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舟也渡

14、第 14 章

　　“可以看吗？”顾楚之看着杨小易放置在工作台上的稿件说，顺便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画？看呗，随便看，第一次观赏就不收你费用了。”杨小易拆了新的马克杯，洗过后端着杯水递到顾楚之手里，“新的杯子。这是什么？”
　　“……谢谢。”顾楚之扬眉，接过水杯喝了一口，小心的避开桌上的稿纸放下说，“你一直没下楼，所以去旁边给你带了点吃的，先垫垫肚子？”
　　说完拿起几张杨小易随手涂鸦的画稿坐下来静静的细看。
　　杨小易动作顿了下，随即打开口袋，从里面取出一份红豆粥、三个袖珍的水晶虾饺和几个小巧的包子。
　　这是小区对面还挺高级的那间私房菜馆的招牌之一。
　　没别的特点，除了好吃就是贵。
　　见杨小易没有立刻吃东西，顾楚之想了想说，“我请客，毕竟欠你的钱一直没还，这是利息。”
　　“……谢谢，”杨小易看了顾楚之一眼，点点头说，“那我这利息还挺高的。”
　　顾楚之笑笑，倚着沙发扶手低头继续翻看手里的画稿。
　　杨小易便也不再多说，开始享受着美食带来的愉悦，几分钟后听见顾楚之说：“这是？”
　　顾楚之手上的画正是她今天一早从过往存稿里扒拉出来进行修改的稿件。
　　“那个啊，”杨小易一口吞下最后一个小包子，“我的一个专栏作品，最后一张。”
　　“最后一张，为什么？”顾楚之问。
　　“因为我刚把杂志社炒了。”杨小易说。
　　杨小易站起身快速收拾了打包盒子，扯了张纸巾胡乱抹了一下嘴巴，再把桌上的垃圾团吧团吧扔到垃圾桶里，开始往随身携带的大包里塞东西。
　　顾楚之看了一眼，真，巨大的包，然后放下手里的画，又拿起旁边叠好的几张作品细细翻看。
　　这几张是连载的插画专栏本月计划内要发布的作品，杨小易的习惯是把已经发表的和确定将要发表的作品都打印出来留档。
　　在收到新编辑的收稿通知后她以为是自己记错专栏信息了，于是第一时间把之前确定的稿件翻出来核对，证明了是对方未经沟通直接作出的改变行为。
　　所有工作处理完之后没来得及收拾，就把顾楚之领家里来了。
　　顾楚之看着手里的几幅画，画风相当的玄幻，给人的感觉是给可怖的怪物披上了神性，不可名状的荒诞和柔和的色调居然呈现出莫名的和谐。
　　让他意外的是，他在工作室见过类似的画作，还不止一次。
　　顾楚之是新锐设计师，每年几次服装发布会都在寻求变化和突破，杨小易的这个专栏插画给了他很多创作灵感，实际上，他曾经想过寻找专栏画家合作，但该杂志社给出的答复一直都是：画家本人无意跨界，感谢您的邀请与赏识。
　　杨小易的画风偏向怪诞风格，有许多或猎奇或商业的第三方曾经跟她寻求过合作，但她嫌麻烦都拒绝了，让自己的责编统一拒绝。
　　如果是新的责编，说不定这样的邀约会被接下来，毕竟跨界合作虽不能保证都出彩，但一定都挣钱。
　　顾楚之当时还挺遗憾，谁能想到，今天居然误打误撞认识了画家本人。
　　而画家似乎挺，爱财的？
　　他也不太确定。
　　毕竟能把收费在交往中展现得这么直接的女士并不多见，至少在自己活了三十几年的人生中没有见过。
　　想到这，他从兜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正好挎了个包过来的杨小易。
　　“什么东西？”杨小易接过信封边问边打开，里面是一叠粉红色的纸币。
　　“工资……？”看着杨小易的表情，顾楚之忽然对她爱财这一点变得不太确定。
　　杨小易定定的看了顾楚之几秒，然后点点头，裂开一个大大的笑容说，“好的，谢谢老板，欢迎再次下单！”
　　把信封随手放在玄关鞋柜上，杨小易看了一眼墙上的圆钟后开始穿鞋，接着催促顾楚之，“走吧，现在出发，我们还有时间先去吃点东西。”
　　“去哪？”顾楚之问。
　　“看在你支付工资这么爽快的份上，我决定马上报答你一下，带你去看一场精彩纷呈的晚会演出。”似乎看出顾楚之的疑惑，又说：“放心，我有票。”

