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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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纱织并不清楚名额的分配问题,她只知道由于医馆可用人手紧张,最后的实验还招募了普通人。
她左边房间中住着付知,大多数时间付知都是没有声音的,纱织叫他时,他才会做出回应。右边房间不知道住着谁,她闲的没事敲了几次墙,想跟对方聊天,结果人家压根不理她。
她跟每天负责检查的医生八卦,对方很冷淡地跟她说好好休息。
这让她觉得有些挫败。
“感觉你比以前活泼了很多。”
某天晚上在她再一次敲隔壁的墙的时候,付知打断她。
纱织躺下,双手合十:“因为被关着很无聊。”
“我不是指现在,我刚来山田家的时候觉得你很奇怪......”
“付知哥你才奇怪吧,整天关在屋里解剖尸体,跟大家打招呼的时候那么冷淡。”纱织打断他的话。
付知没理会她,继续说:“你那时候努力表现得像个乖孩子,所有事情都要去思考一下才会做。”
“三思而后行不是很正常嘛?”
“你思考的不是你能否做到,而是一件事对与错,你会做别人认为对的事。”
“现在呢?”纱织问。
“好点了,起码坑小期不会去考虑其他事。”付知回答。
“你这么说,好像我变成了坏孩子......”
对面没了声音,显然已经睡熟了。
付知说的很对,现在的她依旧如此,来照顾病人也好,试药也好,对医生来说这是对的事,而她现在是医生,所以她来了。
云遮住了月亮,屋子里陷入黑暗,纱织在黑暗中看着门窗,月亮微弱的光从云层穿过,带着树的影子投在障子门上。随着云的移动,光影流转半透明的障子纸上,障子门的格子将影子分割,时间的流逝记录在格子间。
她忽然觉得有些小寂寞,以前她也会有这种感觉,她知道人类生活在一颗蓝色的星球上,这个星球围绕着太阳自转,太阳又只是银河系中一颗恒星,算起来人类比蚂蚁都要渺小。她第一次知道这些时,没有震惊,她只是觉得寂寞,世界原来是那么大,可是世界又是那么狭窄,每个人的人生一眼望到尽头,穷尽一生都在做毫无意义的事。
她把被子拉到下巴,缓缓闭上眼睛。
等待的过程漫长而无聊,大多数接种者都会产生严重的不良反应,可是她什么感觉都没有。从通风的窗可以看到湛蓝的天,云舒云卷,风推着浪潮一般的云奔向远方。
日常检查之后,这里就没有人过来,周围一片寂静,安静得让人觉得这好像是一场梦,她不知道梦醒了以后自己会看到什么。也许没有什么天花,她睁开眼后,仍旧坐在厨房门口,殊现指挥着仙汰去拿碗,也许睁开眼睛什么都看不到,连这次的人生也是一场梦。
纱织拍着脸颊,让自己清醒一点,人闲下来后脑子里面什么都有,她不能这样下去,得找些事情做。
她向医生要了荷兰语的书。
专注于汉方医学的医师开始学习荷兰语,任谁都可以看出来这是为了学习兰医做准备。
就连隔壁的付知也这样问她。
“我不知道,总得找些事情来做。”纱织隔着墙跟付知聊天。
“你还有精力学习?”付知问,隔着一道墙,他的声音微弱。
今天早上他刚喝了退烧的药。
天花疫苗接种会有很多不良反应,例如发热和荨麻疹,更严重的可能会导致死亡。
这些他都是知道的,然而作为医生,他有责任亲自试药。
“我身上没出现没出现什么问题,可能是我身体太健康了。”纱织抬头看着天空,忧郁地感叹,“这样子就不能体验接种者的不良反应,真是甜蜜的负担。”
她这番话惹得隔壁另一个邻居猛敲墙。
接种后第二十天,伤口已经全部结痂,这时候仍旧具有传染性,但感染者已经接近痊愈,付知恢复了精神,隔着一堵墙教纱织荷兰语。
“他们说接种者都平安无事,不过是否会再次传染还有待商榷。”教学结束后,付知和纱织聊起今天听来的消息。
“天花感染一次后就不会再次感染,但是疫苗最好还是再注射一针用于加强。”纱织合上书,“不过时间有限,我们痊愈后要先证明不会二次感染。结束之后他们才会大规模制作疫苗,这样一番折腾,第一针恐怕都不够。”
“绪方先生已经在城外做了疫苗,就等着实验结果出来,他貌似一点都不担心实验会失败。”
“西方已经用了很久,只要疫苗有效,这个方法就一定是最有效的办法。不过......”纱织向后仰,靠在墙上,“付知哥你不确定他可信的情况下还敢试药?”
