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开始即落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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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飘起了小雨，淅淅沥沥染湿了土地。路边的香樟树原本发暗的叶子被洗刷一净，显出绿莹莹的生机。年轻的女人穿着厚实的毛呢大衣，手里拖着行李箱在这座小城里慢慢地走，步伐很重，每一步都很扎实地落地。她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露出忧伤的笑容。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她只好继续往前行，不知道答案会不会就在前方，在那条桥的后面，在那片青黄不接的芦苇荡中，在那条护城河的遥远尽头。
护城河里的水淌啊淌，流经二凉山脚下拐了个弯，这才汇入大江大河之中。这个拐子里繁衍出一个小村落，名为夏卞村。村里大小住着几十户人家，有些人进山采药，有些人临水捕鱼，日子虽不富裕，但总算过得下去，各家各户多的四五个儿女，少的也有两三个子孙，阖家欢乐，其乐融融。
某一年中秋夜里，村里搭起了台子，请了外地有名的杂耍高手过来表演。那个人穿着一身宝蓝色的棉麻大褂，脚上蹬着千层底的黑布鞋，一副走江湖的派头。村子里的老少姐们都出来了，围坐一圈看那人表演。
只见他随身带着一只巨大的黑箱子，箱子上刻着祥云金纹，四周各凿有一排细小的孔洞。啪嗒一声开锁的声响，箱子被他掀开了，里面端坐着一只浑身漆黑的动物，看着像猴子又像是体型偏大的狗。
那东西前爪细长，后肢有小孩胳膊粗，肥圆的屁股上没有尾巴，坐在箱子里的凳子上，时不时朝着围观的人们作揖，点头哈腰的样子十分惹人怜爱。
这小东西会唱戏！张着漆黑的嘴巴咿呀咿呀学着人的样子，虽然曲不成曲调不成调的，好歹有那么几个音踩准了。这里的人哪见过这样的表演，没一会就沸腾得像锅里烧滚了的开水，嗨呀乱叫不止。
第二天夜里，邻村也偷偷过来不少人凑热闹，这场大戏连着举行了三天，这拐拐里的人跟着乐了三天，玩杂耍的是在第三天夜里结完账走的。
村子在这一番热闹后又翻了一阵小小的水花，不过最后都归于平静。这里家家户户都有电视，但是天线只能搜到屈指可数的几个频道。入夜后的时间漫长，大把的无聊空闲导致他们家家户户都有好几个孩子。
这里的孩子好养活，但是还不如一头猪值钱。
他们的父母一般只会让他们念到初中毕业，就要辍学回家，该娶亲的娶亲，该嫁人的嫁人。彩礼跟嫁妆互相交换，于是两家人结了亲。虽说男人女人到了时间无非是嫁娶二事，但是对于各自的家庭来说却天差地别。
儿子多的家庭，要准备的彩礼自然多得多。相反，女儿多的家庭可以收取多份彩礼为家里的儿子所用，至于应该出的嫁妆，无非是几床被子而已。
十分划算！这地方民风朴实，大家都喜欢生女儿。
尽管如此，生个儿子依旧是每户人家心心念念的事儿。他们找来稀奇古怪的中药让女人们服下，一是为了促孕，二是为了转胎。
“哪怕真来个女娃儿，保证最后啊，还能生出个男娃儿！”牙齿掉光了的接生婆收了女人五十块钱，郑重其事递出一包红布裹着的龙蟠虬结好似树根的物件。
这年头，孩子一年的学费只需要五块钱。
一年又一年，日子过得飞快。有些人运气好，得了个健康的男娃，有些人运气差，该来的赔钱货一个都不少……更有一些人，面上犹犹豫豫支支吾吾，不肯说怀里抱着的究竟是男还是女，只是尴尬地笑。于是他们知道了，八成生了个‘半男’。
什么叫半男呢？这母亲肚子里原本怀的是女娃，吃了这转胎药后，没能完全转成男娃，于是孩子身上既有女孩的特质，又长了男娃的东西。
好好的人变成了不人不鬼的东西。心肠好的人家会多养几天，再拿去后山坳里扔掉，多半喂了野狗。这些年，野狗吃了不知道多少这样的东西，养得毛色鲜艳，膘肥体壮，一口獠牙堪比饿狼。
这群狗东西饿了就下山寻食，咬鸡啃鸭，更有甚者还挑衅起猪圈里的大肥猪来。几只野狗集成一群，龇着牙流着涎水，将大肥猪团团围住。一个飞扑而上咬住猪耳朵，另一只爪子已经抓在了猪肚皮上，乘着肥猪吃痛挣扎之际，其他野狗纷至沓来，咬住肥猪其他位置，生吞活扒了这只活生生的大肥猪。
“唉，我这可怜的大肥猪啊，过几天就能宰了卖钱了……”男人气急，举着铁锄头就往这群野狗头上砍，发起疯来竟然也宰杀了四五只眼冒青光口角带血的畜生。
他按住还留有几丝气息的野狗，生生拔下它嘴里的獠牙，凿出洞，用红绳子串着给孩子戴上。
“我同学也有戴这个的，真好！”孩子很高兴，甩着那只狗牙四处炫耀去了。
他看着面前这几只还没死的野狗，心念一动。
烧水，扒皮，将狗牙一颗颗拔下来，摆在锅台上，像小兵开会似的整齐一列。
有人上门买狗，他开出价，那人讲价，有来有往的，到底也算补偿了肥猪的亏空。今年总算能给孩子买几件新衣服，过个安稳的新年。
他坐在门口抽起烟，吞云吐雾，极为享受。
隔壁村的亲戚托人来问女儿是否许配了人家，算算年纪，虽然还不满十八岁，但是在这处乡下，十五岁生娃的女人不在少数。如此看来，他女儿已经可以被归类到年纪大的这一类中去。
老婆也没了，钱也没多少，不把女儿嫁出去，哪来的钱？他猛吸一口烟，吐出一阵青白颜色的圈圈，像狗脖子上的链条，却可以圈住人的自由。
女儿还在念书，念过书的女人比起寻常乡下村姑要更值钱一些。他打定主意到时候要好好讲讲彩礼钱，总得要个合适的价位，不然这个家仅剩的女人也失去了，得不偿失的是他。
钱啊，真是个好东西。人啊，也是个好东西。
没钱的时候，人可以换钱。有钱的时候，钱可以换人。以物换物，不过如此。他自己也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要钱给到了，就可以任人宰割。
作者有话说
第89章 开始即落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