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1、你挑水来我浇园 ...
-
很多很多年前,村子里有个人叫兄冶,他打造的宝剑锋利无匹,闻名于世,此后,这个村子改名为兄冶屯——阿一念着村口问碑文,笑道:“这个故事未免太简单了点,朝代也没有,地点也没有,就连像样的大人物也没有。”
“跟夏卞村的传说很类似,多半是出自同一个。”常九行指着前方傍河而建的村落,忍不住叹道,“总感觉回到了小时候,家家都是红墙黑瓦,竹栅栏,门上只有一把一字锁,只防君子不防小人。这里像是被时代遗忘了似的,时间静止了。”
“这里靠近芦城,子女们赚了钱多半直接去城里定居,没必要回家翻新这些老房子。老人们恋旧,住一天算一天,偶尔修修漏雨的屋顶,就这样一天天将就到如今。”
“我看这些小屋还挺好看的,粉壁黛瓦马头墙,天井浮雕冬瓜梁,虽然不如那些古城装修得华丽,但是站在这里望过去,不觉得很像一幅水墨画吗?”
阿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站着,一眼望去,翘首朝空的马头墙此起彼伏,层层叠叠,看不清究竟有几户人家。有些房檐下坠着红灯笼,在这一排的黑白房屋之间增添一抹红,虽然不亮,但随风摇晃的模样煞是喜人。
走进房屋之间的小巷子,脚下是青石砖,两侧是灰扑扑的墙壁,间或着路过几家门口,有些门锁着,有些门口坐着年事已高的老人,他们怀里抱着拐杖,老眼朦胧地看着过往来客。
天空刚下过雨,水汽氤氲,没走一会儿两人的额发均已沾湿。好不容易来到一处祠堂,中门未开,两人从边门进入后方天井,对面是三开间的正房,左右各有一间厢房,并通有抄手游廊。
“喂,你们找谁?”倒座房前,一个正在扫地的大爷听见动静,忙叫住二人。
两人被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才发现走廊的阴影中还有一个人。他慢慢走出,两人才看清——这人满头白发,脸上皱纹遍布,眼皮坠地,睁不开似的。
“我们想找一户人家,户主叫苗尚贵。大爷您认识吗?”常九行上前一步。
“哦,阿贵家啊,知道,你们从祠堂后门出去,朝着左边一直走,然后往右,门口有一棵桃子树的就是他家了。”大爷说完,定眼看着两人,又问,“你们从哪来的,找阿贵做什么?是不是他犯什么事儿了?”
阿一眼珠一转,叹了口气:“不,我们是他女儿的朋友,年初她去世了,一直没能来吊唁,心里过意不去,现在过来希望不会太迟。”
“哦,你们是阿阳的朋友啊,那孩子真是个好孩子啊,以前还常常帮我拎水呢。只可惜啊,他爸爸嗜酒如命,又爱赌,把他卖给陶家人了。”
“陶家人?是夏卞村的那个吗?”
“是哦,叫什么名儿我忘了,反正三十来岁也没个正经工作,一看就没出息。当时阿阳在学校里成绩可好呢,这要是考上大学,那就是能进族谱的人物!可惜,半路被捉回家了。”
“那……姜雨……”
“那孩子啊,倒是考上大学也进了族谱,可惜也是个混子,不好好工作,阿贵气都气死了。幸好阿雨不怎么回家,不然早晚被阿贵打死。哦,对了,阿阳不在这边啊,嫁出去了,就送到夏卞村那边埋了。只是……”
见他支支吾吾,阿一忙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听说陶家人也不认这个媳妇,不肯接回家埋了。现在阿阳到底在哪里,我也不清楚。但是肯定不在我们村。”
他们循着路线找到那户门口种着桃树的人家,红漆斑驳的大门敞开着,一进屋就闻到一股浓重的酒气。这味道十分陈旧而腐败,像是从屋子里的砖砖瓦瓦中透出来的。
“姜雨?你还知道回来!”一声厚重的喊叫声从左边卧房里冒出来,随后跌跌撞撞跑出一个身形佝偻头发花白的男人。
“你们是谁?”他扶着墙,使劲睁开那双被酒精熏得通红的眼睛,“来我家做什么?”