　　“这不是免费的公益演出吗？”顾楚之看着眼前人来人往热闹喧嚣的现场问。
　　他的母亲高敏女士年轻的时候据说时常下乡进行类似的演出，十里八乡的村民随便谁都能来，扛着凳子来的还能有个座。
　　“是啊。”杨小易边回答边在包里翻着什么东西，可能包里东西太多不好找，她差点整个头都埋进去。
　　“……”
　　顾楚之无语了，扫一眼面前挤得苍蝇都飞不进去的人墙，觉得自己怕不是又被骗了。虽然直接拒绝别人的好意不太绅士，但要他为了个莫名其妙的社区晚会跟一堆人挤来挤去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刚想说“要不我请你喝茶”，就见杨小易满脸高兴的举着两张票抬起头，“找到了。”
　　担心人太多把顾楚之挤没了，杨小易一手把两张票举在身前，一手拉着顾楚之避过周围的人挡在他前面，楞是从人群里杀出一条道，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某个收着工作人员的护栏边，站着的工作人员看一眼杨小易手上的票，点点头，把护栏挪开放两人进去。
　　顾楚之一惊，因为护栏里面赫然放着十来排摆放整齐、包裹着洁白椅套的椅子，而现在椅子上只有稀稀拉拉坐着的几个人，椅子片区后面被护栏隔开的地方挤满了前来观看的人群，水泄不通。
　　……
　　好吧。
　　顾楚之被杨小易安顿在第三排中间的位置上，心里默默反省。
　　还有这样操作的。
　　是我见识浅薄了。
　　杨小易安顿好顾楚之就走开了，离开了好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把手里拎着的一个巨大袋子放在脚边，袋子太大了甚至把旁边摆好的椅子都挤得挨在另一张椅子上，好在陆续就坐的观众或多或少都带有东西，也没人介意她多占了那点儿地。
　　“什么东西？”顾楚之看一眼那巨大的袋子问。
　　“洋娃娃。”杨小易说，“一会儿演出结束了你跟在我后面帮我拿一下啊。”
　　顾楚之一头雾水，他完全没有想到，来看一场社区晚会还能成就他人生中第一个上台献花，不，献娃娃的环节。
　　很快，晚会在两位极具央视风格的节目主持人出场后拉开帷幕。
　　第一个节目是欢快的群舞，身穿56个民族服饰的舞蹈演员一拥而上，聚集到舞台中央摆出了独特的花朵造型，然后跟着音乐散开，再变换成不同的队形，音乐欢快明朗，舞台上的演员们笑容热烈灿烂，立刻给整个晚会定下了欢腾的基调。
　　然而顾楚之此刻却在心里默默吐槽。
　　不是用大块白色布料缝起来就是白族的衣服的。
　　维吾尔族的服饰很美，怎么改得这么暴.露。
　　哎哟这犄角得搭配牛角群啊……
　　作为资深服装设计师的顾楚之对祖国传统服饰的研究相当迷恋也相当透彻，坐在舞台正中央一眼看过去，舞台上所有演员的衣服通通给他数落了个遍，好在脸上胡子拉碴完全遮挡了他的面部情绪，不用在吐槽之余还要费心做表情管理。
　　第二个节目是一个多人合唱，女演员们个个身着雪白的长裙站立在舞台两方，中间是一袭黑西装的男演员们，演唱的曲目是《在希望的田野上》，然而歌曲一开始，从后台陆续走上来穿着蓝色绣花旗袍的舞蹈演员，举着油纸伞开始各种蹦跶。
　　……
　　顾楚之很想捂脸，忍住了。
　　察觉到他的微动作，杨小易转头看了他一眼。
　　拿出杨小易刚递给他的水喝了一口，顾楚之在心里叹气。
　　怎么就答应来看晚会了呢。
　　“快了。”杨小易忽然挨近他说。
　　“什么？”顾楚之放下水问。
　　“再坚持一下，第五个节目。”杨小易说，“献完礼物就撤。”
　　“……什么？”顾楚之怀疑自己听错了。
　　“入场券的回礼啊，”杨小易很自然的解释，“送票阿姨的节目在第五个出场。吴阿姨，下午你们聊得挺嗨的，记得吗？”
　　听清楚杨小易的话，顾楚之深吸一口。
　　不记得。
　　我失忆了，现在。
　　然后很快回头看了一眼出口位置，心里思考着怎么表达现在就想离开的想法能比较委婉。
　　“忍忍，东西都买了，我一个人抗不上去，”看出他的意图，杨小易犹豫着加了句，“要不，给你开工资？”
　　不用，谢谢。
　　买娃娃的钱我给你出好不好。
　　顾楚之无语地对上杨小易的眼睛，然后叹了一口气，摊回座椅上说：“工资就算了，在你兜里还没捂热呢。”
　　杨小易的眼睛很圆，瞳孔不是纯然的黑色，稍微带点棕，大概是工作环境相对单纯，一双眼睛总是湿漉漉的很干净纯粹，配上圆圆的眼廓认真看着某个人的时候总让人有种可人怜的错觉。

　　走不掉，舞台上的装照又和挑战视觉，顾楚之很想掏出手机玩点什么，但他忍住了。他没有在别人表演的场合拿出手机玩的习惯，就算是这么闹哄哄周围还有人大声打电话的社区晚会上也不行。
　　说的就是你，赶紧给我把电话挂了！
　　顾楚之直起摊在椅子上的背，微微皱眉。
　　顾楚之后边一位阿姨正跟电话那头的人吵架，听得出来已经极力的压制声音了，但是压制力度不太够，他感觉在阿姨越来越激动的语气下她的口水都快喷到自己背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