办！

　　此刻和唐荞说出实情，然后送他回唐家湾吗？

　　那陆家的这场婚礼岂不是成了全村人的笑话，春禾怎么办，阿爹和阿么又该怎么办？以后他在这家，又该如何自处。

　　再者，春禾到现在才和他说，不就是叫他骑虎难下吗？

　　唐荞小哥儿已经出了阁，便是他们将唐荞全须全尾地送回去，这一出，都已经对唐荞造成了伤害。

　　迎亲路上就被夫家送回，不管实情如何，唐荞小哥儿只怕再难找婆家了。就算能找到，大抵也是些歪瓜裂枣。

　　这个世道，对小哥儿就是如此不公!

　　可是不说……

　　骗婚这事，本就不地道，再者，叫他看着这么好的唐荞蒙受欺骗吗？他于心不忍。

　　陆青松望着前路，心底一片迷茫，他思索着自己到底该怎么做。

　　唐荞不知陆青松怎么想，他只是后知后觉地发现，方才，好像是他相公护住了他。

　　他心底微微一热，也觉得这人真是个呆子，竟不知道趁机和他说说话，问问他磕着碰着没，真是老实极了。

　　他心里虽这样想，扬起的嘴角却始终没有落下去分毫。

　　唐荞垂下眼，从盖头缝下探到了另一抹红，他知道，旁边坐着他的相公，一个要与他一起过日子、白头偕老的人。

　　陆家住桃李村，距离镇子一个时辰不到的路。这好地方，比唐家湾那穷乡僻壤，强了不知道多少倍，以后他也可以去镇上走走了。

　　能嫁到陆家去，真算是他命好，思及此，唐荞心里生出了蜜来，甜丝丝的。

　　不过唐荞又想，他的一手好厨艺，在村子里也是出了名的，这陆家啊，要有口福了。他要每日给辛劳的丈夫多做些好吃的。娶了他，陆家也算是捡到宝了。

　　别人都不知道，他可是有门做豆腐的手艺的，同村子里王叔么学的。

　　王叔么说，出了唐家湾，他便可以凭这门手艺吃饭了。唐荞摩拳擦掌，他早就想做豆腐这门营生了。

　　他的手艺是王叔么教的，在唐家湾时，他不能抢了王叔么吃饭的门道，现下好了，他可以在桃李村大展拳脚了。桃李村富裕，应是能赚些银钱的。

　　锣鼓声越来越近，后来还霹雳吧啦的响起了鞭炮声，唐荞在红盖头下，满心欢喜，他觉得，他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马车停在了陆家门前，陆青松扶唐荞下车，他看着围作一圈，满脸笑意注视着马车的村里人，觉得十分的恍惚和不真实。

　　他看向唐荞，“荞、荞哥儿”

　　算了，他和唐荞还不曾拜堂，此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陆春禾在一旁，见他哥表情不对，立刻走近两步，他靠近陆青松，扯着陆青松的衣裳 ，低声说道:“大哥，这么多人看着呢，还是快些进屋拜堂吧。”

　　此时，季双也走了过来，他看着陆青松，笑意盈盈。

　　“傻小子，愣着做什么呢，快些进屋，别误了吉时了。”

　　陆青松瞧着阿么季双，哑了声。

　　他的呼之欲出的话，就这样被季双的眼神压了下去。

　　盖头下的唐荞纳闷，怎么还不进屋？

　　片刻后，陆青松艰难地挪动了脚步。

　　两人被人群簇拥着走进了屋子。

　　唐荞和陆青松在喧闹中拜了天地，然后陆青松扶着他进了新房。

　　“你、你先坐。”

　　“嗯。”

　　唐荞点点头，心想他相公怎么如此紧张呀，说话都结巴上了。

　　他正想多说两句话，肚子就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起来。

　　他有些不好意思，试图解释，“我从早上起来就没吃东西。”他清清嗓子，有些难为情，又想着面前的是他的相公，不必客气，便继续说道，“我有些饿了。”

　　“等、等着。”

　　陆青松丢下一句话就着急忙慌地跑了出去了，徒留唐荞傻坐在原地。

　　陆青松跑进厨房，冲着在烧火的阿么说道:“阿、阿么，荞、荞哥儿饿、饿了。”

　　季双丢开烧火棍，站起身，拿起锅铲在锅中搅弄了两下，笑道:“已经准备好了，我下了点汤圆，你端去给荞哥儿吃。”

　　他一边往碗里舀汤圆一边小声地冲陆青松说:“青松，晚些把灯灭了再掀盖头，不管怎么说，今儿先圆房，其他的，明天再说。”

　　陆青松闻言，紧锁眉头，他道:“阿、阿么，我还、还是觉得，骗、骗婚不、不好。”

　　季双把碗递到陆青松手里，有些不满，“你这孩子，别犟，记住阿么说的话。”

　　这下陆青松没应话，转过身走了。

　　季双深深地叹了口气，他也有些发愁，也不知，一会儿会是个什么情形。

　　陆青松端着汤圆走回屋子，他把碗放在桌上。看着坐在喜床上的新夫郎，他心里的愧疚又涌了上来。

　　“汤、汤圆，你趁、趁热吃。”

　　“我、我去、去敬酒。”

　　他说完，再次风风火火地出了房门。

　　陆青松实在是不知，自己该怎么面对唐荞，他得安静一会儿。

　　陆青松离开后，唐荞悄摸勾起了嘴角，他的相公，怎么有些傻乎乎的。

　　他心想，他相公实在是太害羞了，说话还一直结巴，娶他，真的就这么紧张吗？

　　唐荞听着屋里没动静之后，他掀开了红盖头，三两下走到桌子边，端起碗囫囵吞了好几个汤圆，被汤圆烫得龇牙咧嘴的。最后他满足地打了个嗝，大清早就起来梳妆，肚子里半点米汤都没有，他真是饿急了。

　　吃完东西，唐荞走到窗边，窗外就是前院，院子里摆了好几张桌子，坐满了人，人们肩膀挨着肩膀挤在一处谈话说笑。

　　院子里充斥着汉子们喝酒划拳的声音，妇人们闲谈的声音，时不时还有小孩的啼哭声，热闹得有些嘈杂。

　　忽然，唐荞看到了陆春禾从院外走进来，他正想多瞄两眼自己的相公，还不等他看个清楚，就有个虎背熊腰的大个子站到了窗前，挡住了他的视线。等到那人离开时，早没了陆春禾的身影。

　　唐荞觉得有些奇怪，刚才陆春禾好像没穿喜服。他揉了揉眼睛，心想，应该是天色有些暗了，自己看花了眼。

　　唐荞慢悠悠退了几步，打量起新房来，越看他是越满意。

　　房间宽敞，家具崭新又齐全。他轻轻地拍了拍柜子，然后又摸了摸桌子板凳，最后抚着喜被仔细看了起来。被褥都是好料子，被面绣上了一对鸳鸯，还有一个大大的囍字，应景、又喜庆。

　　唐荞心满意足地坐回了喜床上。

　　他的思绪满天飞。一会儿想起在马车上，护住他时的手掌，一会儿又想到几个月前相看时，那人扛着锄头傻笑的模样。

　　最后，还想到了出嫁前王叔么教他的东西。把陆春禾的脸和那些东西放在一起想，唐荞霎时羞红了脸，他抿了抿嘴，心底滋生出几分期待，又夹杂着些许紧张。

　　他深吸了两口气，拍着胸膛顺气，王叔么说了，不能紧张，否则要吃苦头的。他努力摒除脑海中的杂念，全身心放松，等待着相公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