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给他好运》小张女士

3、好运＋3

　　陈山回到家，额头出了细汗。他没管站在餐桌边的李梅，径直走到了沙发上，双脚抬到了刚才白潜坐的椅子上，沉默得只剩昏黄的灯光影影绰绰，这是两人十几年十几年最熟悉的相处状态，前提是在李梅神智正常的情况下。

　　不知过了多久，李梅走近陈山，蹲下来，双手握住陈山的手腕。

　　喝酒，抽烟还有其他的怪味充斥着陈山呼吸的空间，他有些疲倦。

　　“对不起...儿子...妈妈也不想这样。”李梅像是快哭了，强忍着哭腔。

　　陈山没抽出手，任由李梅握着，但他也没说话，安静地看着窗外的天。

　　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事情，当你知道你说出的话会被听见的人反复丢弃，抛到半空落下也听不见回声，你还会继续说么。

　　陈山抽出手，“还剩了点菜，你等着。”说完起身走进厨房，开冰箱开橱柜翻找食材，只剩了一点面和快焉了的青菜。

　　时针不紧不慢转着圈，八点过头，陈山从厨房端出了两碗面，还铺了两颗鸡蛋。

　　李梅却睡着了，在陈山刚刚坐过的位置，姿势有点弯曲，自然是不能睡舒服的。

　　陈山看了两眼，没出声。自顾自拉开了椅子，吃了起来。因为饿了，吃得很快，没过几分钟面就被解决掉了，陈山一言不发走到洗碗池，洗完便把碗筷晾在台面，关掉了厨房的灯。

　　陈山重新走到了刚才的位置，就和白潜聊天时坐的地方。沙发旁边桌子上有一张相框，里面只有他和李梅，两人表情都很灿烂，似乎过得不错。

　　但都是在他爸死之前的事了。

　　陈山盯着那相片里那个比起现在略显青涩的男孩，有一瞬间和梦里的陈山完全重合了起来。

　　傍晚的风很凉快，吹得窗帘像裙摆，一摇一晃。陈山盯得眼睛发涩，闭上了眼睛。

　　那些莫名的恨意，喊到麻木的痛苦，被风吹不散，带不走，留在了陈山的回忆里。

　　过了一会，陈山起身，关上了客厅的灯，往自己房间走去。他握上了门把，一扭便开。

　　锁被打开了。

　　陈山没在意他妈是什么时候开的锁，走到了书桌前，没打开房间的灯，也不去管地上的麻绳，拉亮了桌上的小灯，伏着背拿着笔，倾注了所有的精力。

　　学习对他来说不是苦难，而是避难所。

　　另外一边，白潜回到家后，同坐在门口乘凉的奶奶笑着打了招呼，“奶奶，有饭吃吗？”

　　奶奶拿着扇子一挥，“饿不着我孙子。”颤巍巍起身，陈山见状连忙搀扶，“去哪了今天，这么晚回来。”

　　“去了同学家。”两人跨上了台阶，"没人欺负我孙子吧？”陈山奶奶用扇子拍了拍陈山的手臂。

　　“没有啦奶奶，同学都忙着学习呢，哪能有空欺负我啊。”

　　“去年有天半夜才回来，我一醒来发现鼻青脸肿的人是谁啊？”陈山奶奶悠悠翻起了回忆，不紧不慢的说。

　　白潜无语，“都多久的事了...”拉开了椅子，扶着奶奶坐下。

　　奶奶听完鼻孔哼出一声，“过了再久，你都要记得谁打的你，你就是太好欺负啦，才让那些不是东西的得寸进尺。”

　　白潜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沉默着不出声。

　　奶奶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眼神亮了一下，额头的褶皱更深了几层。用扇子戳了戳白潜的胳膊，”哎，你不是说你们学校的同学帮你打跑了那几个不是东西的么？”

　　白潜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夹了块苦瓜鸡蛋给到奶奶碗里，“怎么了吗？”

　　白潜自己也夹了一块，却嚼出了鸡蛋壳。他看了眼奶奶，不动声色地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接住。