“我们是姜阳的朋友,想来拜祭一下她。”
“我不认识什么姜阳,我也没有这样的女儿,你们快给我滚!省得我拿扫帚来赶你们!”
“我们只是想拜祭一下,您又何必这样生气呢?”阿一不肯退步,“您知道么,我们刚从夏卞村过来,警方在竹林里发现一具尸骨,后脑有击打痕迹,他们怀疑那个人就是……”
“你闭嘴!”苗尚贵冲向屋角找到一把硕大的笤帚,冲着阿一头上砍下去。常九行一把揪住笤帚尾巴,再一抓,苗尚贵本就站立不稳的身体猛地往前倒去,一头磕在了泥巴地上。
他晕了过去。
常九行探查他的鼻息,松了口气,“没事,估计是气急攻心才会晕厥。先把他扶到床上去吧。”阿一抬脚,常九行抱着醉汉沉重的上半身,将其送上床。
卧房内气味更是浑浊,尿骚味混着烟酒以及汗臭,形成一股难以言说的恶臭。阿一捂着口鼻,指着门后的粪桶,艰难说道:“我不行了,这里太煎熬了!”说完一闪身溜了出去。
常九行在屋里四处看了看,发现墙边有一只五斗柜,伸舌头似的朝外吐了几件衣物。他随手拉开最上一层柜子,发现一张被圆珠笔划过的结婚证。
女人的脸已经破碎不堪。
他拿着那张证件给阿一看,“看看这痕迹,没有恨是使不出这种力气的。”
“听姜雨说过这件事,对了,是不是还有一枚金戒指?”
“没看见,多半被这醉鬼拿去换钱了吧。”
“唉,他现在晕倒了,想问的事情也问不了。之前那个郭必有说的话,你觉得可信吗?他怀疑玩杂耍的是王玉珏,他杀了陶善永后出逃,一边玩杂耍赚钱,一边假装陶善永还活着,给他家里寄钱。”
“等DNA比对结果出来,就真相大白了。不过,你想跟这个醉汉问什么?”
“姜雨说的那个故事,我总感觉有地方怪怪的。十六年前姜雨年纪很小,不知道真相可以理解。但是姜阳肯定知道一些端倪,并且表现出来了。”
“你怀疑,当年这个醉汉的老婆并不是跟人私奔,而是遭了毒手?有什么依据吗?”
“因为,姜阳说,‘爸爸不知道妈妈喜欢这件衣服’,所以妈妈没带走。不觉得很刻意么?姜阳肯定在暗示什么,她也不确定,但是她的直觉告诉她,是爸爸杀了妈妈。”
常九行抓抓头发,叹气道:“这次的案子,比之前要复杂很多,我担心你陷得太深,等这一切结束的时候,会接受不了。”
阿一想了想,说:“面包会有的,什么都会有的,一切都会归于平静。”
床上的人发出几句痛苦的呻吟,嚷着口渴。常九行挨个拎起水瓶晃了晃,无奈摇头。厨房里有一座破旧的土灶,水泥塑的外身碎纹遍布,幸好不是泥巴堆的,因而没有列出大的口子。两人翻箱倒柜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电水壶,见这土灶锅没烂,打算现烧热水。
谁知灶膛里已经塞满了烧过的草木灰,不知多久没有清理。在角落里找到掏灰的工具,朝着黑洞洞的灶膛里掏了几下,发现那草木灰已经被积压成坨,十分坚硬不好清理。
费了老大的力气,只掏出一点薄薄的新灰,常九行不耐烦了,一使劲,把铁锅砸出个细细的口子,再一使劲,土砖搭的灶台被他凿得凹下去一块。
“完蛋了……”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映得满脸的灰条条,“阿一!我们赶紧逃走吧!”
阿一闻声而来,见他这副模样立马笑出了声,“我来看看,你先去洗个脸吧。”
“哎呀,你怎么给人家把灶心土都给弄塌了呀!不对啊,这里怎么是空心的?”阿一打开手电筒往里瞧,忽然大骇叫出声,一屁股坐到那堆干稻草上。
“老九……你来看看那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常九行看了一眼,叹气道:“最近真是中了邪了。”
随后,常九行从灶膛下的洞里掏出一副熏黄了的骸骨。