“我不信任他。”付知回答,“但是我得照顾你。”
这个回答出乎纱织的意料:“那咱们现在算不算全军覆没?”
得益于这段时间的思考,她这段时间要幽默很多。
殊现原本也想过来,结果被卫善拦下,只能写了信送过来,信中除了大家的关心还有期圣的问候,姑且把那言语犀利又全是笨蛋称呼的信件称为问候,可以说大家的关心给纱织带来了不小的动力,让她在看信的时候能稍微往门口挪一挪,找些光源看清字迹。
突然放松原本还让她不太适应,到了后面她直接放纵自己,荷兰语若不是付知在那边讲,她早扔一边去了。
她清楚认识到人是一种堕落的生物,坚持十几年的自律因为短暂几天的放纵溃不成军。
听着她向外挪动的声音,付知突然问: "你在想什么?"
"我什么都没在想。"纱织回答。
"直接走过去不是更省事吗?你在那边蹭垫子的声音我都能听到,还滚了下去。"
"我不知道,大概就是不想站起来?"纱织思考了一下,艰难回答。
"今天是结束的时间,你还不起来?"
纱织听到这件事瞬间清醒,掀开被子坐在起来,把还没看完的信收起来,最后的话看不看都无所谓,反正是期圣用各种方式骂他俩是笨蛋。
因为天花会传染的缘故,他们还不能寄信出去,但纱织很贴心把期圣的话全读给付知听了,相信下次期圣感冒的时候会喝到更多的黄连。
"我们可以出去了?"纱织伸手想要拉开障子门。
障子门是没有锁的,医馆为了这次试药特地加上了锁,现在这把锁还是锁着的。
她没能把锁拉开。
直到例行检查,医生才给他们带来消息:"馆长说要多观察几天,你们身上还可能携带病菌。"
"可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付知皱眉。
要向他们证明接种之后不会再次患病也需要时间,之后大规模制作疫苗更需要时间,他们却要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
"看来医生们有了矛盾,我们是坐等结果还是现在闯出去跟他们吵?"纱织笑着问。
"麻烦。"付知说。
他们固然可以一脚踹开门,然后被医生们扭送回去。他推测医馆中各个派系又闹出了矛盾,若是疫苗接种被反对,推广会有很大的麻烦。
"馆长给二位的信。"医生把一张纸条递给纱织。
纱织把纸条展开。
纸条上是简洁的一句话:"稍安勿躁。"
"付知哥,你说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派系,大家都融合在一起不好吗?"纱织把纸条撕成碎片,"这样大家就可以一起研究医学了。"
她问着付知,却敲响另一边的墙:"你说对不对?"
对面依旧没有回答。
"我也不知道。"付知先做出回答。
名声和利益对他而言是身外之物,他不懂人们对于名利的追求,他更渴望学习更多的知识,这样就可以救下更多的病人。
作为一个刽子手,他一开始就不该和这群医生来往,哪怕他对其他东西都不在意,权与利还是像一张无形的网,悄无声息把他包围,绊住他的脚步。
他看着门上的树影,深邃的眼睛中没有一丝光亮,也许这次之后他就该离开医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