　　“有没有好好谢谢人家啊你。”奶奶说，“最好请人家吃顿饭。”

　　白潜有点无奈，“奶奶...”他自己心里都乱着呢。

　　“行了行了我这个老婆子不说了啊，你们这些年轻人顾头不顾尾的。”

　　白潜也不知道奶奶又说到哪件事哪个人上去了，只得埋头专心吃饭。

　　到了晚上差不多八点，白潜收拾好了厨房的垃圾，便搬了张凳子坐到奶奶身旁，也不看天就把脑袋靠在奶奶手臂上。

　　奶奶专心扇着风，两人两无言。只是在静静享受着这清风明月。

　　当晚白潜做了个梦——

　　骄阳当头，他晃悠悠地走进教室，发现陈山很早就坐在座位上了，他有点惊讶，平时不见人这么早上学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挡到陈山的阳光了，他回过头来，见着白潜，脸色一如既往坦然，打了个招呼，“早。”

　　白潜看着他穿着秋冬校服，干巴巴回应“...早。”手还蠢蠢的做了个姿势。

　　“你急么，不急我们商量一下补习的事。”陈山摸了摸眉骨的伤口，白潜觉得估计是伤口疼了。

　　白潜点点头，“好。”盯着陈山的眉骨处的伤口瞧。瞧得入神发现眼前人又不开口了，似乎在琢磨着措辞。

　　”那个，你有话就说吧。“白潜没叫过陈山的名字，现在倒觉得有点别扭了。

　　"你吃早饭了吗？"陈山忽然开口。

　　“啊？”

　　似乎是被白潜傻愣住的表情给逗笑了，陈山弯起了眉眼。

　　“你吃早饭了吗？”陈山笑着问。

　　白潜反应过来之后，有些莫名，”吃过了。”

　　“好吃吗？”

　　“嗯。”

　　“你自己做的吗？”

　　“嗯。”

　　“白潜，我们做同桌？”

　　“嗯。”过了几秒，白潜终于意识到陈山在说什么的时候，猛然抬起头看着陈山，闪着眼睫。

　　“你...你说什么？”白潜有些不可置信。

　　陈山重新说了一遍，目光紧紧追着白潜。

　　“这次听到了吗？”

　　这个人真可恶啊，明明是他套路自己，可现在回头追着问的却是我，明明当初他帮了自己那么大的忙还受伤了，转头却能把伤痛忘得一干二净，什么都没问没讨。

　　白潜被自己的思维网住了没说话，陈山也没动。

　　话还没开口，陈山也还没得到答案，这个梦就醒了。

　　白潜烦闷地摁掉了闹钟，搓了把脸。

　　真烦，他才不会这样说话呢。

　　白潜洗漱完就背上书包上学了，在中途路上还买了几个包子。走进教室，时间还早，因为那个梦下意识地看了眼陈山的桌子，什么都没有，估计今天还是会迟到。

　　白潜啃着包子走到自己位置，自己的同桌已经把头埋在英语书页里了。

　　“早啊。”他一如既往打了招呼。

　　张奇下意识地看了眼黑板上的时钟，还有差不多半个小时才上课，转过头问他，“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没早饭吃，就早来了呗。”白潜嘴叼着包子，声音模糊说道。

　　“噢。”张奇翻开了英语练习册，“对了，你帮我看下这道题。”

　　白潜听完理所当然地说，“你不会的我当然也不会啊。”

　　“真不会啊？那就行了。”张奇推了推眼镜，满意地点了点头。

　　“嘿，儿子怎么能这样跟爸爸说话呢？”

　　张奇一副看着神经病的样子看了白潜一眼，“你今天心情挺好？”

　　白潜想起了那个虚无缥缈的梦，没否认：“还行吧。”

