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人探案》刘远山

98、缺德的农夫要杀蛇

　　“高三那年，别人都拿到了通知书，小姜却没有。不是没考好……不，我也不知道究竟考得怎么样，因为……”姜雨坐在塑料凳子上，一脸哀伤。
　　对面的书店老板倒是正襟危坐，神情严肃。
　　“母亲不见了之后，父亲成日酗酒，手抖得别说抓刀了，连只鸡都逮不住。高中这几年，我只在周末回家看看，拿点生活费，平日里父亲是怎么过的，我……都不敢往深了想。谁知道，还没等到高考，他跟发了疯一样，把小姜关在猪圈里，不给出门，说已经跟隔壁村卖编织篮的人家说好了，打算把小姜嫁过去。高考……也没机会参加了。”
　　“小姜足足被关了好几个月，直到那年村里杀年猪，喊了父亲去帮忙，小姜才能找到时机逃出去。寒冬腊月，小姜穿着一双破洞的球鞋，一路走到县城里，走到学校里……那个时候已经天黑了，学校门关着，门卫拿小姜当神经病不给进去。没办法，只能坐在门口的公告栏下面哭，不知道未来要怎么办。”
　　老板双手交叉抵在额前，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姜雨试探地喊了一声，他没抬头，平稳的声音传出来：“我在听。”
　　“夜里，小姜沿着马路走啊走，实在是太冷了，肚子又饿，脑子里就在想，能不能跟那些小店赊点吃的。然而，他们一瞧见小姜浑身又脏又臭的样子，连门都不给开。实在是没办法，小姜只能靠在一家饭馆门口，盯着墙上贴着的菜单流口水。有牛肉水饺，腊汁肉夹馍，小炒肉，西红柿炒鸡蛋……看啊看啊，肚子里火烧火燎的，就这么晕了过去。”
　　“其实，小姜运气蛮好的。这家老板刚吃完孙子的周岁酒，一回来就看见小姜这副模样躺在门口，吓得老夫妻俩差点报警。老板叫安叔，领着小姜回家，让她洗了久违的热水澡，又找出一套旧衣服。老板娘叫荣婶，给下了鸡丝面。他们问了很多，可小姜什么不敢说，怕说了又被父亲带回去，就这样僵持着，最后他们也没把小姜送到派出所，就这样留小姜下来打杂。”
　　“饭馆虽然不大，只摆着四张小桌。但是生意很火，附近有许多工地，经常有浑身带着水泥浆的工人来吃饭。老板夫妻两个人心也善，每次饭菜的量都给得足足的，哪怕这样也不亏本，赚了不少。本来以为日子就要这样过下去，谁知道……老板娘生病了，肾衰竭，每周要去医院透析两次，到后来，整个人瘦得像个骷髅架。那几年啊，老板没日没夜地照顾老板娘，可也没用，时间到了，人啊，留不住人。”
　　“老板娘去了之后，大家本以为解脱了，谁知道，老板的女儿说要跟丈夫离婚，忽然搬了回来。老板的家很小，两室一厅，原本他们夫妻一间，小姜睡在杂物间，刚刚好。现在老板女儿搬回来，小姜只能睡在店里，两张桌子一拼，睡也能睡，只是……”
　　姜雨双手捂着脸，眼泪顺着指缝不断溜下来。
　　“多余的人，在哪里都不合时宜！”
　　等姜雨的情绪慢慢平复，书店老板才抬起头，疑惑道：“只是，为什么你要跟我说这些？”
　　“……我听人说，你这里只要给钱，就能帮忙解决难题。所以……”
　　只见他使劲挠了挠头，低声道：“肯定是江晴好干的！”
　　“不行么？”小姜颤巍巍地问。
　　书店老板一时无言，良久后才说：“你……是希望我帮你找个工作？或者是住处？还是……帮你缓和跟父亲的关系？”
　　“我希望，你能听我说完这个故事。”
　　书店老板紧紧闭着嘴唇，皱皱的眉毛慢慢舒展，他做出继续的手势，双手交叉抵在下巴上，眼睛直勾勾看过来，比起之前认真了不少。
　　也许这就是金钱的力量，姜雨被那眼神看得心发慌，稳了稳心神，才继续道：“那阵子，小姜打算换一份工作，换个地方住，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经常在晚上收拾完店铺后，出去遛弯，把那些招工的地方记下来。你知道，小姜没有身份证，做什么都不方便，甚至连电话卡都是跟老板借的身份证办的。”
　　“有一天晚上，小姜逛了一圈准备回去时，发现饭馆门被人从里面锁上了。明明出门前已经挂了外面的铁锁，里面这道在睡觉时才会锁上。小姜看了眼楼上，灯都灭了。心里也就懂了他们的意思，老板肯定不会这样做，多半是他女儿。觉得小姜接近老板意图不轨吧，总是针对。她比小姜大几岁，孩子都上小学了，现在若是打算离婚，肯定得为未来考虑，这个老房子就算不值钱，也不能落在外人手里。我能理解，虽然小姜根本没想过这个事情，但是被这样恶意对待，心里总归不舒服。”
　　“小姜也犟脾气，不肯上去敲门，就这样走啊走啊，就到了碧水公园。这里晚上路灯也亮着，比较有安全感。幸好穿的袄子厚实，就算在长凳上睡一夜也不要紧。只是，没想到的是……那里的人……不正常。”
　　“睡到半夜，小姜感觉身体痒痒的，似乎有人在摸来摸去，被吓得浑身僵硬，动也不敢动。后来那人变本加厉，伸进了衣服里面。小姜实在忍不了，大声喝退那个人。睁眼一看，才发现是个流浪汉。他一身破破烂烂的军大衣，敞着怀，露出两片排子骨。”
　　“那里也不敢待了，赶紧裹好衣服跑了。又在门口蹲了一夜，直到第二天老板发现，才知道这事。老板很为小姜抱不平，骂了他女儿一顿。两个人互相说了很难听的话，唉，小姜在一边站着很难堪。只是想找个地方，用自己的劳动赚点吃喝，能落个脚歇息而已，我不懂，为什么生活会这么难？”
　　“闹了一阵子，照旧还是这样过。小姜表面装着跟以前一样，心里却总想着攒钱。这些年在老板这里包吃包住，其实没有赚到多少钱。可现在不同了，必须要为以后打算。于是常在饭馆关门后去做些兼职，打一些临时工，好歹也能赚一点。”
　　“小姜什么都没有，在这里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有时候觉得累了，真想找个地方一了百了。可是啊，转念一想，凭什么死的是我？明明是他们的错！心里就不甘心，拼着股劲儿就想活出个样子来。最起码，要把日子过得好一点，我不要这样窝窝囊囊下去。”
　　“想着这些，小姜又有了干劲。这附有很多独居的老人家，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小姜就上门帮他们打扫卫生，帮点小忙。他们一般也都挺慷慨，每次给的都不少。有一些比较小气的老人家，总掐点算时间，次数多了小姜也不愿意跟他们打交道。慢慢地，回头客也多了，存的钱也厚了。小姜没有银行卡，钱都放在一个人家吃喜酒给的装喜糖的铁盒子里。每次睡觉前小姜都要看看这个盒子，一看见那些钱就高兴。”
　　“有一天，小姜从柜子里拿出铁盒后，心里一跳，就知道不对劲——轻了许多。打开一看，心凉了大半。”
　　“里面只剩下几个硬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