　　张奇没兴趣去问他的美梦关于什么，这件事的答案远没有他眼前的这道题的答案来得重要。

　　他随口应了句，“祝你美梦成真。”说完也没去看白潜脸上的表情又把灵魂融入到了知识的腹地。

　　白潜看着张奇直乐，心想，要是成真了你可别哭啊同桌。

　　果然，到了上课时间陈山还是没到教室，同学们都陆陆续续到了教室，铃声结束了白潜往后看了眼又转回头去了，拿起书流利地读起了课文。

　　早读下课，白潜问张奇要不要一起去小卖部，张奇拒绝了，他看着自己同桌对着数学题愁眉苦脸的样子摇了摇头。

　　“那我自己去了啊。”说完便跑出了教室。

　　小卖部比较远，当白潜过去的时候已经有很多看起来比较低年级的学生堵成一团了。白潜不急，站在后面排队等待着时机，用零钱给自己扇风，余光一瞟见缝插针，溜进了队伍。

　　速度很快，买了一瓶饮料和两条巧克力，付完钱小卖部里的同学也渐渐少了，白潜脚步轻快地走出了小卖部。

　　校园里的树木很多，一有风起便沙沙作响，白潜走在树下，抬头看着翠绿的枝叶惆怅，叶子怎么还不变黄啊，这天不让人活了。

　　他皱着眉用饮料贴在脖子上，舒服地叹了口气。刚跨上台阶，就听见有个女生在叫喊。

　　喊的还是熟悉的名字。

　　白潜脚步一顿，回过头，寻找声音的坐标。

　　不用怎么找，陈山那优越的身高抬起眼皮就能看到。反倒是喊话的那个女生，在这个角度被树叶遮住了全身，白潜往前走了几步。

　　终于一览无余。

　　陈山还是穿着那件秋冬外套，白潜看着都热。

　　女生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白潜听不清，脚步越走越近，他看着陈山的表情，不知道是因为天气还是女生的话，整个人看起来很不耐烦。

　　一步一步走，白潜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整个人也已经暴露在两人的视线里。

　　陈山一个侧身，便精准地看到了他。

　　白潜还没见过他的这种眼神，一时无言，咽了咽口水。

　　完了完了，该打个招呼吗？有病吧没事偷窥人家什么隐私啊？

　　白潜原地打转，尴尬极了。

　　啊，不然就假装上楼回教室好了，反正这条路也能走回去。

　　像是给自己鼓励，握紧了饮料瓶。他目不斜视，绕过几根柱子，还被一片树叶摸到了脸，他用余光瞥了眼陈山，发现他也正在看他，顿时白潜就觉得那一块痒得出奇。

　　陈山从拐角处收回了目光，低头很认真地说：“抱歉，我高中没打算谈对象。”

　　这时上课铃声响了。

　　女孩脸上一窘，有些不知所措，”那，那以后我们能不能一起学习，我成绩不差，你的文科我可以帮你补的。“

　　陈山看着那双眼睛，快刀斩乱麻，”谢谢，但不需要，我先走了。”

　　说完动脚与她擦肩而过，不再停留。

　　陈山迟到了，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第一节课是语文课，语文老师没让陈山进来，罚他在走廊双手拿着书本举高背诗歌，下课抽查。

　　陈山没异议，也没觉得丢脸照做了。在他看来，能不用暴力解决的事都不是事。

　　白潜因为座位，歪个头往窗外望便能见到陈山，看着他举高又偷偷放下的样子，手腕因为拉伸而露出了绷带，他若有所思，也不知道他跟班主任说了什么才让其他老师不对他的校服外套发问的。

　　语文课白潜没怎么认真听，反正讲的这一课他的练习题都做好了，答案也跟标准答案几乎接近，没什么难的。

　　明目张胆地看，被老师警告了一次，白潜撇了撇嘴，连他看哪都要管，你要有能让我学的我才看你啊。

　　白潜撇嘴的动作还没收回，突然间像察觉到了什么，侧过头接收了那道目光的来源。

　　措不及防的，两人四目相对，没两秒陈山轻飘飘的眼神垂下，嘴里还念念有词，整个人变得懒懒的，像是累了，将身子靠在了墙上。

　　阳光刺眼，白潜的心也在捣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